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武琴和許武棋滿月后,許文杰便回到了莞城的工廠。
忙碌了一段日子,七夕很快就到了;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夜晚,許文杰在給妻子和葉臘梅發(fā)出浪漫短信后,就靜靜倚在窗前仰望傳說中會出現(xiàn)牛郎織女的星空。
因為喝了一點酒,許文杰突發(fā)奇想,自己年滿四十歲的人生情感經歷,或許可以從上次不知哪里看到的,一篇講述人的名字與愛情關聯(lián)中找得答案。
劉全菊的名字中只有一個偏旁“文”與自己有關聯(lián),而葉臘梅的名字中包含有“木”和“月”,不僅與自己有關聯(lián),還與林武月也有關聯(lián);林武月有兩個“木”和一個“月”,因而與自己的關聯(lián)也更緊密。
亂七八糟繞來繞去而得出的似是而非結果,聯(lián)想去年還在人世間的劉全菊,許文杰不僅慘淡地笑了起來:“老祖宗怎么編造得出那么動人的牛郎織女故事?”
葉臘梅自從組建了新家,工作之余,精力基本上都牽扯進三個孩子的身上。
丈夫文志強是工作狂,教學任務重,還要帶畢業(yè)班,因為在家時間不多,所以格外地在意營造家庭整體祥和氣氛,至于夫妻情趣則是次之又次。
如此的境況下,加之隨著年齡的增長,葉臘梅曾經熾烈的情感火焰慢慢地一點點被埋藏起來,與許文杰的聯(lián)系,也僅僅局限于節(jié)假日例行問候和子女學習情況通報。
當葉臘梅得知許文杰新婚的妻子又為他生下一對龍鳳胎,盡管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但還是嘖嘖稱奇,并禮貌地予以祝福,而且還同意他的改名建議,畢竟兩個孩子的真正父親是他。
然而,雙胞胎帶給許文杰和林武月極度興奮的同時,也讓得知這一消息的金宛仕一家人惱怒不已。
金宛仕的弟弟離婚后,他比林武月的再婚還要快,不幸這一次新娶的妻子卻是真正地有生育障礙,加上知曉了林武月欺騙自己并生下一對雙胞胎,怨憤之情油然而生。
在洪水懷兒子的婚宴上,金家、錢家和洪家聚在一起時扯到許文杰和林武月雙胞胎的事上,大家七嘴八舌。
金宛仕氣炸心肺地說:“許文杰從我在布平鎮(zhèn)經營種子到辦礦,就一直和我過不去,處處使絆刁難,尤其在辦理環(huán)保許可證上?!?p> 金宛仕的弟弟接著哥哥的話咬牙切齒:”我敢肯定許文杰這小子或許早就插足在我與林武月的婚姻里,兩個狗男女居然合伙用假證明來欺騙我!”
從古原過來做客,因為脾氣暴躁而離異的的錢多多更是沒好氣地說:“有一次,我前夫與他戰(zhàn)友曾珂廉在我家喝酒時說過被許文杰和葉臘梅坑害的事,兩人還私自生下雙胞胎,讓他丟盡了臉面?!?p> 本來,洪水懷的妻子一直耿耿于懷多年前侄女錢多多失戀而精神失常的事,現(xiàn)在親人們同時提及各自對許文杰的怨恨,她便把目光投向了丈夫,因為她清楚默不作聲的丈夫最會拿主意。
洪水懷想不到自己的諸多親友都受到了許文杰的傷害,更何況自己當年在布平鎮(zhèn)任書記時,許文杰發(fā)的假種子報道曾經影響過自己。
果不其然,混跡仕途多年的洪水懷再也控制不住被點燃的憤怒,他用簡短而陰沉的語調告訴金宛仕:“你抽時間去一趟古原,把真實情況了解清楚,然后寫一封舉報許文杰有私生子女的信件寄到楚家縣紀委?!?p> 得到叔叔指使的金宛仕立馬行動起來,他到達古原后,通過錢多多前夫約請曾珂廉吃飯,然后鼓動起三寸不爛之舌挑動起對許文杰的情仇,終于在稱兄道弟中獲悉了許文杰和葉臘梅之事,并把曾珂廉保存的親子鑒定證書復印了一份。
2007年九月中旬,正當紀委副書記洪水懷準備根據舉報信立案調查許文杰的同時,楚家縣依照上級指示,正式下文終止留薪停職政策。
不久,許文杰接到縣環(huán)保局通知,要么辭去公職,要么回單位上班。
政策的突然變化讓許文杰處于兩難之中,他不得不從莞城的工廠趕回來與親人商量。
嘗到離別滋味和撫養(yǎng)兩個孩子重任的林武月開始傾向于許文杰回來,許文英也附和起弟媳的觀點。
江勁松則根據得到的內幕消息,建議許文杰索性辭職,因為紀委馬上就要立案,最壞的結果是開除,退一步講,就是保住公職,也會帶著處分,還有那么漫長的上班日子,單位里又都是熟悉的同事,臉面上很難擱住。
經過幾天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許文杰選擇了寫辭職報告。
但洪水懷并不善罷甘休,堅持把立案的程序走完,然后給予許文杰開除公職的處分,讓他名聲也要愛損才解自己親人的心頭之氣。
國慶后,楚家縣正式下發(fā)了對許文杰開除公職的處分決定。
也真是禍不單行,當天晚上十一點,許文杰接到鄭向南用手機打來帶著哭腔的緊急電話。
他說工廠維修時,由于修理工不當使用電焊,火星濺到銅渣下面的殘機油上,導致迅速蔓延起火,車間儲存的幾桶柴油助推火勢并爆炸,所幸工人撤退及時,但機床已經全部被燒毀,所有資產都付之一炬。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許文杰一連說了三句:“你先把善后工作搞一下,我明天就過來。”
和鄭向南通完電話,許文杰一下子就癱軟在沙發(fā)上,想想將近兩年的投入全部化為烏有,一切都得從頭再來,真是欲哭無淚。
知道真相的林武月也在瞬間僵住,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憂心地看著坐在沙發(fā)上弓身抱頭埋臉于膝蓋的丈夫,便倚靠在旁邊緊貼住他的后背。
第二天一大早,心急如焚的許文杰先坐班車到達漢春,然后改乘火車抵達莞城達嶺山鎮(zhèn)第一工業(yè)區(qū)強勁電子廠。
距事故已經過去將近三天,車間依然狼藉一片;許文杰聽完憔悴不堪的鄭向南夫妻詳述,只能安慰并打氣。
善后處理完畢,鄭向南和許文杰一同趕到廣州找到江勁松那個經營電子產品的張姓同學,當初就是他把老鄉(xiāng)鄭向南推介給許文杰的。
三人經過分析,認為來料加工生產的那個原電子配件,至少還有兩年的周期,值得重新投資恢復生產。
于是,大家達成口頭協(xié)議,決定二十天內籌集總計五十萬元的投資額重新合伙經營,其中張同學出資二十萬元,許文杰和鄭向南各出十五萬元。
許文杰立即返回楚家,經過與林武月商量,決定把水利局的那一套房子買掉,不足部分再從親朋好友那里借一點。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許文杰處理掉房子得到九萬元,銀行貸款三萬元,親戚借款三萬元,終于籌集到規(guī)定的投資額。
出發(fā)前三天,許文杰坐上了去往布順鄉(xiāng)的班車,他打算到棋盤山奶奶的墳前看一看,順便燒香許愿。
班車上,許文杰非常意外地看見十多年前因強吻而被洪水懷逼瘋的曾本世也在車上,同座的乘客輕聲告訴他,這個瘋子除了在縣城晃蕩,也會經常乘車到鄉(xiāng)鎮(zhèn)轉悠,尤其愛去布平鎮(zhèn)和布順鄉(xiāng)。
十月下旬的棋盤山帶著一種成熟的色調,顯得蒼郁、豐富和深沉。
透過樹木縫隙俯瞰,四周群山若隱若現(xiàn),仿佛打開了一卷栩栩如生的山水圖,要不是對面算計村毀山挖礦影響觀感,倒真是上天賜予的一塊福地。
本是青燈不歸客,卻因濁酒戀紅塵,蒼天不解人情暖,冷眼看花盡是悲,此情此景,也讓獨自上山的許文杰一瞬間萌生在這里出家的念頭。
到了奶奶和劉全菊的墳前,許文杰擺上祭品并點燃香燭紙錢,然后虔誠地默哀許愿,任憑悲思在秋風中飄蕩。
做完這一切,剛剛還晴好的天氣突然涼風驟起,猛烈削落著樹上的枯枝殘葉。
眼看就要下雨,負責在棋盤寺料理雜事的伯伯正好下山,許文杰便順著小路一道去他家里,不過還是淋了一身雨,并且在晩上就感冒了。
越下越大的秋雨居然持續(xù)了兩天,無奈的許文杰只好在伯伯家住下。
好不容易挨到第三天早晨才終天雨住風停,感冒尚未痊愈的許文杰匆匆吃完飯,然后急不可耐地辭別伯伯一家人去往公路上等過路車到布順鄉(xiāng)。
越接近與算計村交界的公路,許文杰越是感覺到濃烈的刺鼻氣味;如果不是一場大雨的洗禮,可能目光所及的田野和溪澗的污染會更加觸目驚心。
跨過山洪暴漲的溪上石橋,許文杰在公路邊尚未站穩(wěn),突然感知到地面猛烈地震動沖擊波,隨即便目睹了不遠處順坡急速滑下的大量土石方越過公路不斷滾落溪澗。
憑著當年工作時所接受的培訓,許文杰隱隱意識到這可能是山體滑坡,命運于他,似乎永遠有使命要下達。
他急忙小跑前往事發(fā)地,耳邊不斷混雜著石頭掉落的撞擊聲和人的哭喊聲;因為泥石已經高高地堆積在公路上阻隔著兩邊,許文杰便只能看見自己當面的情形。
接近山體滑坡邊緣,許文杰才弄清哭喊聲的來源,一輛載著五個小學生的手扶拖拉機剛一過來,泥石流就從后面滑落而下。
恰巧前面落下的一塊大石頭又讓車子無法繼續(xù)行駛,車輪只好在急劇涌來的泥石中打滑,并不斷地靠近公路邊緣,隨時會掉入下面的滾滾山洪中。
司機的一只手和腳已經被亂石砸傷而使不上勁,許文杰來不及做過多的思考,急忙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稀泥靠近車體,把嚇得手足無措,只知道哭喊的學生從車廂一個個抱下來送到相對安全的地方。
救完五個學生,還在感冒的許文杰已經是精疲力竭,此時,泥石流已經把手扶拖拉機擠壓到公路邊緣,被卡在駕駛座上的司機動彈不得,形勢萬分危急。
全身是泥的許文杰二話不說再次返身靠近,并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司機從駕駛座上拽出來。
也正是這個時候,忙亂之中的許文杰沒注意到自己的衣服恰巧被拖拉機上一個小鐵鉤鉤住,一下子便隨墜落的車子翻滾幾下跌入洶涌的洪水中。
這場發(fā)生在算計村的嚴重山體滑坡事故,誘因緣于瘋子曾本世。
與許文杰同車抵達布順鄉(xiāng)的曾本世,接下來的兩天到處轉悠,并在第三天雨停的清早晃蕩到算計村礦場。
因為比較早,沒人注意曾本世瞎子摸象般進了一個擺放炸藥的礦洞,然后躺在旁邊抽煙,最后導致起火爆炸。
巨大的地下爆炸沖擊波引發(fā)了連續(xù)陰雨下本來就不穩(wěn)定的千瘡百孔礦山的垮塌,金宛仕新建的房子也被摧毀了一大半。
垮塌的房子不僅壓死了金宛仕,還使昨晚前來為八十歲金老爺子祝壽并住宿于此的洪水懷也隨泥石滑落到山洪中死去,他的父親金利來雖然幸免于難,但另一只好眼睛卻被石頭砸傷,從此便雙目失明。
算計村重大的山體滑坡事故一時間傳遍整個漢春地區(qū),但整個善后工作卻全由楚家縣處理。
許文杰剛被縣里給予開除公職的紀律處分,救人之事搬不上臺面,而五個當事小孩沒有能力為他爭名,被救的農村司機也不懂怎么去申訴,只有弄清了真相的林武月和許文英找了幾個相關部門申報見義勇為榮譽,卻在部門的相互推諉中不了了之。
許文杰在奶奶和劉全菊的墳墓旁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包括沒有實現(xiàn)的人生大夢想,最終成為了平凡的大多數(shù)。但每年清明節(jié),被救五個小孩的家人和那個司機以及他的親人都會來此祭奠。
而且,在許文杰長眠的歲月中,四個流敞他血脈的“棋琴書畫”正徐徐展現(xiàn)。
2012年秋季開學前,先是林武月帶著許武棋和許武琴來到許文杰墳墓前祭告他:兩個孩子上幼兒園了!后是葉臘梅和許文英帶著葉書和葉畫前來燒香祭奠:葉書被清華大學錄取,葉畫被B京大學錄取。
?。ê笳Z:謝謝追更至此的書友,下一部或許寫半紀實《湘西一家人》,或許另寫一部歷史小說《龍馬一生》,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