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席文的煩惱
當(dāng)紅三小隊的成員們再次出現(xiàn)在營地時,距離上次和席文見面,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七十六天。
身材有些發(fā)福的席文先生依舊和之前一樣,蠟黃的皺臉上掛著狐貍似的笑容,抽出空來親自站在營地的門口迎接:“歡迎各位的到訪!沒想到即將要來到新年了,還得勞煩各位過來幫忙?!?p> “不用這么悲觀嘛,少校先生~上次只是去幫您打掃干凈屋子,就讓您連跳三級戴上了銀章金穗;這次我想,怎么都得把肩膀上的銀章給換成金色的吧?哈哈哈~”
“那就借您吉言了,天氣冷還是先進來坐吧?!?p> 聽著歐斯曼的調(diào)侃,已經(jīng)從中尉榮升為少校的席文主管,自然是笑得樂不可支。只見他溫柔地撣去銀色肩章上的雪花,然后指了指營地的不遠處,領(lǐng)著五人朝他的獨棟辦公室走去。
一走進整扇桃花心木雕出來的厚實房門,被肅立在門兩旁的衛(wèi)兵用力推開;就在大門透出一條縫隙之時,一股極為溫暖的熱風(fēng)便悄然襲來,生生驅(qū)散了他們身上的寒:“幾位快進來吧!”
傭兵們頗為好奇地跟在席文的身后,在幾乎望不見盡頭的厚實紅毯上,走了將近有三分鐘左右;方才到達眼前這鑲著銀邊,連把手都是由亞銀鑄造而來的辦公間門前。
如果不是那么身材消瘦的勤務(wù)兵帶路,恐怕連席文自己都一時半會兒走不到目標地;誰讓這間花費了大價錢搭起來的獨棟宿舍,他這個主人自己反而沒住過幾回。
坐在柔軟的扶手椅上抿了口熱茶,滿臉歉意的席文掃了一圈落座的傭兵:除了那幾個略帶映象的男傭兵外,記憶里帶隊的高克副團長卻并沒有來,反倒是多了個年輕的小姑娘。
“今天高克團長是沒空嗎?”
薩塔微微頷首,將手中的熱茶放回了玻璃茶幾上,從懷中掏出了一套小巧的紙筆翻看了起來:“他和團長要出差到今天傍晚才能回來,所以只能由我?guī)ш犌皝?。少校閣下是有不便之處,需要避諱嗎?”
“我了解了,其實也沒什么不方便的,畢竟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p> 身旁立定的勤務(wù)兵行云流水地告退,并用力帶上了房門;而席文也不再賣關(guān)子,呷了口熱茶潤了下嗓子后,他才收回了東張西望的視線娓娓道來:“實際上請貴團來,還是為了清繳我部防區(qū)內(nèi)的魔族?!?p> 又是魔族!如果算上這一次,這個月光是逐風(fēng)者所目擊的魔族襲擊,就已經(jīng)高達第十起了!
手中的鉛筆微微一怔,薩塔臉上的錯愕轉(zhuǎn)瞬即逝,匆忙捏著本子抖掉筆記本上的碎鉛筆屑。見席文關(guān)切地投來注視,薩塔只是揮手示意著他繼續(xù)講下去,自己則低頭用魔法削起筆尖來。
“看來貴團的麻煩也不小啊……最近魔族襲擾力度暴增,光是我們這個靠后方的防區(qū),在半個月內(nèi)都碰到了近五起襲擾攻勢。額……”
席文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用手指捻起了下巴,組織著語言顯得有些猶豫:“這么說吧,他們也不像是在搞襲擊:只是趁著夜深后偷偷往營地里丟鞭炮;或者是白天拿生物的穢物去襲擊巡邏隊……”
在場的眾人臉色瞬間扭曲了起來,似乎是聰明的大腦已經(jīng)模擬出了畫面來,幾乎是同時放下了握在手中的茶杯。而席文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惡心了起來,趕緊轉(zhuǎn)移起了話題:
“不提這種糟心事了,就談一下清繳的事宜吧。訓(xùn)練隊遞交的報告上,說是對方基本上是以四到五人小隊的形式出沒;也不進行正面接戰(zhàn)和偷襲,逃跑起來也非常迅速,可以說是牽制了我們大量的精力?!?p> 唰唰記錄著席文口中魔族的行為習(xí)慣,薩塔又翻到了四天前的記錄,仔細進行對照了起來。雖然襲擾的方式稍微有所不同,但這些魔族的行動邏輯卻出奇一致!
都是進行各種不間斷的騷擾,且從不與人接戰(zhàn),通常在己方反應(yīng)過來之前便逃離了現(xiàn)場……
“會不會是派敢死隊進行消耗戰(zhàn),將防線守軍的精力消耗殆盡后,再通過大部隊進行奇襲?”
不知怎的,薩塔的腦子卻沒由來地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看過的那本極為暢銷的、帶顏色的‘歷史通俗小說’,其中就有這么一段與之類似的虛構(gòu)情節(jié)。
小說里的魔族指揮官奉上級命令,獨自帶領(lǐng)一只各種族的混編敢死隊,對駐扎著一個騎兵團的村莊進行頻繁騷擾,期望能幫助大隊部打出一個缺口來。
今天早上跑來用魔法往村里拋射碎石塊,每到飯點就改成拋大糞包或石灰塊,晚上還會組織夜行族群徹夜敲鑼打鼓以及嚎叫;搞得山腳下的軍民苦不堪言,身為團副的男二組織了多次沖山進攻卻均被打退。
而這個山口的位置是非常重要,上級的命令是必須死守住這個關(guān)口,絕不能后退一步。而雙方在簡短的交鋒過后,均無法突破彼此的防線,最后只能陷入了長達兩個月的靜|坐戰(zhàn)中。
而這么長的時間過后,村里的軍民對魔族的挑釁和惡臭完全麻木,就按照命令躲在村里當(dāng)個烏龜死守。但卻沒想到,這其實是落入了對方指揮官精心設(shè)計好的陷阱里。
他們在第二個月中就故意炮制彈藥不足的假象,漸漸停止射擊;且做出依次撤退的情況,刻意讓守軍偵查到并產(chǎn)生了誤判。
待他們陷入了群體性放松后,方才趁著一個雨夜進行奇襲,最后成功擊潰了猝不及防守軍部隊,完成了預(yù)定目標。并且在這段劇情的最后,還喜聞樂見地擄走了,包括男二戀人在內(nèi)的諸多女性。
聽完了薩塔和諧版的詳細解釋過后,在場眾人的臉上,也都呈現(xiàn)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如同搗蒜般點起了頭表示認同他的看法。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認同,還是都看過那本暢銷小說的緣故。
席文捻著自己的第二層下巴,反倒是捧著空茶杯,極為認真地推敲起此種情況的可能性來,臉上的神情也逐漸嚴肅了起來:
“這個思路倒是有一些可能性,畢竟大后天就要跨年了,可以說是邊防最薄弱的時候了……這樣,明天我去提交年末報告的時候,順便跟團長提一下這個情況?!?p> 在對著杯中的茶渣自言自語了一小會兒,席文少校忽然放下手里的茶具站了起來,背起雙手快步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對著掛在白墻上等比例放大的巨大防區(qū)圖,仔細觀察了起來。
斟酌再三,席文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轉(zhuǎn)身看向了正在聚在一齊竊竊私語的幾人,決心將這柄利刃用在最合適的地方:“鄙人想把任務(wù)稍微變更一下可否?”
“啊?席文先生您請先講講具體想法吧?”
“好,就是我希望逐風(fēng)者們改為去礦區(qū)偵查,至于輜重后勤車隊的護衛(wèi)工作則暫時取消?!?p> 握著筆的手在半空中怔了一下,薩塔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望著席文;他沒想到這個家伙在這種時候了,居然首先想的是保證自己的礦場不被破壞,而不是前線的危機。
為此他連忙正襟危坐起來,將自己的視線牢牢鎖住席文的眼眸,語氣顯得有些驚詫:“您真的確定嗎?”
“當(dāng)然了,這綠茶可是喝不醉的。”
“我明白了,但我需要通報我的團長,由他進行決斷?!?p> 薩塔迅速收起了手中的紙筆,起身對著身旁端坐著的席文略一躬身,用著毫無情緒波動的聲線詢問起來:“請問廁所在哪?”
席文瞟了眼薩塔輕捏著耳垂的右手,臉上沒有展露出什么來,只是面帶微笑地站起身來,親切替他打開了房門并為他指明方向:“廁所出門左轉(zhuǎn),走廊盡頭靠近我寢室的一個小房間。我剛好也要上二樓整理下上報的材料,請您自便?!?p> 站在這個略顯狹小的獨立廁所里,薩塔依靠在門上,捏著耳垂的手指一直在散發(fā)著輕微的光亮;而包歐仁他們幾個人卻只是偶爾應(yīng)和幾句,全靠著雷明頓主導(dǎo)著整場會談,不至于冷場下來。
“從個人角度來看,他這么臨時改變?nèi)蝿?wù)內(nèi)容應(yīng)當(dāng)屬于違約,我們團是可以拒絕執(zhí)行的……但是……”
沉默了許久的阿露絲突然開口,幽幽地將雷明頓沒講完的后半句給接了上去:“但是我們說了不算,最后還是得讓團長……”
薩塔用力地用揉搓起自己的愁臉來,隨后一聲不吭地切斷了群體傳訊術(shù)的鏈接,取下了掛在腰間的金屬磚來,用力將粗大的底部砸在了墻上。
本來這塊磚頭是留在團里,用來聯(lián)絡(luò)三天前去納米亞的出差組用的:但由于席文這個甲方的通知來得太過突然,此時忙著核對賬本、調(diào)度人員的霜雪根本抽不出空來。
她在接到消息后,總共思考了不到三秒種時間,直接把旁邊做人肉核算機的薩塔拿去頂包,順便把這塊磚頭也一并塞給了他。
隨著磚頭上輕微的震動響起,那根不論怎么看都感覺到猥瑣的金屬柱,再次生長了出來。只不過這次兩臺道具的距離實在是太過遙遠,耐心等待了五分鐘左右,團長的聲音才從磚體上緩緩傳出。
“喂喂……滋滋……喂……能聽得到……滋……”
“團長,是我!”
“喂喂……MD……”
不僅傳出的聲音有些失真卡頓,刺耳的干擾聲竟然占據(jù)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時間,那基本組不成句子的話更是令人煩躁不已。不過片刻之后,所有問題突然迎刃而解。
隨著磚里傳來一聲極為響亮的撞擊聲后,團長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在了他的耳旁,雖然還是有些失真,但至少不會卡頓了:“薩塔?你這邊是出了什么事嗎?”
“聽我說團長,我現(xiàn)在在席文少校的營地里,他的防區(qū)里也出現(xiàn)了那些奇怪的魔族襲擊……”
薩塔下意識地將手捂在了自己的嘴唇旁,似乎這樣就能阻擋著別人偷聽了似的:“現(xiàn)在他突然要求改變?nèi)蝿?wù)目標,要我們?nèi)ヌ嫠氐V場?!?p> 磚頭另一邊的聲音突然弱了幾分,團長刻意地壓低著自己的聲音,似乎他的身旁突然來了許多人似的:“這樣的嗎?我想想啊,我記得今年和他簽的單子是……”
“是護衛(wèi)輜重車隊的單子。”
“哦對對對,是護衛(wèi)單子來著,那他這樣就是單純的違約了啊?!?p> 薩塔也跟著點起了頭,默默地坐到了馬桶上,弓著身子詢問起他的意見來:“那么我們該不該接這個私活呢?我總覺得最近的事情很蹊蹺……你還好嗎?”
一陣急促的踏步聲突然從機器里傳來,沉默了半晌過后,團長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磚頭的失真聲也無法掩蓋他的疲憊感:“我剛開完會有點累,到廁所里方便下而已?!?p> “倒是你還好嗎?都說你最近這一個多月,整個人狀態(tài)不對,是發(fā)生了什么嗎?”
靠在鐵制水管上閉眼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是從里克手里拿到戰(zhàn)利品的那天開始的;從拜爾的工坊里出來,自己就像是被菲林蝕咒詛咒了一般,一回到家就渾渾噩噩地躺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
那天小貝拉在家里留宿,還和蕾希姐一起過來關(guān)心過自己,但自己都已經(jīng)忘了是怎么搪塞這兩人的。蝕咒、魔族、蝕咒、魔族……
薩塔緊閉著的雙唇輕輕嘖了一聲,雙手緊緊地抓著磚頭,信誓旦旦的對著團長復(fù)述了著一個月前曾經(jīng)說過的話:“團長,你不覺得這兩個月魔族的行動,實在是過于反常了嗎?”
“先是有小股部隊在有軍隊背景的礦區(qū)搞屠殺;然后又有人糾結(jié)了近千魔族秘密潛入,在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搞廢墟發(fā)掘;現(xiàn)在又有大量的魔族來搞襲擊,都登上報紙頭條了……”
“我們有理由懷疑那些魔族正在布置疑兵,隨時都可能會發(fā)起偷襲!我們這種傭兵團,應(yīng)該盡早做好轉(zhuǎn)移的準備!”
“嗨,原來你一直在擔(dān)心這個啊?!?p> 從廁所出來的路德維希,哭笑不得歪過頭用肩膀夾住磚頭,被暖氣熱得不停用手背擦去額頭上的汗滴;隨后徑直地推開了面前的附魔房門,端詳著房間內(nèi)軍頭們熱火朝天的討論場景,柔聲地安慰著他:
“放心跨年吧小家伙,我們現(xiàn)在正在討論這檔子事,到時候如果要咱們上陣了你可不用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