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鄭武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家里客廳的沙發(fā)上。昨晚自己到家后迷迷糊糊，應該直接睡下了，好像還夢到了邊疆......
他掀開被單，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順著光亮走到電腦桌前。瀏覽器上掛著幾個和烏龜與軍刀有關的頁簽，讓他略有疑惑。
我什么時候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了？算了，天都亮了，該做點正事了。
關上電腦和音響，鄭武悄然地返回臥室，取走并清洗了沾滿奶漬的奶瓶，最后回到客廳的沙發(fā)上。發(fā)了一會兒呆，他從茶幾上的小食盒里翻出一根魚腸，兩手一擰，魚腸登時連皮帶肉一分為二。鄭武將小段的魚腸送入口中，開始思考家庭收支問題。自己是月中失業(yè)的。雖然昨天發(fā)了N+1的賠償金，但除卻每月的房貸，剩下的錢最多撐到下月月底......
看來我也該動用“內(nèi)帑”了。
自嘲一句后，鄭武走到沙發(fā)旁的椅子前，從一個黑色書包的側兜里翻出一個牛皮紙袋，抽走了兩張大團結放進自己的褲兜。
“老公?！币魂嚲d延悠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鄭武一個激靈，趕忙回頭，卻沒看到任何人。他回到臥室，看到文令雪懷抱著孩子還在夢中酣睡，口里卻喃喃說道：
“想吃魚......糖醋的?！?p> 看著妻子的黑眼圈，鄭武心中一酸。他悄聲步入客廳，從靠窗的收納箱里拿出一個大號帆布袋，走出家門。
走到樓下，鄭武撞見門衛(wèi)，下意識伸手向他打招呼。
“大哥，我們家最近有不少紙箱子，有空的時候來收一下？”
“中！我今天就——”
話沒說完，身后突然傳來幾聲女人的咳嗽聲。
“不好意思，俺婆娘有點事。”門衛(wèi)說完便灰溜溜退了回去。
鄭武上前一步，透過門衛(wèi)亭的玻璃看到里面的女人神色緊張地在和門衛(wèi)說著什么，不時還向自己的方向瞥上兩眼。
被人議論的感覺十分尷尬，鄭武只得低頭走出小區(qū)，直奔家門外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隨著這幾年城市建設和互聯(lián)網(wǎng)業(yè)務的高速發(fā)展，類似早市這樣的實體菜場面已漸漸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去。這家農(nóng)貿(mào)市場算是本地碩果僅存的菜場。雖然位于在地下區(qū)域，卻經(jīng)常人滿為患。剛一進門，鄭武就發(fā)現(xiàn)菜商們大都換了新面孔，店面也比之前規(guī)整了不少。
“大姐，絞兩斤瘦肉餡，兩個帶筋的前豬蹄，一片豬肝?！彼Ｔ谝患遗胖?、5人隊的肉鋪旁，向正在切肉的老板娘提出了交易需求。
“沒問題，小兄弟先去買其他東西吧，回來給你備好?！崩习迥餂]有抬頭，而是麻利地干著自己手里的活兒。鄭武點點頭，走向樓梯。
地下二層是蔬菜區(qū)，這個時間大約只有一半攤位開了張。鄭武撓了撓頭，繞過菜攤前往地下三層的水產(chǎn)區(qū)，最后停在西角一家賣魚蝦的商販處。
“大哥，麻煩來兩條黃花魚，要活的。”
“好嘞。一會兒就給你弄......要兩斤？”
鄭武點點頭，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這個身材粗短但一身腱子肉的男人。只見他彎著腰，兩只手從一個黑色塑料袋里抓出四只肥大的牛蛙，遞給身旁的女人。女人將四只牛蛙依次擺放在面前的木墩子上，兩兩排開，抄起一根綁著硬橡膠的木棒猛擊牛蛙頭部，等牛蛙暈倒后放到一邊晾著。
“它們不會跑走嗎？”鄭武第一次看人收拾牛蛙，十分好奇。
“莫得晾，現(xiàn)在就弄?！痹捯魟偮洌灰娔桥俗笫治罩谝恢慌Ｍ?，手起刀落。牛蛙立刻身首異處，女人扔下刀子，換了剪刀，沿著脖子斷口一路向下，剪開牛蛙的肚皮，接著用手清理牛蛙的內(nèi)臟。
“......大姐好身手！”鄭武驚得啞口無言，連連稱贊。
“這么多年，習慣咧?！睕]等女人說話，男人先開口了。
“第一次去那里摸黑，你那慫膽，連個雞都殺不動。燒料子！”女人搶白道。
鄭武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不過在目睹了“擊暈、斬首、開膛下手”三個環(huán)節(jié)后，他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心理上的不適感，只好先結賬走人。
鄭武回到地下二層，面對幾十名菜商，他馬上陷入了選擇焦慮。就在這時，一只小豬朝自己蹦跶過來。
“佩奇，等等我！”只見一個3歲左右的小女孩在狹窄的過道里追逐著一個迎面而來的小豬佩奇的發(fā)條玩具。佩奇剛好停在了鄭武面前。
鄭武彎腰撿起佩奇，本想直接交給那個小女孩，不料對方卻先說開口了：“叔叔，你是來買蔬菜的嗎？”
鄭武有些好奇，彎下腰，微笑著小女孩：“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我是來買蔬菜的？”
“你兜兜里是空的呀?！毙∨⒅钢T癟的紅色帆布袋說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鄭武撓了撓頭，舉著玩具開始了自己的表演：“佩奇想去給家人買一些新鮮的蔬菜，你能告訴她嗎？”
“沒問題，我來帶路~”說完，小女孩轉身向著前方跑去。
“我來啦！”鄭武把佩奇的發(fā)條擰滿，朝向小女孩的方向送開，佩奇嘎達嘎達走了起來。在經(jīng)歷了三次續(xù)航后，佩奇和小伙伴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小蘭，你跑去哪兒啦？媽媽找你半天?！币粋€瓜子臉的年輕女人轉過身，拉著小女孩問道。
“媽媽，我?guī)椭迤鎭磉@里買菜。”小女孩指著撿起佩奇玩具的鄭武稚嫩地說道。
“小蘭真懂事?！迸税押⒆颖У綌偽焕?，轉身正要向鄭武道謝，眉宇間突然有了變化：“鄭哥？你咋來咧？”
“......你是？”
“以前嫂子常來我這里買菜，還記得不？”年輕女人樸實地笑了笑。
“是您來著，我就說眼熟，好久不見了？”鄭武努力回憶眼前的面孔，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只好虛情假意地撓頭賠笑。
“你們都好？”
“都好都好。剛有了娃，這不過來買些新鮮蔬菜?！?p> “恭喜啦！今天買點什么？”
“兩根黃瓜，一根絲瓜，一片冬瓜，一把雞毛菜，一把紫甘藍，一把水蘿卜，三個西紅柿，三個土豆，就這些?！?p> 年輕女人聽后，并沒從臺面上拿菜，而是走向臺子下面翻出一個大麻袋。里面的蔬菜不品相極好，每一顆還淋了水。女人將所有蔬菜稱裝后，統(tǒng)一放到一個大口塑料袋里，交給鄭武。
“多少錢？”鄭武拿出手機準備付賬。
“不要錢。就當給小娃娃的隨禮了?！蹦贻p女人眉眼舒展，露出兩個酒窩。
“這怎么行？”鄭武沒想到對方會來這么一出，一時手足無措。
“應該的！再說就見外了。那邊還有客人，我去忙了?！蹦贻p女人說完，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鄭武看著眼前這袋沉甸甸的蔬菜，又看了看在一旁玩耍的小女孩，拿起手機掃了旁邊的二維碼。剛要轉賬，女人樸實的笑臉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他不想壞了對方的一片好意，便將手機放回兜里，拎著沉甸甸的蔬菜走向地下三層。
取了黃花魚，鄭武發(fā)現(xiàn)剛才那幾只牛蛙已經(jīng)不見了，面色疑惑。
“您這里生意真好，幾只大牛蛙這么快就出貨了?！?p> “小兄弟說笑咧，在這呢?！表樦蠼阒赶虻姆较?，鄭武看到旁邊的木架子上掛著四只大小不一的牛蛙，它們身體晶瑩白嫩，簡直換了一副樣子。
“現(xiàn)在順眼多了吧”大哥湊了上來，嘿嘿一笑：“扒了皮就有食欲咧！城里人嘛，看不得這個。”
“這個金色的小袋子是？”鄭武對“New蛙”肚子上鼓起的袋子產(chǎn)生了好奇。
“這是大頭魚的魚子，可難弄咧！這些都是酒店老板預定的！放在牛蛙肚里蒸著吃，味道可美！”大姐神秘兮兮地說道。
怪不得這里生意這么好，門道真多。鄭武感慨一番，取了黃花魚來到豬肉攤。老板娘將早已備好的肉食遞給鄭武，同時給出價格：
“兩斤肉餡34，兩個前蹄31，豬肝9塊，一共是74。”
“好嘞?！编嵨涮统鍪謾C，看著賬上的余額撇了撇嘴，熟練從兜里掏出一張大團結交給老板娘。
“小兄弟給現(xiàn)金啊，你等著！”說完，她拿著大團結下跑向隔壁攤位......
走出農(nóng)貿(mào)市場，太陽升得很高，陽光打到市民鄭武的臉上，和煦而溫暖。他沿河西行，水面波光粼粼，不時能看到幾尾黑色的小魚四處游躥。
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們的笑臉。
隨著一條5000元轉賬信息的“叮咚”聲彈出，鄭武的臉上浮現(xiàn)出同樣的笑容——這個月的房貸總算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