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霖心中的一線生機終于是枯萎了。
自從何府回來后,那一晚,流淌的月光灑落枕邊,一雙充滿淚痕的眼睛飄渺地望著燭臺上的燈火,風吹舞著飄落的白雪,落不盡冬天的冷漠,用徹夜未眠殺死一顆薄情的月亮……
少年再沒有星辰大海般的溫柔,也沒有所謂那遙不可及的夢,只盼著一束能驅散藏匿在心中的恐懼與不安的光。
經歷過嚴冬,太陽從云霧中探出頭來,溫暖的陽光照耀著萬物,積雪慢慢融化,包裹在大地表面那一層層銀白色的外衣逐漸脫落。
風吹落殘雪,房檐上露出了青灰色的瓦塊,街坊角落的那些破碎的石墻逐漸暴露出來,城門外裸露出一片土黃色的沙地,一眼望去看不到春天該有的景色,狂風呼嘯,沙石飛揚,給人一種瀕臨深海般的恐懼感。
今年的農民幾乎沒有什么收獲,大片的田地被風雪侵襲得傷痕累累,莊稼被凍得抬不起頭,一片緊接著一片倒下。
農民的眼淚像止不住的流水般,刷刷地流,辛苦勞作的成果就這樣被破壞了。
城中傳來了一陣陣的聲音——孩童的哭鬧聲,婦人的抱怨聲,男人的氣憤聲,老人的怨天怨地聲……
整個城里都散布著陰沉的氣氛,百姓們民不聊生,饑寒受凍。
而當?shù)氐墓俑畢s忍心看黎民處于水生火熱之中,不肯為百姓發(fā)放糧食,自己沉浸在歡歌酒肉之中,官府治理不當,膽小怕事,官員貪得無厭,自私自利,毫無正義之風,甚至與劫匪們同流合污,欺壓百姓。
曾有劫匪來犯,村民們竭力抵擋,等待著官府發(fā)兵,卻不料兵馬遲遲未到,許多忤逆者被當場被殺,事后官府的人卻把剩下的幾個幸存者抓進牢里,判他們以惡民之罪,理當斬之!
村民們都是一些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即使他們受到多大的委屈,都只能忍氣吞聲,不敢起來反抗,畢竟僅僅憑勇氣是斗不過長矛大刀的。
劫匪們肆意橫行,燒殺搶掠,有的小班派埋伏在城郊外或者山林中,等待路人經過,再將其來個措手不及;
而那些較大的班派則是直接地闖入民宅,進去把東西搶個精光,所有的畜牲都不放過——這些可是老百姓們全部的家當?。?p> 面對這樣不公的世道,許多人都走上了邪門歪道,為了混一口飯吃鋌而走險,這些劫匪們到處拉幫結派,招搖拐騙,人們在他們的迷惑下紛紛的加入,隊伍日益壯大,他們與官府勾搭,從官府那兒買來武器,壓制百姓。
堯城是一個小城,位置偏僻,官府腐敗,兵力薄弱,人們以農為食,以商為營,常常被成為劫匪們侵略的對象。
在這堯城里,劫匪們每隔幾個禮拜就來一次,他們手握大刀,一個個面容陰狠,一言不合的一腳踹開房門,挨家挨戶的搜,拿上些值錢的東西和糧食后,其他通通都被一一砸爛。
一些膽子大村民抄起斧頭想要跟他們拼命,卻被慘死在他們的刀下,血液濺到地上,妻兒落下一把把心酸淚,沖走了那歲月遺忘不了的痕跡。
許一霖跟許母兩人剛來堯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從未聽聞此事。
他們昨晚就已經收拾好包袱,今兒一早便要離開堯城回到家鄉(xiāng),母子兩人走在街上,許一霖一副黯然失色的樣子,許母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才好。
街道上冷冷清清,路人們形色倉皇,脫去一身白衣的花花仙子也垂頭喪氣地倒在路邊,滿地一點春意盎然的樣子都沒有。
許母二人出了堯城,走了差不多十多里路。
忽然間,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緊跟在身后的是刺耳的啪啪聲和刀劍的撞擊聲,聲音越來越大,如雷貫耳,撼天震地,瞬間揚起滿天塵埃,模糊了許母二人的視線。
狂風呼嘯,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個如惡狼般的劫匪,兇神惡煞的騎著十幾匹彪悍的駿馬飛奔而來,風馳電掣,周圍滿是帶著大刀闊斧的喪心病狂的“野狗,”真是盡顯得“黑云壓城城欲摧”。
許一霖被嚇得面無人色,體內的血液逐漸流淌起來,心臟加快了跳動,身體不停地顫抖,眼里露出恐懼的目光。
隨之,許母大喊一聲:“快跑?。 痹S一霖移動僵硬的身體,迅速地朝城門里飛奔過去。
汗水浸濕了他的胸膛,然而他的腳步逐漸地放慢下來,看到緊閉著的城門,徹底的陷入絕望,這一刻,他的眼眸里再也看不到一絲光芒。
在這濺起的黃沙漫天中早已看不清自己的身影……
頓然,一陣熟悉的聲音不斷地呼喚著他,他轉過頭來對著許母說:“您為我涉足千山萬水,只可惜今天我們都要命喪黃泉了,我頂多也只能替您多挨幾刀罷了”。
許母與他緊緊地靠在一起,在這背后傳遞著難以言喻的母子之情。
那些騎著駿馬的劫匪追了上來,二話不說地揮起手中的大刀朝他們母子砍去,許一霖同他們纏繞,奮力抵擋,可惜無力反抗,被歹人一腳狠狠地踢到地上,一把大刀瞬間砍了下去,許一霖伸手擋住,刀鋒剛好落到他手里戴著的一串佛珠上,繩子瞬間斷開,珠子一顆顆地掉落在地上……
許一霖還沒反應過來,緊接著跟在身后的是一位光著膀子,肚皮上露出好幾道傷疤的男人,他手握著一把短刀向許一霖刺了過來。
遽然,一個模糊的身影越過荊棘向許一霖飛撲而來,短刀刺入了許母的心臟里,血液瞬間染紅了她的眼睛,冷汗從額頭上滑落,向無盡的沙海中墜下。
鮮血濺到她那一頂散發(fā)上,一絲絲地在風沙之中飄舞,她回過頭看著許一霖,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笑得那樣凄涼,那樣悲傷……
許一霖跪倒在地,抱起許母嚎嚎大哭,不停地擦拭她身上的血水,血液浸透了許一霖的衣襟。
劫匪們露出得逞的奸笑,城墻上的人們目睹了這一切,可城門依然緊閉著,一種飄渺的幻滅性的悲哀,在很遠的一瞬間抓住了許一霖的心靈……
劫匪們不肯罷休,面對慘倒在眼前的許一霖還想置于死地,這時,那個歹毒的男人扔掉手里那把沾滿鮮血的短刀,使喚下人把他的巨斧拿出來,
斧柄長而粗實,斧頭鋒利如鷹,他奪過手來,朝空中一揮,巨斧高高地舉過頭頂,天空的光輝瞬間被遮擋住了,許一霖眼前一片昏暗,猛地,空中劃破一道巨大的裂痕——巨斧朝許一霖砍了下來。
他用身體擋在許母面前,不讓母親的尸體再受到歹人的破壞,他的眼里渴望的只有解脫,心里早已涼透了,再也沒有抱著一絲期望能夠活著,他禁閉著雙眼,黎明再也與他無關。
天壓城,風摧人,枝頭鴉唳聲,云頭城……
許一霖感覺不到疼痛,以為自己已經處在天堂之中,可并沒有天使來對他進行審判,他半信半疑,緩緩地睜開眼睛,抬頭一看,那個要將他殺害的男人愣在原地,巨斧立在遠處的沙地上。
許一霖神色一驚,眼前出現(xiàn)的是一大匹人馬,個個披著盔甲,手持刀劍。
“我看誰剛動他!”許一霖的一雙眼睛隨著聲音而去,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銀白色的盔甲,身騎白馬,手掣長矛的男子,他的身姿挺拔如蒼松,氣勢剛健似驕陽,劍眉下一雙璀璨如寒星的雙眸,長發(fā)直如鋒,鼻子鉤如鷹,脖子上系著一條鮮紅的領巾,披風威武地掛在身后隨風飄揚,終身流露著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見底的眼眸,如一片深海直淹沒得人無處喘息……
那人舉起手中的長矛,一聲令下:“殺!”
士兵們紛紛涌起,頓時,空中傳來陣陣巨響,刀劍聲接連不斷,沙地上鋪滿了一堆尸體,血液染紅了流沙,將軍蹬馬而起,長矛劃破出一道沙裂,踏過敵人的身體,一躍而上,奮力一刺,長矛刺穿了男人的胸膛,他跪倒在地上,劫匪們扔掉武器,一個個嚇得落荒而逃。
士兵們窮追不舍,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頓時,空氣中布滿了血的味道,整個世界仿佛在顫抖,山崩地裂。
剎那間,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化為烏有,劫匪們的令旗布滿鮮血,狠狠地摔在地上任人踩踏,他們逐漸遠去,慘叫聲也漸行將遠……
少年絕望的心聲終于被聽到了
,他的眼淚漸漸哭干,裹在頭上的青巾掉落在地,凌亂的頭發(fā)在風中飄揚,每一根發(fā)絲似乎都在低聲哭泣……
許一霖跪在地上,雙手扶著奄奄一息的許母,血液染紅了他的雙手,他不停的安撫著許母,輕聲地對她說“我不要短暫的溫存,只要您一生的陪伴!”話語剛落,耳邊傳來撲通一聲——許母倒落在地,她去到了那個沒有悲哀,沒有痛苦的天堂……
許一霖的心碎了一地,如同孤夜的雪花飄落般凄涼,如同早春的細雨灑落般稠密,如同深淵的死水沉潛般窒息。
他的黎明已經徹底的消失了,他已經陷入無盡的黑暗中,光明再也不會照耀到他的身上。
他瘋狂地抓起地上的沙石,緊緊地拴在手中,滿臉青筋暴起,鼓起胸腔發(fā)出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云霄,撼動天地。
將士們都為這對母子的悲慘遭遇感到痛惜,躲在遠處靜靜地偷偷抹著眼淚,城墻上的人也終于松了口氣,可城門依舊沒有打開……
突然,天空暗了下來,下起了綿綿細雨,墻上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城門外只剩下士兵和那對凄慘的母子。
許一霖望著暗淡的天空,雨水打到他的臉上,滑落到躺在地上的許母。
此時許一霖嘴里正碎碎念叨著:細雨飄飄催情淚,冷風凄凄刺骨涼;我曾立志于天地,怎奈惡疾纏其身;慈母不忍伴尋醫(yī),山窮水盡無從去;孤魂出此堯城中,卻遭響馬擋舊路;惡徒心中無憐憫,一劍刺穿母心腸。
由于傷心過度,許一霖也昏倒在這片沙海之中……
將軍命令手下將許母的尸體安葬好,不能有一點損傷。
然后又將許一霖背到馬上,朝著城中飛騰而去,來到先前許母二人到過的何家門前,此時這里早已跟許一霖他們來時不同,沒有了哀傷的氣氛,門墻兩邊也沒有貼著紫色的對聯(lián)……
頓然,一位將士大聲喊到:“林將軍來到!”
屋子里面的人匆匆走來,敞開大門,畢恭畢敬地請各位將軍進府,這時來的是何家的大小姐。
將軍神情緊張的對她說:“我這里有個朋友昏倒了,快快讓二小姐出來,一定要把他給我救活!”
大小姐馬上派人去書香房中叫來何憶杭,也就是將軍口中的二小姐。
何姥爺在世的時候時,何憶杭就常陪在他身邊,跟他學醫(yī)治人,而且她在這方面特別有天賦,姥爺對她一點就通,她僅憑藥味便能說出其名字。
白芷,散風寒濕、通竅止痛;麻黃,宣肺平喘、利水消腫;桂枝,溫通經脈、助陽化氣……她全都記在腦中,哈哈——想必叫她小華佗也不為過吧。
“小女子給將軍請安?!焙螒浐颊f:“請問將軍病人是哪位呢,把他抬進房間里來吧”。
許一霖躺在床上,面色蠟黃,眼窩深陷,唇色慘白如雪。
何憶杭替他把過脈后,臉色突變,肅然起身,走到林將軍面前問道:“他是怎么昏倒的?”
“實不相瞞,他的母親被劫匪殺害了,是傷心過度而倒下的?!?p> “唉,要是我早一點到,他母親或許不會死”林將軍又自個埋怨起來。
“還勞煩何姑娘把我身邊這位朋友給醫(yī)治好,我定當重重有賞!”
何憶杭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她惴惴不安地對林將軍說:“我可以把他救醒,但至于他之后能不能繼續(xù)活下去,就不好說了?!?p> 將軍露出驚訝的臉色,眼神迷茫地看著何憶杭,“這是為何?”林將軍慌張地問道。
他不僅僅是昏倒而已,我剛才已替他把過脈,發(fā)現(xiàn)他的脈象混亂,體內似乎還有一股力量在牽制著他的身體。
之前聽丫頭說有一對母子來訪,想拜見家父,想必就是你這位朋友了,可惜家父已經去世,不然或許他還有解救之法。
看著床上躺著的許一霖,真是“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币惠問V月神秘的緩緩升起,月光映在一位年輕女子身上,從她身上慢慢走過,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在步履中微微飄起,跨過門檻,朝遠處的燈火漫步而去……
燭光夜里,只剩下許一霖跟林將軍。林將軍看著眼前的許一霖,心中涌起一陣酸楚,沒想到幾年不見,曾經那位意氣風發(fā)的許一霖竟然成了這副模樣,他始終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的。
在分開后的那些年里,一霖兄肯定受過很多苦吧,唉——那如同幽靈般冷漠的月亮正俯視著林將軍,在這冷風呼嘯的寒夜里,不禁讓人發(fā)出感嘆!
歲月無情,世事飄忽不定,我深知人終究有一天會走散,但是我卻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沒有及時出現(xiàn)。
他卸下那副沉重的盔甲,守在一霖旁邊,一直祈禱著他早點醒過來。
累了一天,筋疲力盡了,直到雙眼漸漸合上,他才沉入那不安的夢境之中。
暗沉的天空,傾吐著孤寂的氣息,整個世界里流淌著潮濕的壓抑。
凝望,歲月長河中的那一世繁華如夢的過往,如青煙一般飄浮在半空中,牽繞著那段刻苦銘心的情誼……
一位丫鬟端著煮好的湯藥走來,這熟悉的面孔,一天里她不知道要進出房間多少回,把湯藥放下就走,恐怕打擾兩位大人。
林將軍小心翼翼地端起桌子上的湯藥,生怕有一滴灑落在地,他拾起一勺,靠在嘴邊輕輕吹著,緩緩地喂進許一霖口中。
他是多么期望一霖趕緊醒來啊,可是三天過去了,他仍然躺在床上……這苦澀的湯藥,也漸漸滲透到林將軍心里。
何憶杭每天都會過來為他把脈一次,可每次都是帶著憂愁離開,這不,她踩著祥云走來,如同一位人間菩薩。
雙指壓住許一霖的脈搏,沉思片刻,忽然,在她的臉上露出了與之前不同的神情,她的憂愁似乎全部消散掉了,眼眸里發(fā)著亮光。
起身連忙跑到將軍面前,欣喜的對他說:“這幾天的那些苦藥起效了,您的朋友雖然脈象還是混亂,但氣血已經通遍全身,想必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聽完,將軍感到壓在心中的一塊巨石稍稍落下,心情就如同海鷗飛過大海蕩起的浪花那般歡騰,又像滿天陰云中突然裂開了一條出來縫隙,透過一縷溫暖的陽光……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也緩緩消失在目光里。
媽…媽您別死啊…媽。一串抑揚頓挫的聲音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林將軍的目光聞聲而去,躺在的床上的許一霖不停的念叨。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昂,臉上一副惶恐的樣子,雙手使勁的拽住披在身上的被單,他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像一個被丟棄在茫茫大漠中的孤兒從體內發(fā)出的寂寞般的恐懼感,忽然,一滴苦澀的淚水從眼皮底下擠出來,緊接著,兩滴,三滴……
風吹過,落葉與我的好心情一起飄零,這雨打的花敗正好襯托出我內心的蒼涼,放眼望去,樹上的幾條枯枝殘葉飄落在冰冷的池塘里,昏黃的天已經慢慢地黑暗下來,雨水淋淋地擊敗打著。
那微弱的燭火根本溫暖不了我那顆冰冷的心,屋外狂風呼嘯,似乎正在替我吶喊,我多么希望它能夠幫我叫醒許一霖,但是千萬要溫柔些。
雨過之后,空氣中彌漫著撲鼻而來的香味,暖陽緩緩地從地平線升起,穿過走廊,爬上屋檐,頂上的玉雕被照得更加耀眼……
喧囂的塵埃,在瞬間化作虛無,一片黑暗之后,心中曙光盛放開來,迷離的眼神,離開了那些未知的幻影,緩緩地張開,視線回落到了溫柔的晨光之中。許一霖終于在光芒的沐浴下慢慢地蘇醒過來,昏迷前的一幕幕似乎還浮現(xiàn)在他的眼中,黃沙滿天,黑云壓城,鮮血淋漓,尸野遍地……
忽然,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眼神慌亂地四處尋找,他急忙想下床去,可被林將軍攔住了,他發(fā)瘋似的用盡全身力氣對抗,林將軍的手臂被他抓出一道鮮紅的痕跡。
“許君!”林將軍說道“我是林偉啊,你怎么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真是天妒英才?。 ?p> 許一霖那顆躁動的心終于平息下來,他放下雙手,緩緩地抬起頭來,濕漉漉的雙眼看著面對的這個人,微微地說道:“你真是林偉嗎?”
“是的,我是!
“讓你見笑了,如今我這副模樣,跟瘋子并無兩樣。”
“我想你肯定受了很多苦,對不起,我沒有陪在你身邊,”林偉哽咽了一下說道:“我已命人將伯母的貴體安葬好了,你昏迷的這幾天里,我都有親自過去祭拜。”
“唉——只怪我沒有早點救下伯母。”
“嗚嗚——”
“老天不公啊——我的母親?!?p> 從遠處傳來一陣凄涼的啜泣聲,仔細一聽,是從許一霖的房間里發(fā)出來的,何憶杭匆匆忙忙地聞聲而去,眼前的一幕讓他那顆憐憫的心受到震撼。
她站在門口,見到醒過來的許一霖在床上不停的哭鬧,哭得撕心裂肺,撼動天地……
他那苦澀的淚水如流水般刷刷地劃過雙頰,心中似乎如同一只猛虎般在山中痛苦咆哮,接著就失聲,立刻又變成長嚎,像一匹受傷的狼,在曠野嗥叫,慘傷里夾雜著憤怒和悲傷。何憶杭趕緊走上前去,輕輕地安撫著他,等他清醒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何地。
問道:“這是哪兒”
“這里是堯城,您現(xiàn)在在何府,我是何醫(yī)生的女兒何憶杭!”
“何府!是你救你我嗎?”許一霖驚奇的問道。
“是的”。
他把眼光轉向一旁的林偉,用央求的目光看著他,顫抖著嘴唇軟軟地問道:我的母親…您把她安葬在哪里了,我想去看去看她一眼”!
“可是你的身體……”林偉擔心的對許一霖說道。“還是等你好些了帶過去吧!”
“我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p> 無奈之下,林偉只好應允了他的要求。
他攜著許一霖的手,走到離何府相差兩三公里的墓地上。
這兒,枝上烏鴉悲吟,落葉飄落,聆聽凄涼的風伴隨著遠處傳來的哀痛聲寂寞地低語。
時間掃過荒蕪的思想,將塵土頑石堆成一座墳墓。
站在墳頭上遠望,仍然看不見地平線上燃起的傳說中希望。
在那一排排長滿野草的墓碑中一塊嶄新的墓石吸引住他們的目光,走上前去,沒有錯的!上面寫的名字正是許一霖的母親!
他跪在許母墓前,清掃旁邊的灰塵,他滿臉沒有一絲光彩,眼里竟然沒有落下一滴淚水,看不出來是強忍著的。
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后,肅然起身,黃暈的光輝映在他那莫有靈魂的軀殼上,一排排烏鴉在枝頭上守護著這片令人一踏進就陷入哀傷的墓園,他抬頭對著快要暗下來的天空看了一眼,走到林偉身前,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這輩子能跟你相遇真是太幸運了,很感謝林將軍為我做了這么多?!?p> 林偉一臉迷惑,不過只是把這些當作是一霖的感激之言而已。
他們動身準備回去,許一霖漫不經心地走在后面,猛然,一聲鴉鵲聲驚擾了寧靜的天空。
林偉出自一種感到危險的直覺似的猛地回頭,正看到許一霖掏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他雙眼滿是絕望地看著林偉,隨后在匕首正要刺入他的胸膛時,林偉一腳震起地上的飛石,猛地一踢,打掉了他手里的那把匕首,許一霖還打算撿起來,可是立馬就被林偉奪去了……
林偉那充滿憐憫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淚水比他先劃過雙頰,猛然地,把許一霖緊緊地抱在一起,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你可不能死,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心如刀割,”
“可是伯母他歷經千山萬水就是想把你治好,如今你卻想傷害自己的身體,你想她在天堂上還會有好日子過嗎,你是她的希望,她犧牲自己目的就是要讓你活下去,再堅強一點,以許君你的才智,也定到不會為情所困?!?p> 許一霖那冰冷的淚珠浸濕了林偉的肩膀。
一朵薄得像輕紗一樣的浮云漸漸飄遠,溫潤如玉的月亮慢慢升起。月光翩躚著,低吟著,這光剔透、樸素;這光美麗、純潔……
他們二人的身影在墓園里飄散的霧中慢慢消失,走在月光映輝的小徑上,寧靜的夜空里傳來許一霖的幾聲低吟:“愿歲并謝與長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