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大森林,又名天塹之森,橫跨大宸帝國最北方,往東西方向延伸,同時成為多個國家的北部邊界。
森林以北浩瀚如海,看不到邊際,里面生活著各種奇禽猛獸,危險重重,生活在附近的人類只敢活躍在邊緣地帶,至于神秘未知的森林深處一直都披著一層濃濃的紗衣,不得知曉。
不過總有好事者想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不聽勸阻,越過大森林外圍打獵采集區(qū)域,前往森林深處,結(jié)果如飛蛾撲火般,不是失去音信,就是過一段時間似野人般返了回來。
就像安啓鎮(zhèn)的安石,是近幾十年里小鎮(zhèn)唯一一個去過大森林深處且活著回來的人,回來時聽說受傷極重,連命都差點沒保住,不過后來,他動人心魄的經(jīng)歷卻成為其獨有的炫耀,時不時就眉飛色舞向小鎮(zhèn)之人講述那次遠行看到的稀奇古怪花草樹木與兇獸,據(jù)他所講,森林深處的狗比他家房子還大,一顆牙都如他腦袋瓜子一樣,甚是夸張。
此時,離安啓鎮(zhèn)一里地的地方,小鎮(zhèn)衙署的官員和當?shù)卮髴魜辛⒃陲L雪中,每人頭上的帽子都已布滿一層雪白,失去原來的顏色成為白帽子,人群除了竊竊私語聲,無人敢大聲喧嘩。
站在最前方的是衙署長吏和文書,長吏臉色紅潤,肚子微挺,一身官服光潔如新,雙手交握于腹部,雙眼虛瞇,靜靜聽著旁邊文書的呈訴。
“稟告大人,小鎮(zhèn)的人差不多都已經(jīng)聚集到天神殿前的空地上,只是徐氏的一對兒女外出打獵,尚未歸來?!?p> “嗯?安陽這憨小子大雪天的不呆在家里,打的哪門子獵?還帶上小蓮這妮子!”
長吏神色兇厲,低聲訓(xùn)斥起文書:“我不是說一個都不能少嗎?抓也要全部給我抓回來!”
文書一臉惶恐,悻悻然小聲道:“大人莫怪,得到消息后,小人就派人去找,可是森林那么大,又加上雪天難行,找尋許久都沒找到,兄弟們已經(jīng)盡力了!”
“一個都不能少?。 ?p> 長吏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xù)責問,而是重復(fù)著之前的話語。
文書見長吏凝重的神色,眼球一轉(zhuǎn)說道:“稟大人,小人在徐氏家中看到了大洪鄉(xiāng)的那對孤兒兄妹?!?p> “看到就看到了....等等,徐氏的那對干親?”
長吏虛瞇的眼睛緩緩睜開,撇了一下旁邊的文書,后者輕輕點了下頭。
然后長吏眉頭微皺,沒有說話。
整個等待的人群此刻一片安靜,不再有竊竊私語聲,只剩下呼呼的寒風將人群的衣角掀起,鉆了進去,大雪也提高威勢,給每個人頭頂上的雪白又加了一層,可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一個人揮手將其抹掉,讓它們在帽子上落了一層又一層。
沉默片刻,長吏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向文書問道:“人帶過去了?”
“已經(jīng)跟徐氏一起,帶過去了!”文書嘴角上翹,答道。
“好,那就先這樣吧!”長吏不再說話,又開始眼觀鼻,鼻觀心,神游天外。
當看到官道上出現(xiàn)一支如長蛇般行進的騎兵隊伍,特別是最前面的云霜馬和兩輛馬車時,頭頂白帽的人群腰都微微彎了下來,仿佛一個個古來稀老翁。
可能是體諒“年邁老人”的辛苦,騎兵隊伍沒過多久就到了跟前,站在人群首位的衙署長吏低頭小跑上前,帽子上頭那攢了許久的雪層順勢滑落,嘭的一下,砸在地上,讓平整的雪地亂了心情,后面的其他人則緊跟其后,一起拍了拍身上厚厚的落雪,彎腰低頭齊聲高呼道:
“下官(小民)拜見兩位尊者和李將軍!三位大人蒞臨小鎮(zhèn),小鎮(zhèn)全體官民榮幸之至,蓬蓽生輝!”
騎著云霜馬的李將軍掃視了眼下方的人群,又看向最前方的長吏說道:“大家不必多禮,我交代的事情都辦妥了?”
長吏抬頭看了眼駿馬上的人,見其臉色黝黑,臉龐四周長滿了雜亂的胡須渣子,嘴里客氣,臉上卻是面無表情,又迅速將頭低了下來答道:“回稟李將軍,一大早接到將軍的將令后,下官就立馬親自帶人督辦,小鎮(zhèn)常住三百二十八人,除了我們幾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全部集中在天神殿的空地上!”
“好!帶上你的人,我們即刻前往!”
黑臉將軍雙腳驅(qū)馬往前緩緩行去,而小鎮(zhèn)長吏則趕緊跑了幾步,親自在前面帶路。
小鎮(zhèn)并不是很大,一條官道橫貫而過,一直到達帝國版圖的最西北角,與鄰國大涼帝國接壤,小鎮(zhèn)居民的房屋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官道兩邊,多為木制結(jié)構(gòu),大小不一。
在小鎮(zhèn)的最中間,有兩個建筑物比較顯眼,一個是在官道右邊,由幾個大房子組成的小鎮(zhèn)衙署,一個是衙署正對面,擁有一大片空地的天神殿。
天神殿說是殿,其實也就是個稍微大些的房子,里面沒有天神,只是供奉著大宸帝國自開國以來功績卓越的舊老亡士,只因帝國有一機構(gòu)名為天神府,權(quán)利極大,里面都是一些自稱為尊者的修行之人,故帝國的版圖上經(jīng)常能看見這類建筑。
此刻小鎮(zhèn)除了天神殿前聚滿了人,吵鬧不休,其他地方則冷冷清清,毫無煙火,只剩下幾個大戶門口,掛著入冬時剛腌的臘肉隨風飄蕩,還有幾只阿貓阿狗躲在門戶大開的窩洞里,瑟瑟發(fā)抖。
空地上嘈嘈雜雜的人群中,一個聲音格外的響亮。
“那純種的白鬢馬你們沒見過吧?我見過!還不止一個,那跑起來叫一個快啊,風都追不上,而且就在森林中央的草原上,我要是能逮一個,馬上就能像吳員外一樣,整天提個茶壺,叼根大煙筒子,到處瞎溜達,再娶個水靈漂亮媳婦,還打什么獵啊,冒著生命危險不說,還賊辛苦!”
“對,就是一片草原!沒見過吧,闖過無邊無際充滿兇險的森林,再翻過陡峻寒冷的雪山,就看到了,一般人可做不到!在草原的中央還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湖,我懷疑小鎮(zhèn)東南邊的靖邊河就是從那里發(fā)源的!”
“一群一群的白鬢馬在那里飲水,還有黑壓壓一片黑狼群在湖水邊上相互追逐,當然還有其他稀奇古怪的動物,就我之前跟你們講的那個,頭跟我家房子那么大的巨犬,只是其中一個!”
“你們說奇怪吧,一般在森林里他們遇見不是逃跑就是相互撕咬,在那個地方竟然相安無事!”
安石周圍圍了一群站著的人,個個雙手不是插在袖筒里就是揣在衣兜里,頭上大部分都戴著各種形狀的草編帽,聽他講以前的神奇冒險經(jīng)歷。
后來,見圍上來的人多了,安大嘴更是口若懸河、眉飛色舞,講到稀奇處還擺上幾個動作,以證明自己當初的威風,甚至還多次瞥向人群中一個面容姣好,長著一對小虎牙的年青姑娘,希望引起對方的注意,可惜,姑娘只是低頭聽旁邊老人的嘮叨,對于他這“說書先生”的傳奇,毫無興趣。
關(guān)于安石的經(jīng)歷,其實大家都已經(jīng)聽過很多遍,起初還認真聽下,后來連他下一句要說什么都知道,無外乎是他有老天爺保佑,才可在那恐怖的地方活下來,還完好無損!
“下面是不是說,你是天神的親戚,才可化險為夷,平平安安的逃出這大森林?”
這不,人群中就有人啞著個嗓子打趣道。
雖然感覺乏味,所幸大伙沒啥事,還是愿意湊個熱鬧,時不時有人插上兩句,引起哄堂大笑。
今天這么冷的日子,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緊的事,衙署派人一家一戶的將所有人都集中在這天神殿前,不來還不行,連那嗷嗷待哺的小孩子都給弄了過來,更不要說大白天躲在被窩里學(xué)貓叫的夫婦。
來之后,除了幾個小吏維持下秩序,也沒人安排具體事宜,個個凍的直跺腳,現(xiàn)在有人愿意當個大喇叭,讓大家擠在一起熱鬧下,也樂見其成。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過來“聽書”,來了也擠不下,其他人就三倆聚一起相互打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聽“大人物”“不得了”之類的,或者四五成群站在那里拉家常。
比如陳老頭周圍就圍了幾個大人小孩,你一詞我一言的講著最近自己哪里不舒服,希望陳郎中給看看,也有說上次拿的藥喝了不管用,在找陳老頭細問原因,更有說陳老頭,你醫(yī)術(shù)這么差,怎么還沒餓死呢,是不是去偷了!這讓陳老頭瞬間感嘆連連,民風不純!
而幾個身穿細布衣服的精瘦男子則圍成一個圈,商量著雪停路通后再一起外出小鎮(zhèn),將手里囤積的獸皮草藥賣掉,由于受帝國南部戰(zhàn)爭影響,這些物質(zhì)的價格居高不下,幾人越聊越高興,雙手在身前搓個不停,只是聊著聊著就假裝看看天空,眼神從人群中的某個婦人身上閃過。
另一處,幾個年青人聚在一起,滿臉憤慨,口中對帝國南部的大虢罵罵咧咧,看其模樣,恨不得馬上趕往前線,上陣殺敵。
官道邊上,私塾先生帶著幾個孩子,撿了跟木枝,乘著雪天,在天然的紙張上練習寫字,讓喜歡獵奇的孩童們很是新鮮。
還有一些愛動的孩子們,在一個人群稀少的地方,玩起了扔雪球,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而有些則在父母的陪同下,堆起了雪人,一會兒功夫,原本平整的空地上,林立起一個又一個栩栩如生的雪人和小動物。
......
大雪天本該靜謐的小鎮(zhèn),卻像冬天的一把火,熱鬧溫暖,只是跟往年相比,這火來的有點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