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希望星 夏開勝
“貨都卸完了嗎？別忘了那三只木箱，全給我搬到劉盛的房間，那是首相專門送給他的紅酒，戴氏莊園自產(chǎn)自釀，尋遍整個太陽系里，你都找不到比這更好喝的東西了，哈哈！”
夏開勝站在“順達(dá)”號的舷梯下，眼睛盯著那幾臺在貨倉邊忙碌的機(jī)器人，仍然沒有忘記叮囑戴思?xì)W。
“放心吧，這是大事兒，我一定親自盯著，保證不出差錯。聽說在‘希望星’上，劉盛叔叔是唯一喝酒的人，是真的嗎？”
“你小子倒是什么都知道。他們四個人中，原本還有個王小樹，也是喜歡喝酒的，后來他不幸戰(zhàn)死，劉盛在失去一位親密戰(zhàn)友的同時，也失去了唯一的酒友?！?p> “不過……既然您已經(jīng)到了，我估計他至少今晚應(yīng)該不會獨(dú)酌，是吧？”戴思?xì)W狡黠地眨眨眼，沖夏開勝作個鬼臉。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卸完貨之后，先讓林嫻帶你和婉秋參觀一下加速器，記住，機(jī)會難得，你們兩個務(wù)必把那東西給我一點(diǎn)一點(diǎn)、仔仔細(xì)細(xì)地看清楚、搞明白?！?p> 林嫻站在加速器大廳門口，雙手抱肩，一頭烏黑地長發(fā)隨意在腦后扎成個馬尾，顯得十分干練。她皮膚白皙、身材瘦削，穿一件束腰白色大褂，下擺剛好在膝蓋上方，最上面的兩個扣子沒有系，露出里面的天藍(lán)色襯衣。
不遠(yuǎn)處，李婉秋挽著戴思?xì)W的胳膊，正不緊不慢地向她走來。年輕真好，連走路都這么好看，身姿挺拔、步履輕盈，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嘆道，臉龐也漸漸生動起來，兩邊的嘴角同時上揚(yáng)，一個溫暖的笑容綻放開來，如水波般蕩漾開去，將她眼角的魚尾紋刻畫得更加細(xì)密、更加深刻。
“年輕人，歡迎來到希望星！我是林嫻?！?p> “謝謝前輩！我叫戴思?xì)W，這位是李婉秋，幾位的大名我們早已久仰多時，只是一直沒有當(dāng)面拜見的榮幸。今天終于見面了，家父和母親囑咐我們，務(wù)必當(dāng)面向您轉(zhuǎn)達(dá)他們的誠摯問候?！贝魉?xì)W忙不迭地彎下腰去，輕輕握住林嫻的右手，恭恭敬敬地說道。
李婉秋上前一步，拉住林嫻的另一只手，輕輕搖晃著她的胳膊，微笑道：“林阿姨好！那個……您的女兒家欣在哪里？這是我和思?xì)W特意給她準(zhǔn)備的。”
說完解下雙肩包，從里面掏出來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
“咦！一只小狗！”林嫻眼睛里迸發(fā)出喜悅的光芒，將小家伙接過來，輕柔地抱在懷里。
這是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狗，肥嘟嘟、圓滾滾，通體雪白，只在額頭長有一小片黑毛，此刻它趴在林嫻懷里，瞪起兩只又黑又亮的眼睛，搖頭晃腦地看她幾眼，忽然吐出濕漉漉的粉紅色舌頭，在她手心里來回舔了幾下。
林嫻心中一熱，渾身泛起一種難以描述的，酸酸甜甜的感覺。
“謝謝！家欣不知道該有多么喜歡！難得你們?nèi)绱擞行模≌媸翘兄x了！”
她溫柔地?fù)崦纷?，嘴里不停地道謝。
“林阿姨，這是一只轉(zhuǎn)基因狗。不僅非常聰明，而且特別忠誠，又機(jī)智又勇敢，有了她，家欣平時就不會覺得寂寞了?！?p> 李婉秋低聲說道，輕輕挽起林嫻的胳膊，三人并肩走進(jìn)了加速器大廳。
進(jìn)門是一道緩緩的下坡，大約五十米長，銀灰色地面被黃綠雙線分為左右，一臺自卸車不緊不慢地走在他們前面，旁邊圍著幾臺輪式機(jī)器人。
來到坡底，李婉秋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座高大寬敞的圓形大廳，白色的四壁、白色的穹頂、白色的地面……不知從哪里來的燈光，照亮了每個角落，將各處輝映得潔凈無瑕，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輝。
她發(fā)出一聲低低的驚呼，旋即屏住呼吸，張大眼睛，呆呆地注視著地板上那件純黑色物體，目光久久不曾離開。
“彌林立方體？”
“是的，這會兒吳越勝楠還在里面呢?！绷謰裹c(diǎn)點(diǎn)頭，指一指貼在物體表面上的標(biāo)記。
她湊近細(xì)看，上面畫了一張嘴，兩根手指豎立在中間。
安靜。
她壓低了聲音：“夏部長說過，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類能夠與彌林立方體建立意識融合，不知道吳姐姐……”
“也還沒有成功，不過她一直在努力。‘冥王星之戰(zhàn)’后，我們撤退到希望星，啟動了代號為‘遷徙’的量子加速器建造計劃——連計劃的名字都是戴桐首相給取的呢！自那之后，這座彌林立方體就一直放在這里，一晃都快四年了。你們知道嗎？幾乎所有參與‘遷徙’計劃的人員都進(jìn)去過、嘗試過，最后都被立方體給拒絕了，沒人知道應(yīng)該怎樣和它建立意識融合?！?p> “請問林阿姨，一共有多少人參與了‘遷徙計劃’？”
“最多的時候，有三百多人在‘希望星’上工作，外加數(shù)量龐大的機(jī)器人。不過那是在工程早期，越往后人就越少，目前就只剩下我們六個，不包括你們?nèi)??！?p> “他們?nèi)歼M(jìn)過立方體？嘗試過意識融合？并且……全都失敗了？”戴思?xì)W臉上浮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所有的平民都嘗試過，全部以失敗告終。受到紀(jì)律的約束，現(xiàn)役軍人不得進(jìn)入立方體，就好比你們的夏部長，雖說是‘希望星’的?？?，卻從沒進(jìn)過立方體?！?p> 他們沿著長長的加速管道緩步前行，林嫻邊走邊介紹：量子加速器由能源模塊、加速模塊、校準(zhǔn)模塊、躍遷模塊、控制模塊和通信模塊構(gòu)成，真空加速管總長度為三十公里，分為三個部分，能量從低到高……
李婉秋想要認(rèn)真聽講，注意力卻總是被另一個聲音所擾亂，它仿佛來自她的大腦深處，就回蕩在她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雖然含混不清，語氣卻堅定有力……她使勁搖遙頭，嘗試將這惱人的聲音趕走，不料卻引來林嫻的駐足詢問：
“婉秋，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嗎？”
她臉上微微一紅，急忙擺動雙手，表示自己全都聽懂了。
她不自覺地回頭望向身后，望向立方體所在的方向，某種奇異的力量正從那里發(fā)出，好像千萬只無形的手，將自己牢牢地抱住，一點(diǎn)一點(diǎn)拖進(jìn)去，就連自己的目光也如同墜入黑洞一般，越來越難以從它的表面移開……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間，或許很久，她忽然看到，彌林立方體正對自己的那一面好像“活”了一樣，正在輕微地一呼一吸，并散發(fā)出淡淡的五色輝光。
那個揮之不去聲音驟然響亮起來，擂鼓般振動著她的耳膜：“來吧！來這里，與我接觸、與我鏈接、與我融合……”
晚飯的時候，戴思?xì)W注意到女友有些心不在焉。一定是太累了，他想。今天所有人都很忙——除了安家欣，小姑娘是最開心的，走到哪里都抱著那只小狗，逢人就說：“她叫公主！她叫公主！是一只罕見的轉(zhuǎn)基因圣伯納犬?！?p> 眾人圍坐在餐桌邊，你一言我一語，熱烈討論著后續(xù)的工作安排。馬上就要開始調(diào)試量子加速器了，多么激動人心的時刻！人類將首次以量子躍遷的方式，從希望星上出發(fā)，瞬間抵達(dá)另一個星系的另一顆星球！
最重要的是，那并不是一顆普通的巖石星球，而是一顆“孿生地球”！
“來吧，朋友們！為了‘遷徙’計劃的圓滿成功，為了全人類美好的未來，干杯！”
劉盛將酒杯高高舉起，堅定的目光逐一掃過眾人，豪爽地一飲而盡。幾滴鮮紅的液體沿著他的嘴角流下，流進(jìn)頜下那把花白的大胡子里。
子夜時分，李婉秋悄悄坐起，躡手躡腳地爬下床去，身上披著一條粉紅色毛毯，露出半個雪白的肩膀。她赤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臻首微垂，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睡夢中的愛人，臉上陰晴不定，既有無盡的愛戀，也有深深的惆悵。
終于，她彎下身去，在戴思?xì)W額頭輕輕一吻，慢慢換好衣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房間。
在他們的樓上，夏開勝徹夜未眠，和劉盛、安磊一直談?wù)摰教炝痢?p> “我們必須加快進(jìn)度。最近接連發(fā)生了好幾件事，總讓人感覺什么地方有些不大對勁兒，戴首相讓我向你們通報一下。一是烏拉爾集團(tuán)繼續(xù)全線收縮，到上月底，麥克已經(jīng)將所有重型飛船撤回新紐約城，停泊于周邊五千公里范圍內(nèi)。稍早之前，烏拉爾艦隊也完成了集結(jié)，與新紐約城互為掎角之勢，我們判斷，烏拉爾集團(tuán)很可能準(zhǔn)備離開太陽系。二是過去四年來，努阿克人在冥王星上完成了大量的建設(shè)，速度很快、效率極高，據(jù)估計，努阿克艦隊總噸位已達(dá)六千萬噸，增加了兩倍不止……另據(jù)馬東方發(fā)來的消息，過去十幾年里，努阿克人一直在秘密勘探地球，甚至囂張到直接派步行者登陸——要不是被一位名叫鄧拓疆的少年生擒活捉，說不定地球聯(lián)盟至今還蒙在鼓里呢！”
“鄧拓疆？這名字有點(diǎn)熟悉，好像在哪里聽說過。想起來了，他爺爺是不是鄧志剛??？”劉盛忽然道。
“正是。你記得一點(diǎn)也不錯，這位少年正是鄧志剛的嫡孫，要不怎么說是將門虎子呢！”
安磊張開右手拇指和食指，用它們輕輕摩擦著額頭。“當(dāng)年，努阿克人突然用吞噬體封閉了地球，我們還以為他們的本意是想讓人類自生自滅，如今又派探子去勘察，會不會想直接……”
夏開勝接口道：“是啊！我們也在擔(dān)心，一旦努阿克人直接對地球發(fā)起進(jìn)攻，事情將變得格外棘手?！?p> 忽聽“啪——”的一聲，卻是劉盛一掌拍在茶幾上?！霸撍赖耐淌审w！在它的包裹下，人類飛船無法進(jìn)出地球，而努阿克人的戰(zhàn)艦卻是來去無阻。你們說，這仗還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