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會明白的
服裝廠生產(chǎn)計劃處。
計劃處主任辦公室里，王主任剛剛掛斷電話。
那年月，市場上的固定電話，已經(jīng)有“來電顯示”這種時髦功能了。
但對于國營服裝廠這樣的老國企里的一個辦公室，想配置這樣的高級貨，顯然太過奢侈了些。
最起碼，在生產(chǎn)計劃處的主任辦里，桌上仍然只是一臺老式的固定電話機。
還是紅色的。
王主任聽著電話里的忙音愣了幾秒，隨即搖搖頭，暗罵一句，掛斷了電話。
他剛掛斷電話沒過幾秒鐘，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有些粗暴地一把推開了。
王主任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然而當(dāng)他看到推門進(jìn)入辦公室的人時，他額頭頓時滲出汗滴，雙腿也微微打起了擺子。
他急忙堆起一臉笑容，朝著白展迎了上去。
“咳，白主任，什么風(fēng)兒把你……哎，哎哎！白主任，你干嗎！干嗎啊你這是！”
王主任一句話沒說完，白展直接薅著他的領(lǐng)子，把他從辦公室拖出來了。
王主任是個三十多歲，將近四十歲的男人，雖然不算胖，但也已經(jīng)開始發(fā)福。
白展這一把薅著他領(lǐng)子，把他揪出辦公室，整個人頓時極為狼狽，高聲喊叫起來。
整個走廊里頓時傳來像殺豬似得聲音。
很快兩個部門的人全都跑出來了。
一看是廠里有名的混不吝車間主任：白展，拖著生產(chǎn)計劃處的王主任，周圍一群本想上來幫忙的人，頓時都退縮了。
一群人簇?fù)碓诎渍怪車?p> “白主任，您這是干什么呀……你先放開王主任！”
“白主任，別沖動??！冷靜點，可以嗎？”
“白主任……”
一旁的李多多也呆住了，她完全沒有想到，白展會用這么直接粗暴的方式對待王主任，她亦步亦趨地跟著白展，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勸說道：“白主任，要不你先放開王主任？”
王主任被白展薅著領(lǐng)子，整個人像一只胖乎乎的龍蝦一樣彎著，嘴里的聲音像殺豬一般：“?。“字魅?，放開放開……有話好好說，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我之前跟你們有話好好說的時候，你們都聽不進(jìn)去，所以我只好用直接一些的方法了……”白展拖著王主任，已經(jīng)快走到樓道口了，“跟我去一趟剪裁車間，至于去干什么……”
他沖著王主任笑了一下，那笑容讓王主任如墜冰窟：“你猜，你知不知道我讓你去干什么？”
“?。“字魅?！我知道你想讓我去干什么，但我也沒辦法??！”王主任高喊起來，“我也是執(zhí)行命令?。 ?p> 白展拖著他，腳下絲毫不停：“哦？那你覺得我應(yīng)該去找誰？”
“找誰……白主任，你找誰也不應(yīng)該為難我啊，我只是個辦事的！哎，停停停！”
眼看白展已經(jīng)快把他拖到樓梯口、再拖就要咕嚕下去了，王主任喊叫聲更高了。
白展停下，看著滿頭大汗的王主任，他蹲下去，瞇著眼：“告訴我，這件事兒，你計劃怎么辦？”
“我……這又不是我們計劃處能……”王主任剛想拒絕，就看白展手又朝他領(lǐng)子伸過去了，他立刻改了口，“協(xié)調(diào)！能協(xié)調(diào)！我馬上給你協(xié)調(diào)！”
白展立刻換上一副笑瞇瞇的表情，把手收回來了。
“王主任，剛才不好意思，用力太大了……”他把王主任一把拉起來，滿臉和善的笑容，一點都看不出剛才才試圖拖著對方下樓梯。
就這還不好意思……你剛剛差點把我從樓梯上推下去你造嗎……
王主任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扭頭沖著樓道里圍觀的職工們一瞪眼：“看什么看，你們手里沒事干嗎？”
嘩啦一聲，圍觀的職工們轟然散去。
王主任一轉(zhuǎn)身，回了自己辦公室。
白展和李多多跟著他，再次進(jìn)了辦公室。
一進(jìn)辦公室，王主任就轉(zhuǎn)過身，雙手握住白展的手，滿臉哀求的神色。
“白主任，您就是我活爹！”王主任握著他手，“這生產(chǎn)計劃，確實能給你們車間協(xié)調(diào)，但是……”
王主任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措辭，又對著白展擠出笑臉：“但，您也別為難我，我就是一馬前卒，炮灰！我最多給你協(xié)調(diào)一個批次的生產(chǎn)！”
接著又壓低聲音：“白主任，真不是兄弟不想幫你，你也不能逼兄弟去死對不對？一個批次，就已經(jīng)是我的能力極限了！不然……”他用手指了指天花板，“上面人，饒不了我?。‘吘?，我也只是個聽命令的！”
“一個批次……”白展沉吟了片刻。
一個批次的布，差不多夠做一千五六百件衣服，以十六、十七兩個車間的產(chǎn)能，差不多夠忙活將近一星期的。
“一個批次就一個批次?！卑渍裹c了點頭，“你什么時候調(diào)整？”
“我現(xiàn)在就安排！”王主任刷的一下拿起了電話。
……
從生產(chǎn)計劃處出來，白展對李多多道：“多多，你先回車間吧，我還得上樓去一趟?！?p> 李多多明白白展的意思：光靠在計劃處鬧騰，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那些抄襲他們褲子的人，把廠里的生產(chǎn)計劃全排滿了，但自己這邊只得到了可憐巴巴的一個批次的生產(chǎn)。
真拉開栓開始造貨，對方用兩個星期就可以造出幾十倍甚至上百倍于他們的貨物。
到時候，這些貨到了市場上，對他們的沖擊……
李多多不敢想。
她點點頭：“行，那我先回車間了?！?p> 白展朝著李多多點點頭，一個人朝著張副廠長辦公室走去。
敲門，推門。
張副廠長抬起頭，看到是白展進(jìn)來，立刻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
他站起來，大步走到白展面前，用力搖了搖白展的手：“白展同志，我代表全廠職工，感謝你留下來！”
“可我覺得，我留下來也沒什么用武之地……”白展瞇著眼，絲毫沒有和張副廠長兜圈子的意思，“現(xiàn)在，所有剪裁車間，都在生產(chǎn)……某種其他東西，我的計劃，一點都排不進(jìn)去?！?p> 張副廠長打著哈哈：“嗨，白展同志，生產(chǎn)計劃排隊而已，等這批活兒完事，就可以排你的了??！”
“可我才是那個被插隊的?！卑渍怪苯娱_口了，“本來是我的計劃在前……足足能產(chǎn)一萬條褲子的計劃，被‘某些人’插隊了。”
張副廠長嘆了口氣，一臉的公事公辦：“唉，這個事……你來找我，也沒什么用啊，白展同志——香江客戶的活兒，多少應(yīng)該照顧一二的，咱總不能把香江客戶的活兒排在你后面吧？要先照顧外面的客戶……廠子歷來是這個規(guī)矩?！?p> “哪怕我的活兒，給廠里交的錢，比香江人多，也是這樣嗎？”白展眼睛瞇的更細(xì)長了。
“那也沒辦法，畢竟香江人的業(yè)務(wù)，總量更大——咱們廠需要大活。”張副廠長哈哈一笑，拿起了茶杯，遞給白展，“想喝什么茶？自己倒！”
“不用了?！卑渍罐D(zhuǎn)身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看了張副廠長一眼，“不過，張廠長，你……真的想明白了了嗎？”
張副廠長臉色一冷：“白展同志，你在說什么，我……不大明白啊?！?p> “你會明白的，告辭?！?p> 白展說著，關(guān)門走了出去。
張副廠長看著白展的背影，表情陰晴不定了一會兒。
接著，他拿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