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偷偷的從家里出來,叫了輛出租車,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病人,在半路雙腿發(fā)麻、腰部脹痛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做完手術(shù)沒多久,需要休息,可開弓難有回頭箭,他只能硬挺著坐在車上,走在路上,一路上他不停的給他的朋友和在當?shù)毓ぷ鞯脑?jīng)的戰(zhàn)友打電話,及時了解最新動態(tài)??僧吘顾麄儾皇菂⒓泳仍囊痪€人員,也沒辦法及時精確的獲得消息。
當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小牧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坐了四個多小時的車了,腿仿佛沒有了什么知覺,在說了幾句話后安慰了在電話另一邊焦急如焚的母親后,他詢問司機還要多久,司機告訴他大約還要一個小時四十分鐘,他調(diào)整了一下座椅,盡量讓自己更舒服些,他感覺到了一絲倦意,然后瞇起眼睛,自己不禁想,他來與不來,于事故和凃凃而言,可能沒有任何區(qū)別,但他沒辦法什么都不做,只是一味的等著新聞播報的官方最新消息。拋開身體情況,他至少一直走在救凃凃的路上,這就夠了。他不用煎熬自己。
到達事發(fā)地點,小牧什么也沒看到,人員早就被疏散,傷員也早就被轉(zhuǎn)運拉走,他想下車去看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沒辦法動了,他有過那么一瞬間的慌張,他害怕再次回到之前的生活,他盡量保持著淡定,告訴司機返程,返程的途中他再次播通了戰(zhàn)友的電話。這次獲得了關(guān)于傷亡人數(shù)的消息,不幸中的萬幸是,不幸罹難的人里沒有哪個符合凃凃的信息,還有幾個受傷人員在核實身份。
凃凃所坐的回鄉(xiāng)的大巴車在半路發(fā)生側(cè)翻,司機在最后一刻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將傷害降到最低,但當時情形的確很嚴峻。
再次回到赤峰小城,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這三年里,沒人知道凃凃到底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似乎與外界斷了聯(lián)系。在出現(xiàn)時,臉上多了幾分滄桑,也多了幾分沉穩(wěn)。舉手投足間透露著成年人的不卑不亢。她好像又進行了一場某種精神上的修行,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她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普通人,就像社會上大多數(shù)的人一樣,適時學會妥協(xié),學會讓步,學會有所選擇,、有所放棄,學會如何在不斷提高自我的同時又不喪失動物本性,但這一切,都真的好難,好難……
凃凃打聽著來到了醫(yī)院,剛好看到小牧母親在打電話,她在一旁安靜的等待.
“凃凃丫頭,你怎么來了?”小牧母親打完電話一回頭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凃凃,她一邊說一邊走近她,”你是來醫(yī)院辦事還是?”
“阿姨,我過來看看小牧.”凃凃迎上老人的手,”“我去您家,家里沒人,鄰居告訴我說小牧昨天被救護車拉走了.”
小牧母親拉著凃凃來到病房前,眼里滿是心疼,“這孩子,最近不聽醫(yī)生的話,出去亂跑.”
“小牧的腿好了?”凃凃沒等阿姨說完,就打斷了老人的話,由于一時激動,所以沒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
“恢復的一直都不錯,前段時間做了第四次手術(shù),很成功,說起來他也算幸運了.”說著,老人臉上露出了些笑容,”配合康復鍛練,他終于可以重新站起來了.”
看著在里面一直睡著的小牧,凃凃不禁疑惑,”可現(xiàn)在……”
“昨天突然高燒不退,后來迷迷糊糊的說胡話,怎么喊也喊不醒,送到醫(yī)院還算及時,刀口由于他活動太多,發(fā)炎感染了.”
“小牧怎么這么不小心.”
“凃凃,看著你沒事阿姨很替你開心??吹叫侣勎覀兌紦膲牧??!?p> 凃凃有些吃驚,隨即又想,現(xiàn)在信息傳播如此快,他們知道也算正常。
“等一會兒小牧醒了,看到你一定開心極了?!?p> 正說著,病房里的小牧動了動身子,然后試圖抬起來去拿旁邊的電話??吹剿蚜耍瑑騼蚋∧聊赣H進了病房。
“快看看,小牧,你快看看誰來了?”
凃凃和小牧的眼神在老人的說話聲中碰到了一起,千言萬語,卻又不知該怎樣開場。
“回來了就好?!倍嗳盏慕棺坪捅疾?,無數(shù)次的祈求和吶喊,終是在見面的時候匯成了如此簡單的五個字。
“怎么這么不聽話,不聽醫(yī)生的囑托,讓阿姨擔心死了?!眱騼蛞贿呚煿诌@小牧,一邊接過老人遞過來的凳子。
“這不是沒事了嘛,不用大驚小怪的?!?p> “但聽說你能重新站起來了,真的很為你開心?!?p> “估計老天爺看我天天坐著也看膩了?!?p> 兩人邊說邊笑,沒有任何的陌生感。
“家里人知道你安全了嗎?”
“今早已經(jīng)打過電話報平安了?!?p> “家都沒回?但看著你沒事,我也算是放心了。”
凃凃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補充,“我剛好路過你那,尋思看看你,”說著覺得有些不對,立馬又補充,“沒想到你進了醫(yī)院,所以就過來了?!?p> “這次就不要亂跑了,一定要聽從醫(yī)囑,也真夠嚇人的?!?p> “放心吧,下次不會再那么大意了?!?p> “等你好了,我們再去爬山?!?p> “好,一言為定。”
直到凃凃離開,她都不知道小牧是為了去找她才傷口發(fā)炎,險些讓前幾年的治療前功盡棄。
好幾年過去了,彩虹橋西側(cè)的十字路口還是老樣子,那個每天守在路口的女人還在,還是幾年前的衣服,夏季是那條熟悉的粉色紗巾包在頭上,在路口不停地張望,也會偶爾的咒罵,沒有家人出現(xiàn)制止過,也沒有人停下來駐足過,她就像一個豐碑,堅守著自己內(nèi)心的一點兒被別人指責成神經(jīng)病的倔強。讓人有一種錯覺,像是什么都變了,可什么又都沒變。
路過凃凃曾經(jīng)創(chuàng)業(yè)的樓下,她停了停,已然沒有任何熟悉的模樣,物是人非,凃凃突然想起那個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了男人,可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轉(zhuǎn)過身好像想起了什么,難怪記不起,他一直都是用的假名字,假身份,后來的那個自稱為真名字的名字,早就真假難辨,怎么會被人記住。她繼續(xù)趕路的時候踢到了一個空瓶子,嘆了一口氣,彎腰撿起,將其扔進了垃圾桶,然后暗自想,無論何時,都會有不懂得珍惜美好當下的人,舉手之勞對于有些人而言卻比登天還難。
在路過彩虹橋附近公園門口時,凃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一個女孩走在旁邊,一手挽著男人的胳膊,一手撫摸著隆起的肚子,看樣子應該還有兩三個月就要做媽媽了,男人小心地在一邊陪護著,慢慢的走著,兩人有說有笑,趁著夕陽,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凃凃邁開步子繼續(xù)前進,沒有上前打招呼,她打心底里覺得,這才是文成該有的生活,一個滿意并且?guī)е85男θ菰趦騼蚰樕蠒炚归_來,直至伴隨著清風灑滿在美好小城的整個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