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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路寒

06 接任解困立威

殺路寒 長桴 4207 2022-09-11 18:18:00

  白馬寺的前院里,所有人都在等這位武林盟主的決斷。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并沒有等到。

  因為岳青山說完這兩句話后,居然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只見這位中原武林兩京十三使司的武林盟主,就這么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寫滿疲憊的臉上,兩只眼睛至始至終就沒完全睜開過。

  他不但沒有對小雨出手,而且對于白馬寺衣缽傳承大典一事,也再沒有半分表態(tài)

  ——也不知這位武林盟主是沒有主意,還是根本就沒將眼前發(fā)生的事放在心上,無論怎樣都行。

  于是場面只能繼續(xù)沉默,漸漸變得尷尬起來。

  當(dāng)中最尷尬的,要數(shù)當(dāng)中苦海住持

  ——既然岳青山?jīng)]有再反對,是否便等同于默認(rèn)了?

  那么接下來,自己是否應(yīng)該直接開始行衣缽傳承大典?

  拿不定主意的苦海住持,只好向傳義大師投去詢問的目光。

  傳義大師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句話都沒說過,此時同樣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忽聽旁邊白馬寺的僧侶中有人放聲大笑,徑直打破沉默的僵局,隨即罵道:“好糊涂的老和尚!好糊涂的小和尚!”

  眾人不禁一愣,急忙尋聲去看,說話卻是一個三十多歲年紀(jì)、容貌俊朗的僧人。

  江濁浪一行倒是認(rèn)得這位大師,正是清晨后殿里苦海住持座下的三名弟子之一、那個“沒完成自己答卷”的傳意大師。

  只見這位傳意大師一番笑罵后,已揚聲說道:“風(fēng)吹幡動,非風(fēng)動,非幡動,仁者心動!佛僧一脈由誰執(zhí)掌,老和尚心知,小和尚心知,白馬寺所有和尚心知,天下人亦心知。既已心知,又何須什么繁文縟節(jié)、狗屁大典?”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皆盡駭然。

  不等眾人回過神來,但聽當(dāng)中的苦海住持也是一聲長笑,連聲贊道:“好!好!好!”

  說罷,他竟再不理會前院里的眾人,徑直轉(zhuǎn)身往后院方向離去,頭也不回地念道:

  “一生一念尋一劍,

  不見家中劍萬千。

  千江有水千江月,

  萬里無云萬里天?!?p>  話音落處,這位白馬寺的前任佛僧之首,便已徹底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可想而知,這也將是苦海住持這位佛門高僧,最后一次在江湖上露面……

  而站在下首的傳義大師也幡然醒悟,合十說道:“阿彌陀佛,多謝師弟點化……”

  說著,他那矮胖的身軀,仿佛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高大起來,轉(zhuǎn)向在場群雄,繼續(xù)說道:“……佛僧之首,本是虛名;狗屎傳義,僭越執(zhí)掌,亦是虛妄。白馬寺之所以歷經(jīng)千年,非一僧之力,非一時之功,而是群僧恪守,世代傳承,是為‘以佛鑄心、以武強身’。

  是以自今往后,白馬寺并非傳義一僧之寺,亦非某人某僧之寺,而是寺中群僧之寺。無論大事小事、急事緩事,只要不違我佛慈悲之心、不犯江湖規(guī)矩道義,不管是傳藝、傳意兩位師弟,還是寺中其他僧侶,皆可做主,皆可決斷?!?p>  話音落下,連同傳意大師在內(nèi)的所有僧侶紛紛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緊接著,群僧已向當(dāng)中的傳義大師躬身行禮,異口同聲地說道:“參見傳義禪師!”

  顯然,雖未經(jīng)過什么衣缽傳承之禮,但傳義大師接過苦海住持的衣缽,從而繼任白馬寺佛僧之首一事,分明已成定局。

  這一番變故在白馬寺眾僧看來,或許合情合理。但是在場群雄卻有不少人沒看明白,想不通白馬寺今日這場衣缽傳承大典明明還沒開始,怎么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但有一點,卻是在場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伴隨著苦海住持的離開,新一任住持傳義大師的接位,這座歷經(jīng)千年滄桑甚至已經(jīng)有一種日薄西山的衰老氣息的中原佛教第一寺,正在散發(fā)出一股全新的力量!

  這股力量并非來自【西江月】上【佛杖】的威名,也不是武力的震懾,而是一種雨后春筍般欣欣向榮的力量。

  而這,也正是苦海住持所期望的

  ——白馬寺的未來,絕不是在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和尚身上,而是在年輕后輩身上。

  江湖亦是如此。

  所以,洛陽城里的這座令整個江湖乃至整個天下心生敬畏的白馬寺,此刻分明已經(jīng)重獲新生!

  對此,在場群雄驚惶之余,都不敢再有半點小覷之心。

  就連岳青山座下的容玉,眼見苦海住持退位、傳義大師接任之事已成定局,也不敢因此再有什么糾纏。

  但今日的這口惡氣,她始終咽不下去。

  當(dāng)下容玉便向傳義大師問道:“既然如今的白馬寺,已經(jīng)成了大師當(dāng)家,便請大師交出江姓逆賊和【反掌錄】!”

  對于她這一質(zhì)問,傳義大師面色如常,坦然笑道:“容姑娘好生健忘,家?guī)煼讲疟阋颜f過,江三公子今日也是前來觀禮的客人,并非鄙寺的階下之囚,鄙寺哪有資格將他交給旁人?”

  頓了一頓,他又補充說道:“至于容姑娘念念不忘的【反掌錄】,出家人不打誑語,鄙寺上下從未見過,亦不知事關(guān)【反掌錄】的傳聞是真是假。即便世上真有此物,此刻自然也是在江三公子身上,卻讓鄙寺如何交出?”

  容玉微微一愣,隨即厲聲再問道:“那白馬寺窩藏此賊,還處處包庇維護,當(dāng)著天下英雄的面,這件事大師又作何解釋?“

  傳義大師依然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容姑娘似乎又忘記了,此番邀請江三公子前來洛陽,參加明日【天香閣】的武林大會,原本就是公道堂、黃山派和白馬寺三家共同的決定。為此,三家還曾派出黃山派的清泠子道友、令師兄鳳鳴霄鳳少俠、鄙寺的凡因師弟以及【河洛大俠】何不平四人,共同前往接應(yīng)。

  如今他們四人雖已相繼遇害,但鄙寺的凡因師弟,到底不負(fù)眾望,將這位江三公子請來了洛陽。由于是受凡因師弟邀請,江三公子抵達(dá)洛陽,自然先到鄙寺,本就合情合理,鄙寺也并無任何理虧之處。至于鄙寺將他收留寺中,則是為了能讓這位身受重傷的江三公子,能夠平安出席明日【天香閣】的武林大會,亦無任何不妥之舉。”

  這番話一出,方才還伶牙俐齒的容玉,徹底啞口無言了

  ——想不到這個又矮又胖,滿臉和氣的傳義大師,居然還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

  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倘若這位傳義大師不通人情世故,沒有手段應(yīng)變,又怎能廣結(jié)善緣、勝友如云?

  而他先前之所以不啃聲,并非答不上話,而是因為他還未正式接掌白馬寺,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一直沒有開口。

  眼見容玉無言以對,傳義大師已收起笑容,正色說道:“至于江三公子和他身上的【反掌錄】——”

  說到這里,他故意停頓半晌,引得在場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

  然后他才朗聲說道:“——今日,乃是鄙寺的衣缽傳承大典,并非明日的武林大會;此地,乃是白馬寺佛門清凈之地,并非洛城之中、洛河之畔的【天香閣】!”

  他這句話不但擲地有聲,而且意思也表達(dá)得很清楚了

  ——關(guān)于江濁浪和【反掌錄】的事,等到了明日【天香閣】的武林大會上再說!

  對此,在場群雄默不作聲。

  也就是說,沒有人質(zhì)疑,也沒有人反對。

  容玉氣得直跺腳,無計可施之下,只能向一旁的岳青山求助,嗔道:“師父!”

  要不是容玉這一聲詢問,在場群雄都差點忘記了,此刻還有這位中原武林的盟主在場。

  只見這位岳盟主還是那副疲憊不堪的模樣,在位置上沉吟半晌,遲疑道:““那便……便明日再議?!?p>  聽到武林盟主都已發(fā)話,群雄當(dāng)然再無異議

  ——只不過今日之事就此結(jié)束,也就意味著沒熱鬧可看了,難免有些無趣。

  幸好傳義大師已及時開口,笑道:“今日多謝各位朋友賞臉前來,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各位海涵。為表歉意,貧僧特意備下白銀一千兩,每十兩為一封,合計一百封,作為各位朋友前來觀禮的車馬茶水貼補。稍后離開時,便可在鄙寺門口領(lǐng)取,領(lǐng)完為止?!?p>  聽到這話,群雄立刻又來了興趣

  ——既然熱鬧沒得看,能夠領(lǐng)到十兩銀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是仔細(xì)一想,今天來的少說也有兩百多人,卻只有一千兩白銀分作一百封,自然是先到先領(lǐng),領(lǐng)完為止,到最后至少有一半的人領(lǐng)不到。

  于是立刻便有不少人就此告辭,匆匆離去。其余眾人見狀,也爭先恐后地一哄而散。

  眼見群雄紛紛離去,岳青山座下這位女弟子容玉,早已氣得七竅生煙

  ——她之所以生氣,倒不是因為和白馬寺有仇,也不是因為和江濁浪有怨,而是今日明明已經(jīng)有了自己站出來主持公道,但最后的結(jié)局,卻不是自己想要的結(jié)局。

  幸好她突然想起還有一件白馬寺的把柄,急忙揚聲再問道:“傳義大師,白馬寺內(nèi)禁止殺生,這可是貴寺千百年來的規(guī)矩?”

  傳義大師回答說道:“正是。”

  說罷,他還補充道:“若是有人破壞鄙寺這一規(guī)矩,一定要在寺內(nèi)行兇殺生,那么無論成功與否,都將賠上自己的性命。白馬寺的這條規(guī)矩,過去不會變,以后也不會變?!?p>  容玉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一絲殘忍的微笑,瞪著江濁浪身旁的小雨問道:“很好……那么方才在白馬寺內(nèi)動手殺人的這位姑娘,大師準(zhǔn)備如何處置?”

  聽到這話,都已準(zhǔn)備離開的群雄,又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

  ——容玉提出的這一質(zhì)疑,顯然不好應(yīng)對,若是白馬寺堅持要保護江濁浪和他身邊這女子,很有可能再起沖突!

  誰知這位新任住持的表情依然輕松,只是微微一笑,轉(zhuǎn)向小雨合十說道:“善哉善哉,多謝姑娘仗義出手,替鄙寺守住了這一規(guī)矩?!?p>  小雨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因為她也沒明白傳義大師的意思。

  容玉更是驚得瞪大眼睛,差點連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她忍不住問道:“這……這是什么意思?”

  只聽傳義大師嘆道:“方才這位【天行教】的施主突然出手,分明殺心已生,自然已經(jīng)壞了鄙寺不可殺生的這一規(guī)矩,理當(dāng)賠上自己性命。誰知鄙寺還沒來得及出面處置,這位姑娘已先行出手,替鄙寺懲治了兇徒,沒讓我等出家之人雙手沾染鮮血,貧僧當(dāng)然要感謝她。”

  這話一出,不單是容玉,就連小雨都驚呆了

  ——看來苦海住持決定將衣缽交給這位傳義大師,果然是替白馬寺物色了一位優(yōu)秀的人才!

  而且事情還沒有結(jié)束,傳義大師的話還沒有說完。

  接著,他又向容玉說道:“若非容姑娘提醒,貧僧還險些忘記了。方才出手行兇的,似乎還有一人?!?p>  他所說的“還有一人”,自然就是被小雨一拳打斷鼻梁骨的那個青年劍客。

  這個青年劍客居然還沒走,于是很快就被幾名白馬寺的僧侶架了上來。

  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

  ——如果有人壞了規(guī)矩,卻又不必接受懲罰,那么規(guī)矩就再也不是規(guī)矩。

  而白馬寺的這一規(guī)矩,只能用違反者的鮮血來維護!

  望著這個滿臉血淚、嚇得渾身發(fā)抖的青年劍客,傳義大師難免有些不忍,歉然說道:“罪過罪過……以施主一人性命警示天下,或可救回千條萬條性命,貧僧別無選擇,還望施主莫要記恨?!?p>  顯然,傳義大師此舉,不僅是要維護白馬寺內(nèi)禁止殺生的規(guī)矩,同時也是他這個新任住持接掌白馬寺之后,當(dāng)著群雄的面樹立威信。

  于是傳義大師說完這話,便閉上雙眼,抬手拍向青年劍客的頭頂要害。

  但是他這一掌,卻被人架在了半空中。

  ——出手阻止的是小雨。

  傳義大師不禁一愣,急忙睜開雙眼,問道:“姑娘這是何意?”

  小雨反問道:“和尚殺人,不怕死后下地獄嗎?”

  傳義大師愈發(fā)不解,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嘆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守護白馬寺千年基業(yè),這番罪孽也只能算在貧僧身上?!?p>  卻見小雨已嫣然一笑,笑容中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說道:“全天下的罪孽,不妨都算在本姑娘身上好了!”

  說罷,她架住傳義大師手掌的左臂順勢揮落,一掌命中那青年劍客的前額,頓時將他的一顆腦袋拍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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