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縣東街。
綢緞商人鹿鼎山的宅邸。
鹿鼎山是云夢縣所在的東川府有名的綢緞商人,生意遍及四海,家財萬貫。所以,他的宅邸,也是極盡豪華。
前后六進院,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花園。
大大的門楣,幾乎占據了半條街。
大門口,門房疑惑的看著眼前溫潤如玉的公子,
“寧公子,很是不巧,我家大公子他.....”
“鹿俊師兄不在家嗎?真是不巧?!?p> 眼前的寧公子,長的俊逸非常。自稱是府上大公子鹿俊的同窗,拜訪鹿俊。可惜,大公子不知怎么回事。半年沒有回家了。
小縣城里,很難見到這種風采的人物。門房忍不住的多看兩眼。
“這位公子長的好俊,可是找我們家俊兒嗎?”
寧采臣扭頭一看,是一個年輕的婦人,正從轎子上下來,后面跟著幾個丫鬟,捧著成衣、首飾之類。這婦人約莫有二三十歲,眉梢眼角,媚意流動,顧盼生姿。
這婦人難道是鹿俊的母親,看起來太年輕了些。
門房連忙上前,口呼夫人,一群人手忙腳亂的把東西搬回府內。
這婦人卻好整以暇,眼神灼灼,看著寧川。
“公子,請進?!?p> 鹿家正堂。婦人手捧熱茶,看著對面的寧川,眼神中的熱情幾乎要流淌出來,
“公子如此風采人物......可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我給你介紹介紹?!?p> 寧采臣溫然一笑,“夫人說笑了。”
心中感覺古怪。
這個鹿俊的母親,對他本人過于熱情了。
而對于鹿俊,卻只字未提。
婦人忍不住格格的笑了起來。
“公子好風采啊。我與公子......一見投緣,不如去內室一敘?公子如此風流人物,小女子有好多問題,要像公子請教呢?!?p> 寧川面露尷尬笑容,“夫人請自重?!?p> 婦人哈哈大笑,“公子,你這樣的可人兒,饞的我心砰砰亂跳,入得我鹿家門來,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公子,你可知,如若我呼喊起來,公子對我非禮。會是什么后果嗎?”
寧采臣面色古怪,“婦人就是這么誣陷鹿俊的吧?”
婦人神色一變,瞬間冷若寒霜,
“公子,還是莫要多管閑事的好。鹿俊這人,品行低劣,從小邪心不正,長大竟對繼母起齷齪之心,喪盡天良,人人不齒。半年前,他對我圖謀不軌,意欲侵害,被老爺狠狠懲罰,羞愧之下,離家出走。這種不當人子的人,我勸公子,還是遠離為好?!?p> 寧采臣川冷笑道,
“恐怕并非如此吧?據我所知,鹿俊從小天性純良,對父母純孝無私。一年前,他生母病逝。他父親續(xù)弦,據說是娶了一個良家女子,其實,他被騙了。他娶的是一個花街柳巷混了十幾年的煙花女子?!?p> 婦人神色變的難看,“來人,把這狂徒趕出去。”
幾個壯仆沖進來。
然后,臉色蒼白的退了出去。
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凌空飛來,削了為首大漢的發(fā)髻,然后,每個人都老實了。
飛劍!
這個公子,原來是神仙。
寧采臣繼續(xù)說道,
“可惜,鹿鼎山一個活了大半輩子,在生意場上精明無比的人,卻被一個學了些許法術的煙花女子迷了心竅,看不清自己娶回的女子是個水性楊花之輩,還以為自己占了便宜,娶了一個溫良賢淑的好女子。
而且,這個女子厭棄鹿鼎山年老無能,無法滿足。將目光對準了更年輕英俊的鹿俊。純孝的鹿俊被繼母勾引,惱羞無措,卻因為心底純凈,珍惜家庭,什么也沒說。這惡婦惡人先告狀,到鹿鼎山耳邊訴說兒子欺辱繼母。耳根軟的鹿鼎山一怒之下,怒斥兒子不孝,將兒子趕出府邸?!?p> 正堂里,日光生輝。
婦人獰笑道,“你說的這些,誰會信?你一個外人,說的話,沒有人會信一個字。”
“我要是告訴鹿鼎山呢?”
“他?一個半只腳踏進棺材的糟老頭子,他只聽我的,根本不會信你一個字?!?p> 婦人自信的道。
鹿鼎山已經沉迷在她的掌控之中,不可自拔。
她語氣森森的接著說,“我看你長的夠俊,趁著那老頭不在家,想與你風流快活。你若是從了我,我不計較。若是不從......嘿嘿,我送你去縣衙,重重治罪。那老頭在縣尊那里,面子很大的?!?p> 寧采臣卻沒有婦人期待的害怕之色。
只是若無其事揮了揮手。
在婦人和一眾奴仆的目瞪口呆中,寬闊的的明堂一角,原本無人的角落,突然,流光轉動,光符輪轉,兩個人,憑空顯露出來。
一個,是一個同樣英俊的少年。寧川。
另外一個,正是鹿鼎山。
鹿鼎山老淚縱橫,顯然已經隱身在旁邊聽了很久。
寧川用鳳鳴禁神咒功法,在兩人周圍制造了一道透明咒法,成功的遮掩了兩人的氣息,仿佛隱身一般。
實際上,他們一直在堂中坐著,看著一切。
婦人臉色大變。
她在鹿鼎山面前,從來都是偽裝的賢良淑德、溫柔忍讓的形象。
從來沒有讓鹿鼎山看到她放蕩的一面。
今日,竟然被鹿鼎山看了個通透!
鹿鼎山活了一輩子,看了剛才的那一幕,如何會不明白這其中的事情?
可恨老了老了迷了心竅,為了一個煙花女子,冤枉了自己的兒子。
他看也不看神色慌張的婦人,而是顫巍巍的問寧川,
“我那可憐的兒子......俊兒,這半年都是在哪里?”
寧川沉默了。
然后,說道,
“半年前,鹿俊被生父趕出,路過十里坡,被惡鬼林浩軒盯上。林浩軒糾纏鹿俊,得知他的心緒,于是幻化成鹿鼎山幻影,斥責鹿俊作為人子,忤逆親父,天地不容。單純而孝順的鹿俊,羞愧難當,自縊身亡?!?p> 說完,拿出一塊玉佩。
這是在找到的鹿俊的遺物。
看到玉佩,鹿鼎山腿一軟,
“我苦命的兒??!.......”
寧川心中長嘆一聲。
心緒復雜。
首先是,惋惜,一個心性純良而又老實的少年,被一個惡婦、愚蠢的老父,還有一個惡鬼給戕害了。世間少了一個純白的靈魂。
然后是欣慰,無論如何,他讓這個糊涂的父親明白了自己的兒子,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懷著怎樣的赤子之心,對父親是怎樣的純孝。
“摘下了這顆赤子之心。”
身后,寧川說道。
鹿俊生前是一個凡人,死后是一個野鬼,但他無論生前身后,那一顆對父母的真心,因為純凈,因為堅定,有著不凡的愿力。
讓父親知道,他并不是不孝,他對父親,有著純真的敬愛,就能了結其心愿。摘下這顆赤心之果。
就像仙果對于修真者的珍貴。
這顆赤心之果,對于純粹愿力組成的寧采臣,也是彌足寶貴的。
寧采臣立刻將赤心之果吞食。
這個可憐的少年的一生,迅速在寧川、寧采臣眼前回放。
兒時的慕濡,少年的純孝,母親逝世時的傷心,被后母勾引時的惶恐,被父親痛斥時的自責.....可憐的家伙,從頭到尾,都沒有怨過自己的父親,只是懊悔自己做的不夠好,讓老父痛心,小仗受,大仗走,直到暴躁的鹿鼎山要殺掉自己的逆子,他才惶惶逃出家門。
走過十里坡,小伙子還在想著怎么讓父親消氣......結果被惡鬼蠱惑,自縊于荒野。
愚蠢的鹿鼎山知道真相,余生將生活在自責之中。
這也是他應該受到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