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火星 鄧拓疆
“……第129艘，這是一艘大型貨運飛船，淺灰色涂裝，舷號WRB24170903，隸屬于泰坦聯(lián)盟，雷達散射截面18.1平方米……速度1500馬赫，瞬時坐標黃經12.2697，黃緯8.4305，剛剛離開火星，航向土衛(wèi)二……”
鄧拓疆緊盯屏幕，口中念念有詞，直到飛船徹底消失才停止嘮叨，讓電子助理把相關目標信息記錄下來。
臨行之前，鄧志剛叮囑他，把沿途看到、聽到的“所有不尋常的東西”都記下來。
“有時候，危險就隱藏在各種不起眼的‘異常’中，若非善于觀察之人，往往對此類蛛絲馬跡毫不在意……孩子，你還很年輕，又是第一次離開地球，帶隊執(zhí)行如此重要的任務，一路上必須格外仔細、格外謹慎，千萬不要出任何紕漏?！?p> 馬東方完全理解鄧志剛的擔憂。據他自己的觀察，如今的年輕人有一個算一個，滿腦子想的都是打仗，人人摩拳擦掌、個個躍躍欲試，恨不得立刻沖出地球，與努阿克人決一死戰(zhàn)！他知道，越是在這個時候，越要提醒他們必須謹慎、克制，學會識別與規(guī)避風險。
想到這里，他微微一笑，接過鄧志剛的話來，繼續(xù)說道：“拓疆啊，你知道，整個地球聯(lián)盟只有‘衡山’號飛船能夠抵抗吞噬體，突破努阿克人的封鎖。至于船上的貨物，那就更不必說了——它的安危比你、比你的戰(zhàn)友、甚至比你爺爺和我都更加重要！地球艦隊將護送你們到月球，那里是吞噬體的內邊界，他們最遠也只能到達那里，后面的旅途就全靠你們自己了，雖然從地球到火星距離并不遠，那邊的接應也都安排好了，但是爺爺說得一點也不錯，你們仍然要特別注意安全，這一點至關重要，無論怎樣強調都不過分?！?p> 鄧拓疆昂首挺胸，舉手向兩位老人敬了個軍禮，動作干脆利落，瀟灑至極。
“作為‘衡山’號船長，我深知本次任務極為重要，自己肩負關鍵責任，一定會仔細觀察、穩(wěn)妥指揮、沉著應對，將貨物順利送達，請兩位爺爺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這樣我們就放心了?！瘪R東方走上前來，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再見，孩子。一路順風！馬到成功！”鄧志剛捧起孫兒的臉龐，左右各親一下。
兩位老人推門而出，馬東方走在后面，忽然回過頭來，沖他擠一下眼睛，狡黠地一笑，輕輕帶上房門。
他正覺得有些莫名奇妙，門又開了，曼娜裊裊婷婷地走進來，臉上紅撲撲的，燦若桃花。
鄧拓疆大喜過望，胸口涌起一股感激之情。老人們替自己把什么都想到了，也都安排好了。
“馬爺爺說，剩下的時間都是我們的。他還說……要我抓緊時間，做該做的事情……還說，還說他是認真的?！?p> 曼娜望著心愛的男人，美目流轉，俏臉含春。她用手指纏繞起右胸前一縷長發(fā)，輕咬朱唇，嘴角現出一道淺淺的梨渦；左臂高舉，淺黃色的衣袖悄然滑落，用力摟住了他的脖子，眼睛里放射出熱切的光芒，深情地凝望著他，好像兩團熊熊的火焰，要將他熔化其中……
鄧拓疆一動不動地坐在船長椅上，呆呆地注視著面前的控制臺、臉上似笑非笑，好像入定一般，陷入了甜蜜的回憶之中。柔軟的嘴唇、溫熱的肌膚、低淺的呻吟、纏綿的扭動……后來曼娜哭了，過一會兒又笑了，鼻尖紅紅的，將自己隨意裹在毛毯里，露出兩片雪白的肩膀，臉上趴著兩條明顯的淚痕，囊著鼻子說道：
“對不起，我不該哭的。其實我真的好開心、好幸福，可是一想到你要走，就忍不住……”
“別難過了，親愛的。我很快就會回來，這次任務很簡單，就是往火星送個貨物而已?！?p> “下次再有這樣的任務，可不可以帶上我？”
曼娜一點點蹭過來，把他也裹進毯子里。她已經恢復了平靜，正仰起頭來，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滿含期待地望著他。
“我答應你！從今往后，不管去哪里、做什么，我都要帶上你，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他用力吻上她的額頭，嘴唇停在那里，久久不曾離開，好像要這些話刻進愛人的腦海里。
“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曼娜喃喃地說道，一遍又一遍。
他們依依不舍地分別，曼娜差點又哭了，把頭深深埋進他懷里，雙臂環(huán)繞在他的腰間，久久不肯放開。
“等我回來，照顧好自己和小穿山甲?！?p> 他不得不狠下心來，用力掰開她的雙手，轉身大步離開了房間。
“船長，‘衡山’號即將進入火星一號航天港的識別區(qū)，我們是不是應該撤去隱身？”
他從恍惚中驚醒，扭頭一看，發(fā)問的“衡山”號首席導航員，位置就在自己身后，操作席第一排正中間。
他叫韓力，一位干凈利索的中年男子，左右領口上綴著明晃晃的銀質中校軍銜，資歷和年齡都遠在自己之上。
“不，讓她繼續(xù)保持隱身?！彼匆幌聲r間，“通向一號港十七號船塢的航道已完全清空，我們可以直接開進去，所以，不到最后一刻，無需撤去隱身。通信官，將頻率調整到1253.98并注意收聽，很快會有一艘火星護航戰(zhàn)艦與我們聯(lián)系，使用第3291套密碼?！?p> 戴思亞站在碼頭上，脖子上掛著一架高倍望遠鏡，每隔一會兒就被他舉起來，朝船塢入港方向遙望。
“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衡山’號怎么還不出現？連個影子都沒有？不會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他放下望遠鏡，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步子越來越急促。
臨出門前，父親把他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地球飛船上裝著那座傳說中的彌林立方體，“對我們——不，對整個人類來說都很重要，你的任務就是把它接進航天港，再轉移到基地?！?p> 長這么大，他從沒有見過父親這樣嚴肅、這樣緊張、這樣激動，連握住自己右臂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顫抖……父親用莊重而又熱烈的目光找到自己的眼睛，盯著它們看了很久，似乎在確認自己是不是真正理解了他的意思，終于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去吧，見了鄧拓疆之后，記得請他代為轉達我對鄧志剛和馬東方的敬意。”
他又一次舉起了望遠鏡，這一次，望遠鏡沒有讓他失望，視場中出現了一個微弱的小亮點。
他立即打開圖像增強，開始呼叫對方：“這里是火星一號航天港，十七號船塢呼叫‘衡山’號，收到請回答！完畢?！?p> “衡山”號上，鄧拓疆已復核完航行參數?！盎鹦且惶柛凼咛柎瑝]，這里是‘衡山’號，飛船即將進入，當前速度10.3米每秒，加速度負零點三，正在解除隱身……”
一艘巨大的飛船出現在戴思亞的眼前。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整個人還是被這這場猛烈的視覺沖擊深深地震撼了。
這是一艘通體烏黑的飛船，從頭到尾發(fā)出一種特別的光澤，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類科技的產物。她直到最后一刻才現身，在距離不到一千米的地方，毫無征兆地突然“蹦”出來，緩緩地向他駛來……過程既突兀又神奇，好像這是一艘擁有某種魔力的飛船，可以隨心所欲地將時空撕開一個口子，從一個地方消失，又從另外一個地方出現。
戴思亞發(fā)出一聲輕呼，接連后退好幾步才站穩(wěn)身形。
地球聯(lián)盟的隱身技術又提高了不少！先前自己還納悶，鄧志剛和馬東方怎么會如此放心，將這樣一項重大任務交給年輕的鄧拓疆？
現在想來，自己還真是有點杞人憂天了——單憑這一手驚人的隱身技術，“衡山”號便可以人不知、鬼不覺地進出任何地方，任誰都難以發(fā)現她的行蹤，就算努阿克人也不行。
兩小時后，鄧拓疆和戴思亞站在“衡山”號駕駛艙里，隔著透明的金屬玻璃，注視著前方的一座巨大穹頂，明亮的陽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五顏六色的的光輝，在穹頂的四周，碧綠的原野平坦如鏡，無邊無際，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上。
鄧拓疆瞄一眼顯示器。飛船此刻正以三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緩緩飛行在距地面五百米的空中。
“思亞哥哥，想不想透透風呀？”
不待對方回答，他已下令展開駕駛艙。
戴思亞只覺得腳下的地板在下沉，天花板螺旋著收縮進艙壁，好像古董照相機的機械快門，“刷拉——”一聲便很快消失不見，露出來頭頂藍綠色的天空……他剛剛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四面艙壁已快速沒入地板之下，將整個駕駛艙完全暴露在大氣之中。
兩位年輕人肩并肩站在原地，高高揚起下巴，任憑大風吹在臉上、吹過耳旁，吹進嘴巴、吹起衣襟，吹亂了他們頭發(fā)，吹得他們瞇起了眼睛……
“思亞哥哥，那座穹頂下面是什么？它真的好漂亮！讓我猜猜，是不是力學防護罩？我還從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力學防護罩?！编囃亟呗晢柕馈?p> “你猜對了，那是基地的第一層力學防護罩，這樣的防護罩共有三層，合起來可以抵抗千萬噸TNT當量的爆炸沖擊。它的名字就叫穹頂，是迄今為止，人類建造的最大的力學防護罩，總覆蓋面積超過一千平方公里?！?p> “真是了不起的工程奇跡！”他由衷贊嘆道。
“是的。咱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把立方體安放在那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