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火星 戴桐

　　戴兮遞給媽媽一杯牛奶，與她并肩站在陽臺上，欣賞著花園里的美景。早晨的陽光明亮而又溫暖，照在她們頭上、肩上、身上，將母女二人的背影勾勒在身后的墻壁上。

　　“媽媽，真希望我老了以后也能擁有你這樣的身材。”

　　“一定會的。其實，媽媽年輕時比現(xiàn)在可瘦多了，后來生了你們兄妹三個，才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p>　　林翰低頭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下意識地拽了拽衣襟。

　　戴兮點點頭?！芭松蠖紩l(fā)福，這是自然規(guī)律。”

　　“是啊，懷你們的時候，我整天想著怎么加強營養(yǎng)，生怕餓著肚子里的寶寶，哪里還顧得上什么身材不身材！你也是當媽媽的人了，應該能體會到這些?！?p>　　她捋一下鬢邊垂下的頭發(fā)，其中不少已變成銀白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亮。

　　“爸爸今天總算是回家了。媽媽你說，首相府那邊是真的一刻都離不開他？還是他早就把我們、把這個家給忘了？再說了，總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他的身體又怎能吃得消？”

　　“倒不是說每件事都要他親自去做，而是……怎么說呢？只要他坐鎮(zhèn)首相府，所有人心里就很踏實，工作就能夠有條不紊地進行，聯(lián)盟政府的運轉(zhuǎn)自然也就順暢一些……其實，媽媽比你更擔心他的身體，也更希望他每天晚上都回到戴氏莊園，可是，眼下這種局勢，他，后者我，又能有什么別的選擇？”

　　“媽媽說的是。其實呢，就算每次爸爸抽空跑回家一趟，我也沒見他閑著，手里拿的、嘴里說的、腦子里想的……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上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前腳剛進門，夏叔叔后腳就到了，倆人密謀一番，結(jié)果沒過幾天，連思歐都被他老人家派去執(zhí)行什么秘密任務去了！”

　　她喝完最后一口牛奶，順手將母親手里的空杯子接過來，轉(zhuǎn)身走向屋內(nèi)，后面跟著林翰。

　　“但是今晚不同。爸爸為了迎接卡洛斯叔叔，親自安排了這場晚宴，還特地囑咐我說，為免受打擾，外人一律不邀請。放心吧，這回他再忙也會趕回來的?！?p>　　兩人走下樓梯，走進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戴桐離開寬大的辦公桌，拉開窗簾，穿過那道玻璃門，站在陽臺上，先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后開始活動身體，擴胸、展臂、下蹲、踢腿……直到心跳開始加速、額頭微微見汗，頸背部的酸痛大半消解，才慢慢停下來。

　　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升起，放射出萬丈光芒，均勻地播灑在廣袤無際的大地上。盛夏季節(jié)，萬物蓬勃生長，極目遠眺，一塊塊標準的圓形種植地正在接受噴灌，籠罩在彌漫的水霧中，發(fā)出鏡子般地閃光；在他的正前方，自東向西，一條寬闊的河流緩緩流過，水面上波光粼粼，兩岸邊綠草如茵、花木扶疏……他抬頭望向天空的另一側(cè)，一顆拳頭大小的星球正在緩緩下落，通體閃爍著金色的光芒，那是地球。

　　新的一天開始了。他揉一揉略微有些干澀的眼睛，吩咐電子助理：“今晚的工作安排全部取消，我要回家迎接卡洛斯。”

　　“明白?？逅瓜壬蛱炀突氐酱魇锨f園了，還住在原來獨立的那座小樓里，已經(jīng)專門安排了兩名機器侍者，負責全天候照顧他的飲食起居?！?p>　　“很好。對了，關(guān)于卡洛斯帶回來的那十名努阿克俘虜，一有進展，要立刻告訴我?！?p>　　從得知卡洛斯啟程返回的那一刻起，戴桐心中就生出一種強烈的期待，它很漫長、很神秘，既熟悉、又陌生。他告訴林翰，卡洛斯經(jīng)常出其不意地蹦出來，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讓他不得不暫時停下來，卻又不知道究竟應該做些什么，只能定定地望著什么地方發(fā)一會兒呆，微微一笑，或者搖搖頭，再繼續(xù)剛才的工作……

　　“這就是思念。朋友之間的那種深沉的思念。你是這樣，卡洛斯也是這樣，不管你們相隔三光年，還是三百光年、三萬光年……”

　　他不知道卡洛斯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驚喜?；蛟S是一份別出心裁的禮物吧，卡瑪星球物產(chǎn)豐富，礦物標本、土壤樣品、動物模型、植物種子，或者是一幅地形圖，一件工藝品……他不想費力去猜測，因為不管他帶回來什么，自己都同樣喜歡、同樣珍視……

　　結(jié)果卡洛斯給他帶回來十名努阿克步行者！

　　驚喜之余，他下令將他們囚禁在同步軌道上：“就用當年那座專門用來解讀‘努阿克’信使飛船的航天器，里面什么都有，特別是各種探測設備。為了安全起見，把它再好好加固一下，增派些機器人守衛(wèi)?！?p>　　他隨后撥通了黑格的電子助理，邀請他盡快派一批生物科學家到火星來。

　　“獵物數(shù)量比較多，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抓來的，請埃爾森集團的同事們共同研究一下?！?p>　　他說得很隱晦，但是黑格完全能夠聽得懂。

　　埃爾森集團擁有頂尖的生物技術(shù)，遙遙領(lǐng)先于其他人類分支，在這一點上，就連地球聯(lián)盟都甘拜下風。

　　“冥王星”之戰(zhàn)結(jié)束之后，黑格主動找上門來，提出與火星結(jié)盟。

　　戴桐立刻表示同意，沒有絲毫猶豫。

　　“首相大人，您不需要花點時間考慮一下嗎？或者征求其它盟友的意見？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p>　　“不需要。實不相瞞，馬東方先生早就和我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們的看法完全一致，太陽系里所有的人類都應該聯(lián)合起來，協(xié)調(diào)立場、統(tǒng)一行動，共同反抗努阿克人的侵略。”

　　他說的是實話，是肺腑之言。大敵當前，對于人類各分支來說，無論過去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捐棄前嫌、結(jié)盟互助是唯一明智的選擇。

　　黑格是個明白人。埃爾森集團的所有資產(chǎn)中，最寶貴的當屬兩顆小衛(wèi)星——土衛(wèi)二和木衛(wèi)二，它們既不是宇宙飛船，也不是裝了發(fā)動機的太空城，可以自主脫離太陽系，躲避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

　　特別是土衛(wèi)二，上面除了埃爾森集團總部之外，還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地球科學院”，早在太陽爆燃之前，就開始大量吸收來自地球的科學精英，人數(shù)逐年增加，規(guī)模日益龐大，經(jīng)過多年發(fā)展，總?cè)藬?shù)已達兩萬之眾！

　　他們代表了人類文明的精華，應該得到最優(yōu)先、最完善的保護。然而，單憑埃爾森集團的實力，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黑格對此比誰都清楚。

　　戴桐再次強調(diào)：“我代表火星聯(lián)盟、地球聯(lián)盟和泰坦聯(lián)盟，熱烈歡迎黑格董事長做出的明智決定。同時我認為，這是個意義非凡的時刻，因為隨著埃爾森集團的加入，人類世界終于完全聯(lián)合起來了！”

　　他完全沒有提及烏拉爾集團，好像它根本就不存在一樣。他也沒有提及致遠艦隊，那時候它還沒有失聯(lián)，正朝著太陽系一路狂奔。

　　那是他手中的一支奇兵，不到最關(guān)鍵的時刻，決不能輕易暴露其行蹤。

　　那段時間他信心滿滿。在剛剛過去的冥王星大撤退中，人類的“戰(zhàn)敗”雖然看上去狼狽不堪，但是從戰(zhàn)略角度來分析，撤離無疑是理性的、正確的決策。他曾經(jīng)多次訪問冥王星，知道這顆小小的星球一馬平川，無險可依，攻易守難；努阿克人實力超強，在他們的全力進攻之下，陷落實屬必然，所區(qū)別者不過遲早而已，因此，短暫的抵抗后，迅速撤離、保存實力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胡亂吃了些東西，重新座回辦公桌前，打開空氣顯示器，開始閱批文件。

　　眼前忽然跳出一個紅色文件夾，上面站著一只展翅欲飛的白色鴿子，翅膀一扇一扇的，格外醒目。

　　他心中一動?！傍澴印北硎疚募A來自地球，紅色表示“重要”或者“緊急”。

　　他伸出食指在屏幕上輕輕一點，耳朵里傳來“刷拉”一聲，文件夾像書本一樣彈開，開始播放視頻。

　　塵土飛揚的工地上，一名年輕的地球人出現(xiàn)在鏡頭前，只見他頭戴著亮黃色安全帽，右眼前架著一副單片眼鏡，嘴邊貼著一只麥克風，高聲問道：“準備好了嗎？這么說可以開始了？好的——”說完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條毛巾，在布滿灰塵和泥水的臉上抹了幾把。

　　戴桐忍不住輕呼一聲：“鄧拓疆！”

　　“我是鄧拓疆中尉，地球聯(lián)盟太空軍第三大隊現(xiàn)役軍官?，F(xiàn)在是地球時間公元2439年10月2日19點45分，我所在的地點是天道研究所挖掘施工現(xiàn)場。本次行動代號——轉(zhuǎn)移，關(guān)鍵字——立方體，密級——絕密！現(xiàn)場指揮——鄧拓疆，身份編號10762239901378?！?p>　　戴桐點點頭，果然是他！

　　視頻中，鄧拓疆已轉(zhuǎn)過身去。“弟兄們！再加把勁兒！只差最后幾公分啦！起吊小組，再檢查一遍繩網(wǎng)和吊鉤，還有千斤頂！”

　　話音剛落，下面便傳出轟隆一聲巨響，露出一個大洞來，差點把他的半條腿給陷進去。

　　“鉆機減速！剎車！現(xiàn)在聽我指令，所有人員就位，照明、鼓風、清洗、除塵準備！吊車啟動！”

　　他邊喊邊拔出腿來，同時不忘沖身后擺擺手，示意攝像機跟上。

　　戴桐看到，煙塵散盡過后，一座純黑色的立方體靜靜躺在一個深坑里，周圍站滿身穿工作服的人。炫目的燈光照在它的表面上，深淺不一、紛繁復雜的花紋清晰可見。

　　那就是傳說中的彌林文字，放眼整個太陽系里，只有“希望星”上那幾位，劉盛、安磊和林嫻才能讀懂它們。

　　忽然，鏡頭開始水平轉(zhuǎn)動……戴桐眼前出現(xiàn)了第二座立方體，與第一座一模一樣：純黑的顏色、刻滿花紋的表面。

　　他皺起了眉頭。這一回，馬東方葫蘆里賣的又是什么藥？

　　“開始起吊作業(yè)！大家集中精力，千萬不要出岔子！”

　　鏡頭跟隨鄧拓疆回到坑邊。隨著他的一聲令下，立方體被吊起半米多高。眾人一擁而上，調(diào)整照明、安裝防護網(wǎng)、清理灰塵、平整坑底……立方體繼續(xù)緩緩上升，越來越高，終于被吊放到地面上。

　　鄧拓疆站在兩個并排而立的立方體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滿意地點點頭。

　　仿制得棒極了，完全可以亂真。

　　“現(xiàn)在人員分成兩組，第一組負責把這個立方體放回坑里，然后回填。”他用手一指那只贗品，“第二組跟著我，把真家伙裝上飛船，等第一組那邊忙完了，大家一起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