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輕鴻回來已經(jīng)是黃昏時候。
施樓兒傷口包扎好躺在床上,額頭上汗水密布,他坐在床邊。
小妱?wù)f了前因后果,現(xiàn)在傷勢太重,如果能夠醒來,萬事大吉,如果醒不來,一切成空。
她到底再做什么,陸輕鴻不想問也不想了解,可是這樣帶著傷回來,他心口隱隱作痛。
為什么要獨自承擔(dān),明明見了自己,卻什么都不愿意說。
“老爺,我來照顧樓兒姐姐吧,你去歇息一下?”
寧念晴端著熱水手帕進(jìn)來,陸輕鴻化作知更鳥,本就不堪重負(f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更天,整個人看起來死氣沉沉,臉色煞白。
陸輕鴻搖搖頭,用熱毛巾敷在她額頭。
“念晴,我在就好了?!?p> “可是,老爺……”
陸輕鴻搖搖頭,寧念晴明白了他的心意,不再多說什么。
之前無事的時候,陸輕鴻始終克制自己心中的愛意,這一刻卻不保留。
正凝視著她,卻看到施樓兒嘴唇微微顫動。
“樓兒?”
沒有反應(yīng),就這樣等待許久。后半夜,施樓兒病情開始惡化,陸輕鴻試探著摸摸她額頭,冰冰涼涼。
卻不斷有靈氣潰散出來。
“小妱!”
“堂主!”
一直等候在門外的小妱趕緊進(jìn)來,看到施樓兒情況大駭:“不好,靈氣潰散,再繼續(xù)下去,神仙也救不了她。”
“那我該怎么辦!”
“帶她去陣眼位置,或許能補(bǔ)上潰散的靈氣,不過也不是長久之法。”
這一棟樓的陣眼位置就在陸輕鴻臥室,抱著她過去后,小妱才默默旋轉(zhuǎn)了幾個開關(guān),頓時整個秘境的靈氣都被封鎖在這一間小小的臥室。
“然后呢?”
陸輕鴻十分焦急,施樓兒體內(nèi)靈氣依舊在潰散,可還有更多的鉆入她體內(nèi)。
一來二去,稍微好了一些。
小妱咬唇道:“堂主,只能等!”
“等?”
“對,風(fēng)波亭不是慶野,沒有人能夠幫得了她,只有等等看,看她是否能夠撐下來?!?p> 小妱離開,陸輕鴻輕聲呼喚她的名字:“樓兒,醒醒。”
他嘴唇干涸,不知道說了多久。
終于在許久之后,施樓兒如同夢囈:“姐姐……”
她心中最深處,終究還是放不下嗎?
陸輕鴻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卻在一瞬間就被鉗制住,施樓兒本能抓住能抓住的一切,加上她六階修為。
這一下,陸輕鴻手掌啪啪幾聲,骨頭錯位,疼不欲聲。
他不為所動,聲音都不帶起伏,那么一瞬間,竟然心有所想,在她耳標(biāo)輕聲道:“姐姐在,樓兒放心吧?!?p> “姐姐,姐姐……”
“在呢,樓兒!”
天知道陸輕鴻一個大老爺們兒,甕聲甕氣學(xué)著女聲用了多大的勇氣,好在她終于平靜了一些。
………
清晨,施樓兒體溫終于恢復(fù)正常。
漫長的一夜后,陸輕鴻已經(jīng)沉沉睡去,額頭貼著她手背。
施樓兒眼皮微微顫動,終于睜開。
恍惚中姐姐聽到了自己的呼喚,可一瞬間她知道只是夢罷了。
傷口依舊疼痛,可是手怎么沒有知覺?
她側(cè)過臉頰,看到意料之外的人,同時驚訝發(fā)現(xiàn),他握緊自己手,根本不能動彈。
是他一直陪著自己嗎?
可是,這樣子?
心里又氣又羞,更多的還是感動。
她試了試,收不回來,不免著急,這待會兒要是被其他人看到。
他的心意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可終究沒有可能的。我……為什么會有一種欣喜的感覺,山上其他人敢這樣早就被自己大卸八塊了。
這還是自己,還是冷面狐嗎?
她心事重重,竟然滿心都是這些問題。
這時,房門支拉一聲。
寧念晴偷偷摸摸進(jìn)來,她趕緊閉上眼睛。
小丫頭躡手躡腳過來,伸手在施樓兒鼻端探了探,發(fā)現(xiàn)氣息穩(wěn)定。這才拍拍心口放心下來,找出薄毯,正要給陸輕鴻披上。
這一動作,陸輕鴻瞬間驚醒。
看到是寧念晴后,安心下來。
“念晴,好了,你樓兒姐姐暫時穩(wěn)定下來了,不用擔(dān)心?!?p> 寧念晴如釋重負(fù):“老爺也可以放心了,回房休息吧?”
“這不就是我房間?”
陸輕鴻頓了頓,只能換房睡了。這才縮回手,蒼白無力,沒有一絲血色。
故作委屈道:“你看,她……唉,睡著了,也愛折騰,你好好照顧她。”
寧念晴點點頭:“老爺,樓兒姐姐其實知道的?!?p> 她稀里糊涂一句話,陸輕鴻像是被踩了一腳,慌忙解釋:“知道什么,小丫頭一天天,就想這些有的沒的。”
“嘿嘿……我就覺得你們是天生一對,絕對良配?!?p> “胡鬧,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陸輕鴻越說越亂,只好粗暴地賞了寧念晴幾本板栗,這才裝作生氣的樣子離開。
施樓兒同樣生氣,這小丫頭從一開始接近自己,就是為了給她家老爺牽紅線?
當(dāng)日在陸輕鴻院中。
施樓兒自鎖房門之中,寧念晴卻借故進(jìn)進(jìn)出出,和自己努力套近乎,甚至拿出陸輕鴻珍藏的佳釀。
原來,早就心懷鬼胎。
可是……
陸輕鴻離開后,寧念晴開始不安分。捏捏施樓兒臉蛋鼻子,嘖嘖有聲。
施樓兒正要發(fā)作,寧念晴卻突然帶著哭腔:“樓兒姐姐,你沒事就好,我真的好怕……你醒醒啊……”
“唉…”
“噫?怎么有聲音?”
寧念晴大驚,卻見施樓兒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正注視著自己。
“樓兒姐姐,你醒了?”
她點點頭。
“那你都聽到了?”
施樓兒臉頰本來就紅,這一下什么都看不出來,卻是目光游離:“聽到……什么,咳咳咳……”
“哎呀,快別說了,好好休息,我去看看老爺?!?p> “不要,讓他……休息一下。”
與此同時,陸輕鴻聞著枕頭上熟悉的幽蘭香味沉沉入睡。
………
風(fēng)波亭底層。
李秾雙手?jǐn)n袖,昨日那女子喋血而歸,看樣子強(qiáng)勢非常嚴(yán)重。
他讓手下人都裝作不知,因為這是一個難得的機(jī)會。陸輕鴻現(xiàn)在最大的倚仗就是這個修為高深的女子。
她出了事,也可以加緊安排怎么對付陸輕鴻了?,F(xiàn)在風(fēng)波亭靈氣越來越稀薄,是小妱的手段。
現(xiàn)在,堂堂寅殺殿堂主,為了一個外人,動用陣言,怎么也說不過去。
再加上陸輕鴻昨天信誓旦旦,今天拿出方案,那么就看看你怎么過眼下這一關(guān)吧。
他故作慌張:“怎么靈氣枯竭了?”
有人趕緊附和:“對,我還正在修行,差點走火入魔。”
一傳十,十傳百,不多久,風(fēng)波亭內(nèi),不滿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找小妱問問,怎么回事?!?p> 俄爾喧鬧聲越來越大,小妱聽得動靜,理也不理,繼續(xù)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五位鎮(zhèn)守聯(lián)合而來。
“小妱,這靈氣怎么不對勁?”
劉桃率先發(fā)難,小妱頭也不回:“大概還要斷上兩日,要修行去外邊就是了。”
“……”
李秾笑著道:“耽擱兩日無妨,不過陸堂主剛剛過來,怎么,遇到了什么麻煩,還是要破境界?”
小妱如何不知他們來意,轉(zhuǎn)過身,一字一句道:“你們這是在質(zhì)問堂主?誰給你們的底氣!堂主做事,需要你們指手畫腳?”
劉桃瞬間發(fā)作,李秾趕緊瞪了她一眼,這小妱在風(fēng)波亭不知道多少年了,跟過的堂主怕有十多位。
這樣的人最好還是不要得罪。
于是趕緊退讓道:“好好好,是我們莽撞了,不過還有要事找堂主商議,還望你能請他出來?!?p> “現(xiàn)在不空,等著就是?!?p> 小妱聲音冰冷,幾人就此作罷。不出來,正中下懷,這一下只會讓陸輕鴻更加難做。
外邊空地很多人見到鎮(zhèn)守?zé)o果而歸。
李秾只是把事情經(jīng)過原原本本說出來,一時間罵聲跌起。
“狗屁堂主,一來就想立下馬威?”
“諸位啊,注意身份!”
李秾這一句瞬間把情緒引燃,身份,寅殺殿雖然身份高一級壓死人,可所有過來的堂主,都還是比較好說話的。
和他們對比起來,陸輕鴻算個什么?
這群人中本來還有許多對幾位鎮(zhèn)守不感冒的人,這時候也加入了他們的陣營。
靈氣枯竭,影響很大。
還沒有哪一任堂主這樣自私。加上李秾昨天夸大其詞。一方面說陸輕鴻想要讓寅殺殿暗線多活動活動,另一方面又說他拿出了一些錢,作為家屬撫恤金。
說話是一門藝術(shù),從有的人嘴里說出來,同樣的話,就是不同的意思。
當(dāng)時就有很多人叫囂:“不過幾個臭錢,老子人都沒了,要來什么用?”
如此,陸輕鴻才剛剛到任兩天,已經(jīng)成了寅殺殿千夫所指的存在。
這還是頭一遭有堂主能夠享受這樣的待遇。
“不行,鎮(zhèn)守大人,要不上書殿主,這樣下去,風(fēng)波亭遲早要完?!?p> “對對對,這堂主,什么……”
“慎言,殿主未必知情,還有陸堂主剛過來,可能還不知道風(fēng)波亭的事情。高高在上嘛,是個人都喜歡這樣。”
一句高高在上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卻有兩個人是例外。
柳顏啪嗒一聲關(guān)上窗門,宮童笑盈盈坐在陽臺磕著瓜子。
“有趣有趣,若果能夠撐下來,我宮童便從了你?!?p> 很快,下方喊聲跌起,最后竟然步調(diào)一致,聲振寰宇。
“陸輕鴻,出來!”
“滾出來!”
滿堂憤恨,李秾心滿意足,退到一邊,對另外一位鎮(zhèn)守道:“墨家什么時候過來?”
“剛剛得到消息,墨家被殿主下了什么死命令,最近忙的不可開交,可能過不來了?!?p> “什么?”
“李大人,不要驚慌,他們?nèi)瞬粊?,東西卻讓人送來了。已經(jīng)啟程,不日就能到達(dá)風(fēng)波亭?!?p> 李秾心中苦惱,這樣子還是要我們自己動手了?雖然說墨家機(jī)關(guān)獸大概率不會暴露他們,可終究比不上墨家人自己動手。
“既然這樣,手尾一定要處理妥當(dāng)。”李秾叮囑再三,仍是不放心:“待會兒你和我一起去外邊,機(jī)關(guān)獸不能進(jìn)風(fēng)波亭。而且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就好?!?p> “正是此意?!?p> 陸輕鴻終于被吵醒,聽了一會兒,才憂心忡忡喚來小妱:“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妱?wù)f了一下剛剛幾人過來的事,說完鄭重道:“堂主,不必理會,你現(xiàn)在出去,只會火上澆油。”
“靈氣?”
這一點確實是自己做得不地道,開始根本沒有想太多?,F(xiàn)在影響到了其他人,實在不好。
可,施樓兒那邊還不能停下,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情。
于是認(rèn)真道:“我還是出去看看,這樣……不好!”
“這只是一個借口而已?!?p> “我知道?!?p> “那么你想過沒有,他們?yōu)槭裁磿@樣針對于你?!?p> 陸輕鴻搖搖頭,想了許久:“難道因為我殺了宋連成?”
“不是,宋連成算什么,寅殺殿殺人上位的不知幾何?!毙勔荒槻恍迹骸白钪饕倪€是堂主你的身份?”
“身份?”
“諸子百家出生,在寅殺殿這些人眼中都是異端?!?p> 只是因為我是諸子百家之一的神鬼畫道?雖然說諸子百家實力不凡,可對寅殺殿并不構(gòu)成威脅。
而且在慶野,陸輕鴻就見過一個書法家的老翁,還勸自己凡事不要做絕,不要加罪于其他人。
“不會吧,寅殺殿不是吸納了很多……”
“錯,很少才對?!毙勔槐菊?jīng)道:“從寅殺殿成立到現(xiàn)在,諸子百家加入寅殺殿的百不足一?!?p> 這樣么?
“那他們在擔(dān)心什么?”
“怕啊,因為寅殺殿出現(xiàn)過好幾次諸子百家弟子調(diào)轉(zhuǎn)矛頭對寅殺殿出手的。還有,寅殺殿看似威風(fēng)不二,那也只是諸子百家各行其道,不可能同氣連枝。”
小妱繼續(xù)道:“現(xiàn)在新令下來,很多人反對,但是贊成的更多。罷黜百家,唯寅獨尊,明里是不可能了,但不妨礙他們盲目揣測上意,對其他人刻意打壓?!?p> 陸輕鴻穿戴整齊,小妱狐疑道:“堂主,你還要過去?”
“嗯,想做些事情,就不能畏手畏腳。”
自己身兼兩重身份,再這么不近人情,怕不是底褲都要被人扒拉下來。
也算想明白了,能拉攏就拉攏,不能拉攏的只要聽令就行。融不融他們,其實無關(guān)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