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笙在一邊觀察這些遇難者一直沒有說話,此時聽了王樂之言,不由好奇的問道:
“哦?那此次為何沒有勸阻你家公子下江游玩?”
王樂不知朱笙身份,但看他舉止自有一股貴族之氣,因此行禮回道:
“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受人蠱騙,鐵了走船的心,小人說什么都沒用,只好陪著公子出生入死了。”
無因真人在眾人謝恩之后就回船艙打坐去了,連日的持續(xù)損耗,加上今天突然在洶涌大江中救下二十幾人,要說沒有絲毫影響,那是不可能的。
寧云也沒有再多問什么,問的太多,反而顯得他不懷好意了。
倒是江上那兩只妖獸的決斗,讓寧云始終記掛,他見艙中已無大事,匆匆來到甲板,繼續(xù)觀看。
兩只妖獸已經(jīng)戰(zhàn)的如火如荼,其中一只皮膚銀白,身上多處角質(zhì)突起,寧云在心里叫它小白。
另一只渾身覆蓋著墨青色鱗片,時不時甩出水面的尾巴又粗又大,寧云在心里叫它小黑。
小白雙目泛紫,兇狠異常,小黑抵擋不住,連尾巴都被抓斷了一截。
再看下去,兩只妖獸的氣勢已經(jīng)截然不同,小白真似不要命一般拉扯撕咬,小黑卻是越打越怕,期間它腦袋中了一爪子被拍進江中,好一會才清醒過來,露出水面。
“好家伙,小白嗑藥了嗎?”
江上的妖獸大戰(zhàn)又持續(xù)了半個時辰,兩只妖獸傷痕累累,卻都沒有生命危險,它們分出了勝負,小黑病懨懨的潛水離開,而贏家小白耀武揚威般仰天長吼之后,同樣一個猛子扎入水中,消失不見。
寧云在甲板上看得眼睛都酸了,直到江面再次平靜下來,他才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畢竟現(xiàn)場看“怪獸”大戰(zhàn)實在叫人難忘。
……
第二天傍晚,寧云等人終于到了一處渡口。
他們在最近的渡口放下司徒府一行人,丐幫弟子又下船補充了些物資,之后繼續(xù)啟程。
“既然妖獸會襲擊船只,那不是每一艘船都十分危險嗎?”
晚上,寧云找來之前給自己答疑的丐幫弟子,問出了心中糾結(jié)兩天的問題。
“寧公子多慮了。
雖然水中的妖獸會將船只當(dāng)做獵物,但有經(jīng)驗的船夫、水手都能通過周圍水流,江面波動,魚群動向等諸多因素判斷出一處水下是否存在妖獸,繼而趨利避害。
如果連這都判斷不出來,船師傅是不會允許弟子跑船的?!?p> “原來如此。
多謝小兄弟解惑了,這錠銀子你拿去,算是我的謝禮?!?p> 寧云從懷里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元寶遞給丐幫弟子,那丐幫弟子開始推脫不要,直到寧云說要將銀子扔入荒江之中,他才迅速將接過銀子塞入腰間。
……
又過了半月,時間來到月底,老天卻上演了一出“倒春寒”。
天上再次下起了鵝毛大雪。
寧云披著毛絨披風(fēng),撐傘立在甲板上,在船上待了近一個月,他才知道,行船何其無聊。
朱笙倒是無所謂,他半年牢獄都待了,況且此行是為了揚州百姓,為了大荒安定。
他拿了魚竿,披上蓑衣,就坐在寧云身旁的船沿上,悠哉釣魚。
如今江上下起大雪,江邊山巒疊嶂,整個世界,好似沒了其他活物,茫?;慕?,宛如一副格局恢弘的水墨畫卷。
寧云眺目遠望,只見天地蒼茫,不由心胸舒張,詩意勃發(fā)。
他慢慢吟道:“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
原以為自己念的詩一定會讓朱笙驚為天人,誰知道朱笙頭也不回的笑著說道:
“寧兄,你此時吟誦大元帥的《江雪》確實合景合意,不過將我比作老翁,可就不太合適了?!?p> 寧云聞言先是一愣,緊接著激動的扔了傘跑過去,中間還滑了一跤,他不管不顧,連滾帶爬的來到朱笙身邊,一把抓住朱笙的肩膀問道:
“你說這首詩是誰做的,他人在哪,他人在哪?”
難道,自己在這個世界還有同伴嗎?
朱笙肩膀被抓的生疼,他奮力甩開寧云的手,揉著肩膀問道:
“寧兄何以如此失態(tài)?”
“你別廢話,快告訴我作詩的人在哪?”
寧云這一吼,讓朱笙都呆愣了片刻。
不怪寧云上頭,穿越以來,他內(nèi)心深處其實一直被孤獨占據(jù)著。
這個世界太陌生了,陌生的不像個真實的世界。
一開始,阿月講解地圖的時候,寧云還沒什么感受,但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存儲的“異能”,無因真人那道術(shù)仙法般的武功,朱笙口述的丹藥蠱毒……甚至半月之前,他還親眼見到了前世特攝中才有的“怪獸”。
他身上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以前從未想象過的,甚至沒法解釋的神奇,或許也可以說是詭異。
在這個世界,唯獨寧云自己知道,他,始終是個異類。
看著寧云極其認真的模樣,朱笙認真回答道:
“這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寧云的詩,我房里就有他的詩集?!?p> “兵馬大元帥...寧云?!”
“是同名同姓,還是……”
不管寧云呆滯著喃喃自語,朱笙進船艙拿出一本書遞給他道:
“就是這本,寧兄,你不會和寧元帥有什么關(guān)系吧?你們都姓寧,看年紀,你難道是他流落在外的同胞弟弟?”
寧云在揚州一直自稱“寧采臣”,因此朱笙也不知道寧云和大元帥同姓同名。
沒有理會朱笙的問題,寧云自顧自翻開詩集,只見里面都是耳熟能詳?shù)脑娫~。
《江雪》、《畫中游》、《金縷衣》、《水調(diào)歌頭》、《靜夜思》、《春望》、《將進酒》……
妥妥的華夏古詩三百首,只是里面對應(yīng)的地名人物都換成了大荒所有,這作者,這大元帥,一定和自己一樣!
我要找到他,問清楚一切!
“朱兄,方才是我著急了,請問這位大元帥如今所在何處,我有急事找他?!?p> “這個…大元帥已經(jīng)失蹤數(shù)年了,傳聞當(dāng)今圣上一直在尋他,卻苦尋無果,寧兄想要找到他恐怕不易?!?p> 大元帥的事跡寧云大概知道,不是刻意打聽,實在是傳唱度太高,就算逛個街,都能聽到有人在講。
他五歲出道,輔佐皇帝掌權(quán),除去朝廷大奸,之后更是打破九州三國鼎立的局面,為大荒一統(tǒng)天下,文采武功,領(lǐng)兵布陣,都是公認的天下無雙。
然后在二十幾歲近三十的年紀悄然辭官,攜美歸隱。
這不妥妥的主角模板嗎?
“不行,必須要找到他,那個‘寧云’能混的這么好,說不定就是因為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或許他能告訴我穿越的真相……”
寧云心里想著,手上將詩集還給朱笙,正準備進自己房間好好謀劃一番。
忽然,江面急浪打來,船只搖擺不定。
一個踉蹌,寧云不慎磕到了船沿上,就此昏迷過去。
……
“月姐姐,你別走!”
隨著一聲呼喊,寧云猛地醒了過來。
當(dāng)他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抱著無因真人的胳膊,不肯撒手。
無因真人打趣道:
“怎么,小友做了那春日美夢了?”
寧云窘迫的轉(zhuǎn)移話題道:
“道長,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會暈過去?
嘶~腦袋疼,不記得了?!?p> 寧云摸了摸腦袋上好大的一個包,疼的皺眉大呼。
老道被寧云的模樣逗得哈哈一笑,這才說道:
“小友跌倒撞了船沿,不礙事,過些時候就會痊愈。
不過,那司徒公子可就不太妙嘍?!?p> “司徒柏?他在我們船上?我暈倒之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此時朱笙也推門進來,正好聽到寧云的問題,他先是一喜,說道:
“寧兄醒了,呂道長果然高人!”
接著回答寧云道:
“哎,司徒公子也是可憐,他又遇到了妖獸襲擊,再次被呂道長救到船上,只是這次一船二十余人,只剩他一個了,而且他浸泡江水,害了風(fēng)寒,茫茫荒江之上,恐難以醫(yī)治。
雖然給他煎服了船上備用的草藥,但效果不佳,只希望他可以撐到咱們靠岸的那一天了?!?p> 寧云又問道:
“我們何時可以靠岸?”
“如今對岸就是青冥峰,妖獸的老巢,定不能去,荊揚一面皆是峰巒,沒有人煙,去了也沒用,只能盡快趕到荊北渡口了?!?p> 無因真人道:
“也不用悲觀,按照我們的速度,再過三五天應(yīng)該就能抵達荊北襄陽渡,有老道我在,保那司徒公子十天半月的性命不算難事?!?p>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p> 寧云前世就是身懷絕癥,混日等死,他最能體會傷病無救的絕望感,因此也最不希望看到別人經(jīng)歷這樣的絕望。
一旁朱笙卻不放心的問道:
“道長要為沐嫣然續(xù)命,又要加快船速,再加一個司徒柏,真的沒問題嗎?”
無因真人聞言一笑:
“哈哈,朱小友多慮了,這些對老道來說不過小菜一碟罷了?!?p> 看無因真人輕松的模樣,寧云也放下心來。
不過司徒柏的事始終讓他覺得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里可疑。
夜里。
寧云一躺下,腦袋上的大包就意外碰到了床頭木櫞,他疼的直泛眼淚水,再也睡不著了。
半晌后,拿著從儲物艙里翻出來的鐵打藥酒,寧云一邊為自己輕輕擦藥,一邊自語道:
“有這東西,也沒人告訴我,幸好我機靈,知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道理?!?p> 坐在船艙窗邊,寧云吹著冷風(fēng),也不覺得腦袋很疼了。
就在這時,水面不斷出現(xiàn)不規(guī)則的波動。
寧云好奇的從窗口探出腦袋,才發(fā)現(xiàn)水下似有什么東西游過。
妖獸?
不對,并沒有攻擊船只。
難道是一只吃飽了的妖獸?
還沒等寧云看清楚水下的動靜,水面就再次平靜下來。
“算了,既然沒有攻擊船只,總不能因為我看到個類似妖獸的東西路過,就去把大家都吵醒吧?
睡覺,這次我趴著睡!”
第二天夜里。
寧云睡著之后,無意間翻了個身,又將腦袋上的包碰到了床櫞,他一下痛醒過來,心里直罵娘,但偏偏無可奈何。
雪已經(jīng)停了,船上各處在雪停之后就被打掃了一遍,寧云干脆穿好衣服到甲板上吹吹風(fēng)。
和巡夜的水手打了聲招呼后,寧云來到甲板上,他看了看旁邊蓋著牛皮防水的物資,一屁股坐了上去。
“誰能想到,腦袋上磕個包會連覺都睡不好……”
寧云正抬頭看天,發(fā)表感慨,不料船底傳來一陣細微的碰撞聲。
“不會是撞到暗礁了吧,這可不得了。”
寧云立刻想去找巡夜的水手,就在他起身之際,水面泛起了一陣不規(guī)則的漣漪。
“這是…昨晚見到的……”
一條銀色巨蟒沖出水面,挺立著比船身不知高了多少,寧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它的頭部,那巨蟒就倏的鉆下了水面,水面上,只留下圈圈波紋不斷擴散。
寧云揉了揉眼睛,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
他不敢走到船沿邊往下看,怕忽然沖出一顆瞪著猩紅大眼睛的蛇頭把自己吞了。
“大荒江真是太危險了!”
寧云越想越怕,也不吹風(fēng)了,他小跑回到自己的船艙,繼續(xù)睡覺。
……
第三天,大家坐在一起吃飯。
當(dāng)然了,眾人之中沒有司徒柏,他染了風(fēng)寒,一切起居飲食都要在自己的船艙里解決,不能吹風(fēng)。
寧云把自己昨晚見到的對水手船工們一提,不料這些常年跑船之人全都對此嗤之以鼻,他們認為寧云被之前兩只妖獸的決斗給嚇著了。
船老大好心對寧云解釋道:
“某些妖獸在江里生活是常識沒錯,但從沒聽過有蛇類妖獸生活在水里的,更何況,如果真是妖獸,都躍出水面了,為什么不攻擊船只?”
船老大的話讓寧云陷入沉思。
“是啊,它既然不準備攻擊船只,為什么要在船只邊上竄出水面呢,難道是為了跳舞給我看嗎?
要知道野生動物通常都是很謹慎的,或者也可以說膽子很小,尤其是蛇類,不然也不會有打草驚蛇一詞了。
難道我真的產(chǎn)生了幻覺?”
無因真人沒有說話,他雖然感知能力極強,船只周圍方圓幾十里都在他的感知范圍之內(nèi),然江上生物種類繁多,生態(tài)復(fù)雜,水下感知更是要大打折扣。
就像此時此刻,船只下方近千米處就有一只巨大妖獸潛行而過,但也可能是一個大魚群的氣息,并不好判斷。
因此即便老道昨夜并沒有感知到附近出現(xiàn)巨大生物,而且寧云的話聽著頗為蹊蹺,卻也不是沒有可能。
妖獸,妖獸,帶上個妖字,豈能以常理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