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禹偁去世了,弄玉詞神又轉生為寇準的家仆寇忠,跟隨寇準渡劫。
春色將闌,鶯聲漸老,紅英落盡青梅小。畫堂人靜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裊。
密約沉沉,離情杳杳,菱花塵滿慵將照。倚樓無語欲銷魂,長空黯淡連芳草。
宋太宗淳化二年(公元991年),30歲的寇凖被貶為青州知府,家仆寇忠也一同前往。
當年晚春的一天,寇凖登上青州城樓,想到自己被貶,一身大才還沒有施展,不禁有些傷感。
“寇忠,拿紙筆來!”
“是,老爺!”
回到知府后堂,寇凖文思泉涌,一口氣寫下了這首《踏莎行·春暮》,表達自己對朝堂、對官家難以割舍的情懷和內心的失落之情。
詞的上片描寫佳人的傷春愁怨。暮春時節(jié),殘花凋零,黃鶯的啼聲也不似從前那么婉轉動聽;綠葉成陰的梅樹上,竟悄悄地結出了小小的青果。屏風半開半掩,香爐里的一縷余香即將燃盡,飄散繚繞,彌散在冷寂的畫堂之中。
下片濃墨重彩地抒寫女主人公傷別懷遠的深沉離恨。春天即將遠行,情郎卻不知身在何處,她心中越是凄楚,就越是感到孤獨,曾經(jīng)花前月下、曾經(jīng)密約歸期,如今看來,都如一個個夢境。
最后幾句更是令人心碎。她思念情郎,情不能已,再次倚樓眺望,可是依然只有失望和沮喪。萬里長空,一片陰沉;芳草連天接地,一直延伸到伊人所在的遠方……
這首踏莎行,情景交融,意境渾然,不盡之意,更在言外。
這首詞因為語言含蓄、文辭優(yōu)美,當時就流傳很廣。
在宋朝,上至皇帝、王公大臣,下至文人、商人乃至普通百姓,寫詞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時尚,跟我們現(xiàn)在發(fā)朋友圈一個樣。
寇準文采出眾,早就熟稔詩詞這一路。他七歲時隨父登華山就留下了“只有天在上,更無山與齊。舉頭紅日近,俯首白云低”的詩句。寇凖與宋初山林詩人潘閬、魏野﹑“九僧”等為友,詩風近似。
寇準不是詞家,但偶有所作,也屬佳作。
“春早,柳絲無力,低拂青門道。暖日籠啼鳥,初坼桃花小。
遙望碧天凈如掃,曳一縷、輕煙縹緲??跋Я髂曛x芳草,任玉壺傾倒?!?p> 這首《甘草子·春早》,寫得清新、灑脫。
“水陌輕寒,社公雨足東風慢。定巢新燕,濕雨穿花轉。
象尺熏爐,拂曉停針線。愁蛾淺,飛紅零亂,側臥珠簾卷。”
這首《點絳唇·水陌輕寒》,竟也不輸詞家。
此次被貶青州,寇準心懷不忿,也知官家只是氣頭上。打一次悲情牌,也許會給自己加分。
正如寇準所料,這首《踏莎行·春暮》詞很快就傳到了京城。
宋太宗讀到這首詞之后,立即明白了寇準的心思。不過,官家卻有意要讓他繼續(xù)歷練歷練,也好改一改自己執(zhí)拗的脾氣。
寇凖(961年—1023年),字平仲,華州下邽(今陜西渭南)人。北宋政治家、詩人。與白居易、張仁愿并稱“渭南三賢”。
寇凖出身于名門望族,其遠祖蘇岔生曾在西周武王時任司寇,因屢建大功,賜以官職為姓。父親寇湘于后晉開運年間考中進士甲科,應詔任魏王記室參軍,因屢建功勛,被封為國公,追贈官職至太師尚書令。
寇凖天資聰明,又勤奮好學,十四歲時已經(jīng)寫出了不少優(yōu)秀的詩篇,十五歲時就能精習《春秋》。
太平興國五年(980年),十九歲的寇凖考中進士。
宋太宗選取進士,都要到殿前的平臺親自看望提問,據(jù)說年紀輕的人往往不予錄用。
有人勸寇凖增報年齡,寇凖說:“我剛剛準備踏上仕途,怎么可以欺騙官家呢?”
事實證明,“年輕”可能只是官家的一個借口,官家要是看上的,年齡又是什么問題呢?
寇準的剛直,來源于自我的道德情操,更來自于自信。
果然,他的才華征服了官家,被授官大理評事,派往歸州巴東任知縣,任滿改任成安知縣。以后,寇準又先后升任鹽鐵判官、尚書虞部郎中、樞密直學士等官。
寇凖在太宗朝群臣中,以剛直足智著名。
端拱二年(989年),寇凖曾奏事殿中,大膽進諫。由于忠言逆耳,宋太宗聽不進去,生氣地離開了龍座,要回內宮??軆齾s跪在地下扯住宋太宗的衣角,勸他重新落座。
聽完了進諫,太宗覺得好像也不需要這么生氣嘛,寇準說得都對??!
事后,太宗高興地說:“我得到寇凖,像唐太宗得到魏徵一樣!”
淳化初年,朝廷處理了兩樁受賄案。贓錢以千萬計的王淮僅被撤職仗責,不久又恢復了原職;而情節(jié)較輕的祖吉卻被處以死刑。
寇凖知道這是王淮的哥哥、參知政事王沔搞的鬼,心中忿忿不平。
淳化二年(991年)春,大旱,太宗召集近臣詢問時政得失。群臣多認為是天數(shù)所致。
“官家,《洪范》說,天和人相互應和,就像影子和回聲。臣以為,大旱是因為刑罰有不公平的地方?!笨軆幕刈鄥s和別人不一樣。
“哦?寇愛卿,你跟官家說說,哪里的刑罰不公平了!”
“官家把二府的官員召來,我就說。”寇凖卻賣起了關子。
太宗有點生氣,呵,這是將我的軍??!但一轉念,臣子間互相斗斗也好嘛!于是就下令召中書門下、樞密院二府官員前來。
“不久前,祖吉和王淮都接受賄賂,祖吉受賄較少卻被殺頭,王淮因為是參政王沔的弟弟,收受錢財千萬,只受杖刑,仍官復原職,這不是不公平是什么?”寇凖說。
太宗并不回答,而是問王沔:“王愛卿,怎么回事,你來說說吧?”
“官家恕罪!是臣一時糊涂……臣知錯了!”王沔看這架勢,知道瞞不過去了,慌忙叩頭認罪。
太宗嚴厲批評了王沔,并深知寇凖可用,當即任命寇凖為左諫議大夫、樞密副使,改任同知院事,直接參預宋朝廷的軍國大事。
這不挺好的嗎?寇準怎么還能被貶呢?
原來,沒過多久,寇凖在樞密院與知院張遜發(fā)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一天,寇凖與與溫仲舒一起外出,在路上碰到一個瘋子迎著他的馬喊萬歲。判左金吾王賓與張遜向來交好,張遜就唆使他把這件事稟告太宗。寇凖也引溫仲舒作證。
雙方言辭很嚴厲,互相指責對方的短處,毫不相讓。太宗很生氣,貶謫了張遜,寇凖也被貶為青州知府。
其實,這時太宗已離不開寇凖的輔佐了,寇凖去青州后,宋太宗悶悶不樂,經(jīng)常詢問有關寇凖在青州的情況。所以,寇準寫的《踏莎行·春暮》詞,太宗也很快就得知了。
第二年,見寇準磨礪得差不多了,太宗就把他調回京城,拜為參知政事。至道元年(995年),又加給事中。
寇凖從青州還朝入見太宗的時候,太宗正患足疾。
“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京?”讓寇凖看過傷情后,太宗問。
“官家明鑒,青州公務交接耽擱了一些,故而……”寇準心想,官家這是明知故問嘛,怎么著,真離不開我啦?嘴上卻不露聲色。
“寇愛卿,我明白了。正好,我有一事請教?!碧谝苍谙耄軠誓苓@么說,看來青州的磨礪還是起了作用。
“臣不敢,請官家示下!”寇準忙從座位上起身,跪下。
“寇卿平身,咱們君臣不必多禮!”太宗扶起寇準,順勢問起應立誰為皇太子。
太宗在位日久,一直未立皇儲。因為太祖駕崩后,其子德昭未能繼位,太宗是以皇弟身分踐祚,并且太祖之死還有“燭影斧聲”之謎,太宗殺兄奪位之嫌一時不能抹去。因此,太宗傳位就面臨兩個選擇:立自己的兒子,還是立太祖的兒子。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能說的事。當時,滿朝大臣都諱言立儲一事。有一次,大臣馮拯曾上疏請立皇儲,結果被貶到嶺南。從此,朝野上下很少有人再敢議論此事。
寇凖已猜到太宗這次召見他的目的,他早已成竹在胸,但他并沒有直接回答。
寇凖說:“為天下選擇國君,不能與后妃、中官(宦官)商量,也不能與近臣謀劃;應選擇眾望所歸者立為太子。”
太宗低頭想了好久,屏退左右的人,輕聲問道:“襄王怎么樣?”
寇凖心中暗喜,這也正合自己的之意,便順水推舟說:“知子莫若父。陛下既然認為襄王可以,就請決定吧。”
第二天,太宗便宣布襄王趙恒為開封尹,改封壽王,隨后立為皇太子。
一次,太宗與太子拜謁祖廟回來,京城的人們擁擠在道路兩旁爭著看皇太子,人群中還有人喊了聲“少年天子”。
太宗聽后很不高興,問寇凖:“人心歸向太子,將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寇凖卻連連拜賀說:“陛下選擇的皇儲深得人心,這是國家的福氣。”
太宗恍然大悟,賞寇凖對飲,大醉而罷。
此后,太宗更加倚重寇凖。
一次,有人給太宗獻了寶物通天犀,太宗令人加工成兩條犀帶,一條自用,一條賜給了寇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