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六號早晨五點,李漢平在床上翻了個身,然后慢慢坐了起來。他沒有馬上下床,就那么坐在床上,閉著眼睛,讓記憶重新回到身體里。
妻子被被子擾動的氣流叫醒,閉著眼睛拉開了床簾。
陰天。
她摸索的穿了衣服下了床,將昨晚上床時被踢翻的鞋用腳翻過來,去洗漱做飯了。
李漢平坐著,想起來老王頭說這兩天廠子里要開會,好像要決定什么大事。作業(yè)班長也要到。李漢平不知道,但是他也就必須去。“這是廠子的安排?!彼硐铝舜?。
兒子還在睡覺。李漢平推開兒子的房門,一股溫暖的味道卷出來。李漢平聞著味兒走到兒子床邊,深吸一口氣,高聲喊:“起來啦——,一會遲到了——!”
兒子翻了個身,唔嚕了一聲。李漢平就走出兒子的房間,洗臉刷牙。
早晨是昨天晚上的剩飯。熱過的西紅柿炒雞蛋,雞蛋被兒子挑的差不多了;醬茄子還有不少,因為顏色勸退了兒子;雞架昨晚上被他全啃光了。
媳婦問李漢平,廠子有人事變動嗎?李漢平還沒徹底醒利索,就搖搖頭,沒說話。媳婦也不再言語,吃了兩口就去搖兒子。李漢平悶頭吃。
李漢平穿衣服要走了,媳婦忽然抬起他胳膊,發(fā)現他勞動服手肘破了一個洞?!盎仡^讓你媽給你縫一下。”“你讓他趕緊起來?!崩顫h平說著往外走。
“晚上回來買點雞蛋!”媳婦在李漢平出門后喊。
“王工,…”“哎,李工…”李漢平在站點看到和自己一起等車的老王頭,在簡短的點頭以后開始雙手插兜看向地面。破碎的磚好像是道家的符文,但是還沒等李漢平研究出來個三六九,冒著黑煙的班車就來了。
賣豆腐腦和油條的攤子在熱氣里開張了,人們從褲兜里掏出皺巴巴的一塊五塊填飽肚子,然后乘上車去他們該去的地方。屬于他們的位置。批發(fā)衣服的擺開花花綠綠的新衣服,讓人們在鐵架中間挑選夢想或是青春。老頭出來了,拄著拐杖的,不拄拐杖卻背著挎包的,以及拄拐并且背著挎包的,在四處的白菜與大蘿卜之間慢慢走著,尋覓一個可以晚上用來果腹的優(yōu)秀的白菜。自行車的鈴鐺間或響起,輪輻穿過斑馬線和盲道,大客的黑煙彌漫著,讓早出來的學生憋住了氣。這個城市不太有陰天,除了陽光明媚就是大雨,但總是痛痛快快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墒窃诮裉爝@種曖昧的陰天,人們的生活依舊不會發(fā)生什么變化?;蛟S以后永遠是這種不清不楚的天氣,這座城市也依舊能活下去,甚至于創(chuàng)造一些只適用于陰天的新快樂。
在李漢平走進廠房之前,太陽都沒有出現。但是一種不真實的陽光總是照著他,這是2004年的五月六號。李漢平接續(xù)他在五月五號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