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巴赫
陳瑜卻不知道鐘恩秀此時的瘋狂，不然，他一定會自豪于自己曾在她手下僥幸逃過一劫。
當然，他現(xiàn)在還不清楚以鐘恩秀的實力，為什么當時只是和他打成平手。
對這些一無所知的陳瑜將油門一踩到底，汽車引擎發(fā)出過熱的爭鳴聲，極快地向前駛?cè)ァ?p> 不顧任何交通規(guī)則，他一連闖了數(shù)個紅燈，最終停在了警局對面的十字路口。
這里距離六芒星的中心點，林澤文曾光臨過的咖啡廳，僅有幾步之遙。
陳瑜偏了偏頭，看向被雨水不斷沖刷著的窗戶。
他心念一動，一行猩紅的小字便從上面冒了出來。
上面除了“任務(wù)目標，抓到幕后黑手”這行字外，又多了一個新的倒計時。
距離任務(wù)的最后期限，還有一個小時十五分鐘。
這個倒計時，是他在鐘恩秀口中得知，炸彈會在午夜十二點爆炸后，系統(tǒng)自行出現(xiàn)的。
一個小時十五分，這已經(jīng)夠了。
陳瑜收回視線，剛剛打開車門，想要下車時，卻驀然看見咖啡廳外的長椅上有個打著黑傘的男人。
他瞇了迷眼，撐起傘，徑直朝那邊走去。
待走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空間的角度讓他產(chǎn)生了錯覺，那人并非坐在長椅上，而是坐在長椅前方的輪椅上。
大雨滂沱之下，那人撐著黑傘，渾身氣質(zhì)內(nèi)斂，只留下一個背影，手指有規(guī)律地敲擊著輪椅把手，似乎在等待著某人的到來。
陳瑜怔了一下，突然聽懂了雨聲和手指敲擊聲結(jié)合在一起的旋律，說出了那首曲子的名字：
“巴赫，G 小調(diào)第一小提琴獨奏奏鳴曲?！?p> 男人的手指在空中停滯一瞬，旋即又恢復(fù)了正常，繼續(xù)敲擊著輪椅。
“你來了?！彼ひ羯硢?，就像在沙漠中窮途末路的旅行者一般。
“我來了，”陳瑜站到了輪椅旁邊，說出了那個讓自己吃盡苦頭的名諱，“教授?！?p> “呵呵呵……”男人發(fā)出了堪稱恐怖的笑聲，卻沒有否認這個稱呼。
陳瑜瞇了瞇眼，眼前這個男人無疑就是“教授”了。
終于找到了任務(wù)的終極目標，他卻沒有像自己之前預(yù)料的那樣欣喜，或是憤怒。
由于一人站著一人坐著的緣故，陳瑜的雨傘高了“教授”一頭。
而“教授”此時仍穩(wěn)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手指繼續(xù)敲擊著把手，和大自然一同演奏著巴赫的樂曲。
明明計劃已經(jīng)瀕臨破產(chǎn)，自己的所在地也徹底暴露，他心里卻絲毫不慌張，就好像一切仍在他掌握一樣。
在這種局面下，陳瑜率先開口：“這樣演奏巴赫，是為了向我炫耀嗎？”
“呵呵呵……”“教授”的笑聲難聽得像是死人。
“只是習慣使然，不過你要那么理解的話，也沒什么不好的。”
他就像和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閑聊一樣放松，全然沒有被抓到的緊張和不安。
陳瑜瞇了瞇眼，沒有多說什么，淡淡道：
“你明明可以逃走的?！?p> “沒錯?！彼f萬沒想到，“教授”就這樣承認了。
“不過，出于某個原因，我想親眼見見你。”
“你就那么確定，我不會直接報警，讓警察抓你？”
“當然啊，”他就好像在說著最理所當然的事情一般，“不然的話，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警方隱瞞信息？”
陳瑜撇了撇嘴，沒有再接茬，轉(zhuǎn)而問道：“你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就算了，最后的計劃失敗了也無所謂嗎？”
“誰說——”教授的聲音故意拉得極長，“我一定會失??？”
陳瑜抬起頭，望著醫(yī)院的方向，“那么，讓我們拭目以待吧?！?p> “嗯，拭目以待。”
.............
鐘恩秀雙手雙腳并用，以一種完全違反人體構(gòu)造的奇異姿態(tài)向上攀登。
她動作靈巧，速度極快，全身肌肉的力量沒有一絲浪費，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此時此刻，她貼在十幾層的高樓上，動作不停，心中卻又想起了那對母女死時的慘狀。
鐘恩秀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心中對“教授”的仇恨，已經(jīng)消退了許多。
如果沒和陳瑜談過那對母女的事，她此時根本不會在這里，肯定被心中復(fù)仇的欲望控制，和陳瑜一起去追尋“教授”的蹤跡。
這一切，不是為了復(fù)仇，而是為了贖罪……頭在心中默默念道。
突然，一陣狂風吹過，一塊因踩踏而變形的鐵塊于外墻處脫落，向外飛出。
同時，鐘恩秀腳下一空，全身失去了平衡，向下跌去。
好在，她的右手及時抓住了上面的空調(diào)箱，獲得了最后的支撐。
但也只是這樣而已。
在不斷挑戰(zhàn)人類極限的情況下，她的四肢早已力竭，一再嘗試了幾次，卻始終提不起力氣，夠不到上面的支撐物。
她的身體半空中搖搖欲墜，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墜落。
她卻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安慰，只是輕輕呢喃道：“贖罪啊……”
那三個字在出口的瞬間便被風雨撕碎，消失在了空中。
寒風凜冽，冷硬的雨點打在她身上，但鐘恩秀的心跳卻越來越快，全身各個穴竅再次涌現(xiàn)出溫熱的力量。
一瞬間，全身卻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活力，她的內(nèi)心前所未有得暢快，狹長的眼眸中滿溢著欣喜的華彩。
她雙手猛然一握，握住了上面的空調(diào)箱，然后，稍一用力，便翻到了空調(diào)箱上，重新站穩(wěn)了腳跟。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為了自己，去做所謂的“正確的事情”。
這種陌生的體驗，讓她感受到了生命的溫度，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是殺人工具，也不是生物層面上億萬細胞的集合，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此時此刻，她作為一個獨立的個人，真正地活在這個世上。
這是她魂牽夢縈，苦苦追尋的鮮活人生。
就這樣，鐘恩秀在筆直的高樓上，逆著狂風，逆著驟雨，孤身一人在空中起舞。
她用灰暗、絕望的音符，演奏出了滿是希望的樂章。
在她的世界中，一切規(guī)則都驟然破碎，風雨，高樓，一切都不復(fù)存在。
那里，只剩下一個普通的女孩，不斷散發(fā)著生命的喜悅。
鐘恩秀就這樣一路向上，最終來到了頂樓之上的天臺。
她穩(wěn)穩(wěn)地落在天臺之上，來不及歇息，轉(zhuǎn)身下了頂樓。
頂樓原本的陳設(shè)是頂級病房，一般只給有權(quán)有勢的人使用，今晚卻安靜異常，一個人影都找不到。
鐘恩秀看了眼墻上的鐘表，現(xiàn)在是十一點鐘。
從頂層開始，她要在這一個小時之內(nèi)，盡可能快地找到炸彈。
而剩下的事，就交給陳瑜，還有警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