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月過去,皇上依舊日夜與合德廝混在一起,后來干脆早朝都不去了,宮里的人開始謠傳昭儀娘娘每晚都讓皇上服用逍遙丹,這才讓圣體疲累。
在我看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或者說這是我們姐妹倆的使命,只不過我是先敗下陣來的廢棋,那個(gè)老妖婆自然將全部希望都壓在了合德一人身上,這樣也好,我也落得自在,但如同關(guān)在牢籠的鳥,夜夜聽著他們放浪的聲音,的確生不如死。
這日陰雨,叫人壓抑不已,晨起梳洗時(shí),宮人不小心將桃木梳摔成了兩半,看著她顫巍巍跪在地上的模樣,我煩躁至極,正尋思如何處置時(shí),端起茶杯的手突然被杯中撒出的沸水一燙,激得我趕忙松手,接著便是瓷杯碎落的聲音,我心里暗暗感到不祥。
宮人通傳:“皇上請娘娘殿前一敘?!?p> 我狐疑,這幾個(gè)月來他從未見我一面,今日傳召定有名堂,思來想去沒有答案,只能走這一遭了。
來到殿前,只有他一人,衣衫不整地斜倚在龍榻上,酒氣熏人,我厭惡地草草行禮。
“多日未見,皇后還是這么明**人啊?”他揶揄道。
“不知皇上召見所謂何事?”我冷冷道。
“自是有趣的事找皇后娘娘分享?!彼χ裳劾镏挥泻?。
我不明就里地看著他。
他拍了拍手,只見一個(gè)宮人端著禮盤走上前,“這是朕送給皇后的禮物?!?p> 禮物?會是什么?
我將信將疑地緩緩掀開禮盤上的紅布——“啊——”只一眼便讓我嚇得跌坐在地上——是一對眼珠子!人眼珠子!
他見狀很是滿意,笑了起來:“看來皇后很熟悉此物?。 ?p> 我驚恐地看著他,猜到了這對眼珠子的主人,但我不敢想下去。
“沒錯(cuò)!”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是你朝思暮想的那人!”
“你!”我聲音嘶啞,破口大罵:“你這喪心病狂的畜生!”
他倒也不惱,緩緩道:“恭王以下犯上,勾結(jié)內(nèi)臣,意圖謀反,其罪當(dāng)誅!”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我實(shí)在高估了他的氣量。
他不聲不響地走近我,“至于這雙眼,”他挑眉看住我,“就送給皇后娘娘留作念想?!?p> 我身上一怔,仿佛面前立著的是惡鬼夜叉,人竟然可以如此殘忍,對手足兄弟可以做出如此行徑。
“還不快謝恩?”
我聞聲震怒,指著他瘋了似的對他吼道:“你這心狠手辣的惡魔!竟為了一己私欲殘害皇弟,你必遭天譴!”
“閉嘴!”他狠狠將我伏倒在地,“來人!將這瘋婦拉下去,幽禁椒房殿,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否則殺無赦!”
“混蛋!惡魔!你不得好死!”慌亂中我想將腦中所有詛咒的詞都怒吼出來,但極度氣憤的情緒下,我的嘴只能失控地反復(fù)一句“不得好死!”
這世道黑白顛倒,忠良遭殺戮,昏君仍當(dāng)?shù)?,我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我仍為恭王感到惋惜,或者說是歉疚,他的慘死與我逃不了干系,我知道這輩子是無法還債了,下輩子我情愿替他去死,一切從一開始就錯(cuò)了,之后一錯(cuò)再錯(cuò),步步皆錯(cuò),更錯(cuò)的是他不應(yīng)該回來,勾起這段陳芝麻爛谷子的情事,也不該為此與自己的皇兄作對,更不該……最不該的是我,為什么我要茍活于世?
我看著杯中暗紅色的液體,不加猶豫地送到唇邊,準(zhǔn)備一飲而盡,突然一陣清麗的嗓音喝止:
“姐姐這是做什么?”說著奪下酒杯摔在地上,“想死可是沒那么容易!”
我瞪向來人,“你來干什么?”
她也不惱,笑呵呵道:“姐姐就這么不歡迎妹妹么?在這宮中除了我,還有誰會來探望你?”
“我不需要你的探望!”
她并未理會我,自顧在寢殿巡視著,像一只狐媚的妖扭動著細(xì)腰,一身華貴的宮袍宣誓著蒙受圣寵的地位,金燦燦的發(fā)飾晃著我的眼,她停在了我的鳳袍前,撫摸著袍上的紋飾,喜愛的很,情不自禁地披在身上。
“放肆!”我厲聲道,“皇后的鳳袍其實(shí)你能穿的,給孤脫下!”
她一愣,但立馬浮起笑意,“喲!姐姐什么時(shí)候變得這般小氣了?不過是件衣服罷了,妹妹試穿一下又何妨呢?”
“給我脫下!”我又重復(fù)道。
她毫不畏懼,干脆正色道:“你讓我脫,我便不脫,今天我就要穿定它了!”
“那就休怪孤治罪了?!?p> “你敢?看我不讓皇上治了你!”
“小小昭儀如此放肆!別仗著恩寵不分尊卑了!”
“行了,姐姐早已今非昔比,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風(fēng)?”她脫下鳳袍,隨意扔在地上,“再說如果當(dāng)初是我想當(dāng)皇后,哪里還輪得到姐姐你呢?”她媚笑著,卻比扇我耳光還灼人。
“你給我出去,滾回你的狐貍窩!”我怒不可遏。
她走近我,眼中盡是嘲諷,“你都淪落到這番田地了,我也不妨告訴你,恭王他……”她突然停住。
“恭王怎么了?”我終是沒能掩飾過去。
“瞧你急的,看來你對他是有情的?!彼患辈痪?。
“你快說!”
她定了定,突然露出惡狠狠的嘴臉:“他就是因?yàn)槟愣溃敲磹勰?,你竟致他于死地,你這不知好歹的賤貨!活該如此,我今天就是來告訴你,我不會就此罷休的!我一定要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讓你每一天都活在悔恨中!直到老死在這冷宮,以此告慰恭王的亡靈!”
我如夢初醒,原來這些年來,合德對恭王的情意一分未減,我這才明白她的夜夜笙歌都是惡心給我看的,我本以為她是這場姐妹爭寵中的贏家,可沒想到她也是一個(gè)苦戀人。
我跌坐在地苦笑,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白活一場,但細(xì)想來誰又不是呢?恭王愛慕我,我愛慕皇上,皇上愛慕合德,合德愛慕恭王,但彼此間都沒有看到對方,都眼巴巴瞅著那沒得到的,人生來就是賤種,總是對得不到的人念念不忘,到頭來皆是一場空。
我成了一介廢后,在冷宮中缺衣少食,身邊除了貼身婢女亦歡,其他宮人都被合德支配走了,我每日披頭散發(fā)的縮在宮里,像是一只被困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