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這兩天一直擔驚受怕,好不容易熬過了此次危機,便舊話重提:“大帥,我建議你以后還是常駐戰(zhàn)艦上指揮,這樣比較安全,萬一再遇到昨天那樣的危險時刻,你隨時可以離開。只要有你在,我們就算全都戰(zhàn)死在這里也沒關(guān)系,你可以奏請朝廷,從關(guān)內(nèi)再調(diào)一些人馬過來,你領(lǐng)著他們繼續(xù)跟滿清干,遲早能把滿清揍趴下?!?p> 洪承疇的這個建議,得到了在場眾將的一致認可:皇太極這個人確實厲害,以后說不定還會拿出什么厲害的殺招。另一方面,跟出征時相比,明軍的兵力只剩下大約一半,減員十分嚴重,即使在人數(shù)上,相對于清軍的優(yōu)勢也減弱了很多,因此大家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經(jīng)過了這兩天的嚴峻考驗,明軍上下對于清軍已經(jīng)完全不懼,大不了這幾萬人馬跟敵人同歸于盡,他們唯獨不愿意大帥跟著一起戰(zhàn)死。
對于眾將的好意,朱慈烺非常感動,在感謝之余,他也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我不能離開將士們。試想一下,如果昨天我上了戰(zhàn)艦,將士們恐怕堅持不了那么久,部隊就已崩潰。這樣的話,就不會出現(xiàn)今天水師痛毆清軍這一幕了?!?p> “大帥言之有理?!睏顕硎举澩骸罢f實話,昨天將士們正是看到大帥一直跟他們在一起,這才能夠勉力堅持,直到清軍莫名其妙地撤退。打仗,有時候就是靠著一股信念在支撐,如果沒有信念,很容易出現(xiàn)兵敗如山倒的局面?!?p> 眾將紛紛點頭:楊國柱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大帥留在岸上,那面帥字旗就如同定海神針一般,穩(wěn)定了軍心,作用確實不可小覷。
鄭森本來非常希望朱慈烺能將大帳移到戰(zhàn)艦上,聽楊國柱這么一說,他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與明軍將帥的和諧氣氛相反,清軍這邊,皇太極跟臣下之間卻充滿了火藥味。
在御前軍事會議上,皇太極沖著多爾袞、多鐸吼道:“你們兩個是怎么回事?跟朱慈烺交手了那么多次,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嗎?明明看到明軍的水師在不停開炮,為什么不趕緊下令撤退?”
多爾袞一臉委屈:“皇上不是嚴令,今日一戰(zhàn),必須全殲明軍嗎?除非有你的口諭,否則任何人不得后撤。你的話就撂在那,誰敢違抗?”
“沒錯,我是說過不準撤退,不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們兩個征戰(zhàn)這么多年,難道是豬腦子?說的好像你們以前沒有違背過我的命令似的?!?p> 清軍今天的巨大損失讓皇太極十分痛心,他有點失去理智,以至于開始口不擇言了。
多鐸聽得十分惱火:皇上也太不把他們哥倆當人了,竟然當面罵他們是豬。這一仗,死傷的可都是他們倆的部下,能不心疼嗎?可昨天是誰聲色俱厲,言明誰敢撤退就懲辦誰來著?這讓他們哥倆能有什么辦法?
至于所謂的“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是指大將出征在外,遠離皇上,面對瞬息萬變的敵情沒法請示,這才能夠自己拿主意??扇缃窕噬暇驮陔x戰(zhàn)場不太遠的地方,這讓他們?nèi)绾巫宰髦鲝垼?p> 因此,他們只得先派人向皇太極請示,得到同意后立刻下令兩翼撤退,這一套流程走下來,多鐸自認為他們哥倆沒有做錯什么,不料仍被皇上一通痛罵,實在是冤。
想到這里,多鐸忍不住頂撞道:“昨天旺吉努受傷撤退,你吼了我們一頓;今天我們聽了你的命令,你又責備我們。怎么做事的人總是挨罵?你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要不你親自指揮,露兩手給我們瞧瞧?”
聽到多鐸說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多爾袞嚇壞了,悄悄拉了拉多鐸的戰(zhàn)袍。
皇太極臉色鐵青:這還是一個臣子對皇上說話的口吻嗎?
此時的滿清尚處于草創(chuàng)階段,皇帝的權(quán)威遠沒有后世那么大,再加上多爾袞、多鐸都是擁兵自重的王爺,兩人驍勇善戰(zhàn),為滿清立下無數(shù)功勛,因此皇太極也不能過分地用皇上的威嚴來壓這哥倆。
氣過之后,皇太極逐漸清醒了。多鐸的反唇相譏,讓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失態(tài):打了敗仗后一味地指責下屬,并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應有的表現(xiàn)。
定了定神,皇太極做起了自我檢討:“此仗我也有責任,我沒有料到朱慈烺能這么迅速地找到了對付龜船的辦法,還以為一切都跟昨天一樣,可以手到擒來。是我低估了朱慈烺,最終導致了這場敗仗?!?p> 皇太極的表態(tài),讓多爾袞、多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多鐸連忙致歉:“皇上,我剛才說話太過沖動,請皇上不要介意?!?p> 皇太極擺擺手:“我不怪你。今天固然有點陰差陽錯,但這個朱慈烺,也確實是我平生未見的大敵。以前在對陣熊廷弼、孫承宗、袁崇煥等人時,雖然有時候也會感到頭疼,但卻談不上害怕。然而在跟朱慈烺交過手后,我真的有點怕了。對付此人,必須做到一擊致命,否則等到他緩過勁來,反咬一口,吃虧的就是我們了。”
多爾袞、多鐸連連點頭:皇上這話真是說到他們心坎上了。
多爾袞問道:“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皇太極嘆了口氣:“昨天本來是最好的機會,錯過之后,再想有這樣的機會怕是比較難了。我再好好想想吧,在此期間,不可輕舉妄動。”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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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xù)兩天的鏖戰(zhàn),讓雙方都精疲力盡,亟待休整。
又過了兩天,從天津運送糧草的船到了三角山。這對明軍來說無疑是件大好事,不僅補充了物資,而且一眾傷兵都被運走,明軍的負擔大為減輕,得以重新輕裝上陣。
只是這一次的傷兵數(shù)量實在太多,將回程的船都裝滿了,船上的水手們都為戰(zhàn)況的慘烈感到震驚。
送走運糧船,朱慈烺回到大帳,吳三桂報告了一個糟糕的消息:“大帥,派去給錦州運送糧草的隊伍,今天在歸途中遭遇了清軍襲擊,只有少數(shù)幾個逃了回來,其余的人要么戰(zhàn)死,要么被俘?!?p> 朱慈烺吃了一驚:“怎么會這樣?”
吳三桂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許是被清軍的探馬察覺了吧?!?p> “這只是第三次給錦州送糧草,按理不應該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吧?”
“我也覺得奇怪,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沒用了?!眳侨馃o可奈何地表示:“那條秘密小道已經(jīng)徹底暴露,只能請大帥另想辦法了?!?p> 對于朱慈烺來說,這個結(jié)局并不意外,偷運糧草本來就只是個臨時性的辦法,他只是沒想到,這才剛過去幾天,就已經(jīng)此路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