“壹世界”翻譯機構位于BJ東交民巷內,西洋小樓比肩而立,高大的槐樹屹立兩旁,整條街顯得安靜莊嚴,跟不遠處喧鬧長安街截然不同。
這一片是舊中國時的使館區(qū),英國、法國、美國、德國、俄羅斯等國先后在這里建使館。后來各國使館逐漸遷到三里屯和亮馬橋一帶,這一片留下許多洋樓,有些成為外交官的官邸,有些成為辦事處,有些門口還立著某某國使館舊址的石碑。
上午九點半,林溪按照小陳約好的時間準時出現。
生怕她不來似的,小陳早早的就站在洋樓門口等候。
“羅塞爾先生已經在里面了,希望你跟他聊完之后能改變主意?!?p> 林溪笑了笑沒說話,她可不敢保證什么。
小陳將她帶到接待室,她看到一位男士坐在小圓桌旁,正低頭看著手中的幾頁紙。
“羅塞爾先生?!?p> 小陳率先出聲,那位男子聽到聲音便抬起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軀給林溪帶來了小小的壓力,看到他的臉,林溪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是一張東方面孔,黃皮膚,黑頭發(fā),黑眼睛。眼皮是內雙的,眼神有些深邃。鼻子挺拔,嘴唇薄薄的。
林溪腦子空白了一秒,此刻的腦子有些失靈,無法描述這第一眼的印象,語文課上學的形容詞全部忘光光,唯一能想到形容他的就只有一個詞是“好看”,嗯......還有些陽剛。
林溪深吸了一口氣,暗問自己能不能有點出息?走南闖北這么幾年,什么男人沒有見過,至于嘛?
“你好,羅塞爾先生?!绷窒ㄕZ跟他打招呼。
“你好,你是林溪小姐吧?”
羅塞爾微笑著,聲音不急不緩,林溪還擔心他會不會來個法國見面禮,親吻自己的手或者跟她面貼面,還好他沒有。
“是的,我是林溪。”
小陳招呼羅塞爾和林溪落座,自己也坐在一旁。
林溪低頭看了一眼放在小圓桌上的紙,那是她留在翻譯機構的履歷,著重介紹她的教育背景、語言能力,工作經歷那一項寫了曾將在法資企業(yè)工作兩年,目前是自由職業(yè)。
林溪花了兩秒鐘的時間迅速的將羅塞爾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35歲左右,頭發(fā)微卷,面容干凈清爽。上身是灰色的圓領短袖T恤,下半身的寬松的黑色長褲。從他剛才站起來打招呼能看出來他很高,預計一米八五左右,身形健康勻稱。
重新坐下來之后他將自己的身體后傾,背部靠在椅子上,一副輕松的姿態(tài)。他的手臂隨意的垂在椅子的扶手上,林溪看到他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緊實,皮膚是金麥色的。
林溪又想起那句話:“我希望你熱愛旅游,喜歡冒險,膽大心細,最好有野外生存的能力?!?p> 從相貌上來看,他應該是個喜歡戶外運動的人。
或許為了測試林溪的法語交流能力,他們全程用法語交談。
“林小姐喜歡旅游......和寫作?”
這是她履歷上寫的。
“是的?!绷窒c點頭。
“你去過哪些地方呢?”
羅塞爾盯著她的臉龐,讓她有些不自在。
“我去了大半個中國,東南亞的國家基本去遍了,還有日本、韓國、俄羅斯?!?p> 林溪回答得不卑不亢。
“一個人?”
林溪遲疑了一下,回答:“對。”
這個問題讓她有些不悅,有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在一般人看來,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旅游,首先人們想到的不是獨立,而是認為這個人孤僻內向、不合群,要不就是任性驕縱,連個朋友都沒有,但羅塞爾顯然并不在意。
“林小姐有在法國生活或者學習的經歷嗎?”
“我畢業(yè)之后去過法國,在那里待了一個月。我在BJ有幾個法國的朋友,至今還保持聯系?!?p> 她有一個法國的好朋友盧西亞,是她在外語學院是認識的。當時盧西亞在外語學院學中文,他倆在一次中外學生聚會中認識,他倆約定好林溪陪盧西亞練習中文,盧西亞陪林溪練習法文,輪流著來。
林溪又通過盧西亞認識了其他一些法國的留學生,在跟他們交流的過程中林溪的法語突飛猛進。
有一年暑假盧西亞邀請林溪到法國游玩,林溪用她打工攢下的積蓄和父母的贊助去了一趟法國,居住在盧西亞的家里。畢業(yè)之后盧西亞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她們時常還保持著聯系。
還有原來在法資企業(yè)工作時結交的安德魯和莉婭這些同事,至今也保持聯系。
“你的法語很純正,你剛才說的法國朋友,是男朋友嗎?”
林溪笑了笑,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看在羅塞爾眼里,他認為林溪默認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個工作要外出至少一個月,你男朋友介意嗎?”羅塞爾的語氣依然溫和。
林溪遲疑了一下,老實交代:“我現在沒有男朋友。”
林溪察覺羅塞爾微微愣了一下,他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又接著說:“你會開車?”
因為他的招聘要求上有一條是會開車,相信小陳給他推薦的人是按照這個條件來的,不過他還是要再確定一下。
“對?!?p> “駕齡幾年?”
跟她說話的時候,羅塞爾一直盯著她的眼睛。
林溪的習慣也是說話的時候看著別人的眼睛,羅塞爾的眼神溫和,至今林溪沒能從他的眼神中猜到他是怎么樣的人。
“6年?!?p> “你認為自己的駕車技術怎么樣?”
“還可以?!?p> 羅塞爾問一句,林溪答一句,她覺得自己只要不失禮就好,既然不打算接這個活,她也沒必然展開說太多。
也不知道羅塞爾怎么理解“還可以”這個答案,雖然林溪一直保持人禮貌的微笑,但是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女人不太愛說話,最起碼不咶躁,這是他想要的。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問道:“對于我們要去的地方和合同條款,林小姐還有什么疑問或者要求嗎?”
林溪同樣停頓了一下,遲疑這個問題到底要不要問。
她的眼神游離了一下,再看向他是,發(fā)現他也在看著她。
這不是傳情,是較量!
“我只有一個問題,羅塞爾先生為什么指定要女生陪同?”
羅塞爾以為她會問每天的工作時間、待遇、薪酬等問題,怎知道她會問這個。他聳了送肩,松懈地靠在椅子上。
“這個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
看著他一幅無所謂的樣子,好像這個問題問得很幼稚,林溪有點慍火,但又不能讓自己失態(tài)?!拔覀兌贾?,像你這樣一個男士獨自外出,自然是找男陪同會更方便,而你指定要女陪同,不得不讓人懷疑是否有某些企圖?!?p> 一旁的小陳嚇了一跳,她看了羅塞爾一眼,只見羅塞爾抿著嘴若有所思的盯著林溪,而林溪同樣回盯著她,眼中充滿挑釁。
小陳沒料到林溪會說的這么直接,現在的氣氛尷尬到了極點。皺著眉頭,跺著腳改用中文輕聲的跟林溪抱怨。
“林溪,你不要問得這么直白嘛!”
林溪斜著眼睛看向小陳,同樣用中文回復她:“怎么,你不也是有這樣的疑惑嗎?”隨即眼睛又轉回到羅塞爾的臉上。
其實林溪并不想知道他的答案,無論他回答與否,或者答案是什么,對于這件事情最后的結局都沒有任何的改變,這個活,她不會接。
“林小姐,看來你對我有些誤會。中國古代有花木蘭替父從軍,有穆桂英替夫掛帥,前幾年神州九號的女宇航員劉洋不也跟兩個男戰(zhàn)友進入太空了嗎?我覺得中國的女性是智慧和勇敢的,這個要求并沒有什么不妥?!?p> 羅塞爾說這些的時候表情依然平靜,但他已經收起剛才一直維持的微笑,變得虔誠起來。
旁邊的小陳微微的張著嘴,目不轉睛的看著羅塞爾帥氣的臉,一副崇拜不已的樣子。
林溪輕哼了一聲。
“想不到羅塞爾先生對中國的事情這么了解?!?p> 雖然眼前這個男人對中國的了解的程度讓她有些敬佩,但她說完這句話后又發(fā)現不對,羅塞爾口中的中國女性是智慧和勇敢的,如果她不接下這個活,那她不就是愚蠢和懦弱的了嗎?
好一個激將法!
“那當然!”兩位女性肯定的眼神讓羅塞爾渾身舒暢。
“因為我是中國人!”
后來,林溪回想起當時自己為什么接下了羅塞爾這個活,或許因為“因為我是中國人!”這句話觸動了她。
這句話,羅塞爾是用中文說的。
林溪與他對視了幾秒,她突然對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世產生了好奇。但是理智又告訴她,這個工作充滿著未知,出于對自己的安全考慮,她沒有當面回復。
“羅塞爾先生,請容我考慮考慮?!?p> 臨走之前,羅塞爾拿起桌子上的便簽紙寫下了一串電話號碼,他說:“林小姐,如果你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打這個電話問我,我誠心希望你能加入。”
林溪瞄到小陳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雇主終于找到滿意的人選,現在就差林溪這一邊了。
小陳將林溪送出門外時握著她的雙手,誠懇的說:“林溪,羅塞爾先生怎么樣你也看到了,他不是壞人,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吧!”
林溪禮貌性的笑了笑沒有吱聲。
壞人是不會把壞人兩個字貼在臉上的。
從翻譯機構出來也才十點左右,早高峰已經結束,不再擁堵,BJ城的大馬路顯得寬敞又順暢。
林溪坐在計程車的后排,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高樓大廈,腦海中一直回響著羅塞爾的那句話“因為我是中國人”。
也許這句話他已經練習了很多遍,雖然還帶著點西方口音,但在外國人中也算是字正腔圓了。
會不會是自己真的誤會了什么,或許羅塞爾真單純的只是回國尋根的華裔,她何必對一個同胞那么不友好。
計程車在一個十字路口停下來等紅燈,路邊的廣告牌距離林溪不到十米,上面正在播放著南極旅游的宣傳片。
那是一片蒼白的大地,遠處是高聳的冰川,企鵝一搖一擺的在冰面上玩耍。兩只海豹頭挨著頭膩歪在一起,時不時蹭蹭對方的臉?;ⅥL從漂浮著碎冰的水面一躍而起,冰面上的獵物被它掃入了水中。
這片大陸看似遠離塵囂、寧靜祥和,其實充滿著生機與活力。
林溪這才想起來再過兩三個月就是南極的夏季,一年之中最適合南極旅行的季節(jié)。
幾年前的某個國慶假期,她跟一個男孩走在BJ街頭,路邊的廣告牌也正播放著南極旅游宣傳片,就跟眼前這個差不多。
林溪挽著男孩的胳膊,仰著頭對他說:“南極好美呀!以后我們結婚就去南極好不好?南極那么冷,不知道能不能穿婚紗?”
男孩揉揉她的頭她,微笑著說:“你先吃胖一點吧,抗寒?!?p> 當年想去的時候沒有經濟能力沒有時間,現在有了經濟能力有了時間,卻失去了同行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