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第二天,許文杰在奶奶對曾孫的依依不舍中帶著他們回到了縣城的家。
晚上,干爹干媽叫他們一起吃飯;因為已經(jīng)很熟絡(luò),干媽也就無所顧忌地又催促起林武月:“武月,你年紀也不小了,小縣城不比大城市,差不多也該找對象了,只有看著你結(jié)了婚,我和你爸才安心。”
“媽,一旦碰到合適的,我馬上就成家行了不?”林武月每次都這樣爽快地回答母親,但卻始終不付諸行動。
“武月,干爹干媽都著急了,我和菊妹子也幫你物色一下?”許文杰關(guān)切地問道。
“一輩子那么長,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該有多么地難熬!”林武月目光幽幽地瞄了許文杰兩眼作答,與此同時,劉全菊也情不自禁地看了丈夫一眼。
“年輕時都想嫁給愛情,實際上最后都會嫁給現(xiàn)實!”許文杰冷不丁冒出一句哲理話。
“如果是那樣,還不如一個人生活!”林武月不假思索地說道。
“越說越不著調(diào)了,文杰和全菊不要聽她瞎扯,平常多留意一下有無合適的。”干媽頓時沉下臉來。
許文杰和劉全菊看了一眼不置可否的林武月,只好雙雙點了一下頭。
十月三號,許文杰專門抽時間給葉臘梅寫了一封祝福生日的信,一個星期后,回信就到了。
杰哥哥:
謝謝你的祝福,我從來不注重節(jié)日,特別是自己的生日,但是,無論如何,我很感激你。
在我的25個生日中,除了媽媽曾給我過了一次外,你是唯一的祝福者。
看了《“我的生肖”——豬》以后,我很憂慮;豬是如此的憨厚、單純,是很易受傷害侵犯的,雖然我有許多地方不像作者所推測(我認為是臆想推測)的那樣。
時常,曾珂廉開玩笑說:“如果不是看上了你的大腦,我決不會那樣苦苦追求你的?!保晌疫€是每天問自己:“梅,你是不是很笨?”。
一個人平庸并不痛苦,痛苦的是明白自己的平庸,人也因此很容易陷入自我證明的圈套,故而,我懷疑周圍所有的人,我不敢相信!
獲悉劉全菊大姐已經(jīng)基本康復(fù),真替她高興。杰哥哥,你得悉心照顧劉大姐,加強營養(yǎng),注意身體健康。
你說有些迷茫,我不知該怎樣說才好,因為我處的環(huán)境和自身的能力特點不同。
拿我來說罷,我們衛(wèi)生戰(zhàn)線的人員也可停薪留職,我們醫(yī)院就有三個人出去了。
有個人同其妻開服裝店,有一個人去開車,還有一個去深圳一家醫(yī)院工作,我不知道他們收入怎么樣,不過在深圳的那一位自稱還可以。
我想走卻走不成,一則因為學(xué)業(yè)未畢,二則在醫(yī)院的待遇也不算太差(醫(yī)院從今年4月實行“目標(biāo)管理”以后,我們各科進行自由組合,月工資500元左右,再加上一些其余的貼補,都已經(jīng)接近600元,有的科室工資更高)……
婆婆家有保姆,經(jīng)常要我們過去吃,因為兩個孫子已經(jīng)成為他們的心頭肉。
我的生活很安適,有足夠的時間滿足自己的嗜好,何樂而不為呢?
還有一點,我面對的是病人,我的同事們是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因而生活環(huán)境純凈多了,我喜愛這樣的環(huán)境。
杰哥哥,如今的社會很讓人無奈,尤其你所處的環(huán)境,可想而知,你的煩悶、惆悵、迷惘。
如果說,你厭倦官場、社會的黑暗、勾心斗角,你可以下海,但你適合下海嗎?你對自己有信心嗎?
如果你對現(xiàn)在的工作很能勝任,組織還器重你,我想也不必逃避。
雖然處在污泥中,但你能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且也可冰心高節(jié)的。還有,只有深入其中,你才能明察秋毫,讓你悟出不少道理來。
你不是愛好文學(xué)創(chuàng)作嗎,那里有豐富的素材、靈感,我寧愿是悲痛的明眸者,而不可做快樂的瞎子,你呢?
今夜的班不會安寧,病人較多,白天忙了一整天,現(xiàn)在想休息一下,就與你扯扯吧;拉開抽屜,又取出你的信,重頭讀。
久違了,杰哥哥!我以為你忘了,我不敢高興,是你,讓我不敢相信愛情和男人。
當(dāng)我看書、電視及電影被折磨得柔腸寸斷之后,我擦干眼淚又告訴自己——那是藝術(shù)加工的,是人的愿望,是假的!不可能的??!
只有在夢中,我陶醉在愛河中,可醒來時又該是怎樣的悲涼!
今天中午,經(jīng)過醫(yī)院門口,我看見一個人,他盯了我很久,我的心差一點跳出了胸口!居然和你太相似了!天哪,為什么開這樣的玩笑?類似的情形真不算少!
在外我不能向別人訴說什么,雖然不少朋友向我傾吐她們的情意;在家里,我不得表露什么,一是不忍讓他傷心,二來我想也是折磨自己。于是,我只能壓抑自己。
多少次睡夢中哭醒,經(jīng)常借看電視和小說渲泄心底的思念,小曾也知道,因而,他常常換頻道,怕我“進入角色”。
有時我也很內(nèi)疚,盡量對他好些,希望能培養(yǎng)一點感情,可總是失敗。
常常,我瞧著他發(fā)愣:“他是誰,怎么我們相得如此近,而又那么陌生,隔得如此遠?”
杰哥哥,你能理解我嗎?有時,我真悔,悔當(dāng)初不該認識你,水月鏡花呵?。?!
我不敢多寫信,怕打擾你,傷害你的妻子,我也不奢望收到信,因為你有工作、妻子和寫作,你的生活將愈來愈充實,你對昔日的記憶將日益淡漠。
已凌晨2點了,我還坐在辦公室里不能就寢(醫(yī)院規(guī)定晚上11點可以睡了),眼睛都弄脹了。
白天看了《包法利夫人》,愛瑪?shù)拿\真慘,有人說這是當(dāng)時的社會罪惡造成的,其實也不盡然。
我們現(xiàn)處的社會也有窮富懸殊,有所謂的道德倫理,有庸人,特別是同樣存在人那不知足的本性——貪欲。
社會迷霧漫漫,能看清誰的臉?有幾人不吸進這污濁的空氣呢?
象愛瑪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用一顆單純、富于幻想的心,怎揣度得了人心的深淺,怎抵擋得了生性兇殘的男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世界本身就是充滿競爭,強肉弱食的體系。被吃了,你也不該悲哀,誰讓你不自強呢!
心很悶,決定出去走走,正好一個朋友得了幾張舞票邀我同往,這是我第一次去舞廳,有點膽怯。
我不會跳舞,也不愛熱鬧,所以我有點怕,但走進舞廳,聽到那有力的鼓聲,心被震撼了,我感覺找到了自己……
杰哥哥,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角落里,聽音樂,看那些旋轉(zhuǎn)輕盈的步子真是一種享受。
特別有趣的是,有一位先生竟對我像老朋友一樣,談起了他的學(xué)習(xí)工作中的磨難,甚至“秘密”。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相信我,一面不識??!但我真心開導(dǎo)他,鼓勵他,因為他有一顆聰明、上進的心,是一個暫且被社會埋沒了的才子。
舞會結(jié)束,我的同事從舞池里下來邀我走時,我們還談得津津有味,那位新相識的“老朋友”戀戀不舍地將我們送到家門口。
真是不可思議!我與丈夫相識了幾年也沒有這樣暢談投機過,為什么會這樣呢?
暫擱筆,下次敘。
祝開心!
yelamei
1996.10.6夜
許文杰感覺葉臘梅自從結(jié)婚后發(fā)來的每一封信,情緒似乎越來越趨向于一種惶惑狀態(tài)。
按講男方家庭那么好,又生了一對可以立功授獎的龍鳳子女,她完全可以活得輕松,但信中透露的心情比自己還沉重,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