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夢回
會試那日，京城居然落了一場雪，薄薄的一層確也是冷得很。群玉在一旁泡著茶邊問我：“姑娘，你真不去送送三公子么？”“不是讓見山給他送狐皮大氅了么，我可不去看那人擠人，今日還想去騎馬呢，看這雪也騎不了了?！蔽覄兺旮晒麑⒐史殖蓛煞荩话讶胱熘?，另一把喂給群玉。她嚼著東西也不忘說話，“好像今日得改嫁衣呢，姑娘你少吃些。”
我一想到這事就頭疼，那繁瑣復雜的嫁衣來來回回改了起碼七八次，從納采那日開始，夏天繡到如今開春了才差不多好了，更別提及笄那日，本來太子妃都說好了帶我去賽馬，我硬被娘親扣下來繡嫁衣的領子，說是什么華淵風俗，繡了我整整一個上午，我才勉強繡出來了一朵能看的花。
“改了那么多次，煩都煩死了。”“誰讓姑娘你每次量身腰圍都會不一樣?！比河裉崞疬@事就嘆氣，“主母都下令了，不許廚房供咱們院里的點心，我們上上下下十幾號人都得陪著你呢，姑娘你爭氣點好么?！背休d著那么多胃的希望，我的眼淚流都流不完，牛乳松糕的味道真讓人懷念，嫁到顧家的時候我一定要把糕點師傅帶走！讓他婚禮結(jié)束后立刻做上幾斤給我吃，好彌補我這些天的苦痛。
“哥，你不是給顧少爺送狐皮大氅去了么，怎么才回來，剛剛姑娘還問呢。”見山從懷中掏出油紙包的糖酥餅，“給你買點心去了，你可藏好別讓姑娘看見?！薄班培牛 比河裣残︻侀_的捂了起來，“還有，我去貢院時好像看見時公子了。”群玉愣了一下，“是啊，他今年也該考了，他看見你了？”“沒有，他身邊有兩位女子，我也不敢湊近，遠遠看了一眼就回來了?！薄澳憧蓜e讓姑娘知道了，好不容易身子才好點，都快成親了，可別壞了事。”見山點了點頭。
一連近十日，京城里都彌漫著肅穆的氣氛，我在家里窩著也不想出門，華似錦的兩個哥哥都在貢院考試，她成日在家燒香拜佛，也無暇尋我去玩樂。顧之瑜我更是有一個月未見過她了，不過想來也跟華似錦差不多的境遇，前幾日見山還說瞧見顧家的人四處采買香燭，待她們二人出關(guān)想來都是一身焚香味了。
“好看，真是好看?！蹦镉H摸著我嫁衣的衣角，那鮮血似的紅都映亮了她的臉?！拔易焐险f著盼你入得高門望族的好人家，可是心里也萬般滋味，你生性秉直在那心腸都要繞九曲的地方怎能活得快意瀟灑。你嫁去顧家再好不過，知根知底親上加親，只是為他人婦后還需謹言慎行?！薄爸懒四镉H，咱們離得不遠我?；貋砜茨愫偷！蔽覔嵩谀镉H膝上，心里涌起萬般滋味。
“我心疼燕洄那孩子，不過只能待他如子，不能待他為婿?！蔽译m不想提及時燕洄，但還是抬頭問娘親為何如此?！捌鹣鹊故菬o妨，可是后來時筠狎妓這事一出我便再也不肯你與時燕洄了。先頭大娘子去世三年，他若房中無人大可正經(jīng)納幾個妾室，何必要去勾欄院找快活？還讓人有孕被人拿了把柄，作為家主品行不端，且他府里有娼妓入門還有一女，正室娘子又是續(xù)弦，這里頭關(guān)系復雜，你嫁入時家無疑自縛，這趟渾水不淌也罷。”娘親講完我好似釋然了些，結(jié)親不僅得兩廂情愿，兩家情愿才是要緊。
“姑娘，你怎么拜上了？”群玉在府里四處尋我，看見我在神堂一臉詫異?！懊魅辗虐衲??！薄肮媚飳捫?，顧三公子在會試考得就不錯，這下殿試也定差不了，他會試結(jié)束就悶在家苦讀，一步都沒出過書房呢?！薄坝质锹爜韺氄f的？”我戲謔她，群玉嘿嘿一笑?！奥犔渝f此次是皇上與太子一同監(jiān)考，嚴格的很呢?！比河穹鑫移鹕戆参?，“再嚴格也壓不住真才實學，顧四姑娘不是還約您明日去看榜么，您早些安置吧?！甭犎河裾f完我好像真有了些困意，臨睡前還不忘囑咐她把我那身胭脂色的衣裙拿出來，明日看榜討個鴻運當頭的吉利。
次日清晨天才亮，我便聽見了噼里啪啦的炮仗聲，接著就是陣鑼鼓聲伴著報喜的叫聲：“新科狀元長榮街顧家三少郎顧至淵！”隱約的聲音傳來，我忙從榻上起身，“群玉！”“姑娘，我已讓見山去瞧了。”群玉端著水盆進了來，“不過該是沒錯的，報子聲音大，我也聽得真真的。”
“姑娘你不用去看榜了，已經(jīng)有人上門賀喜了?！币娚綇耐忸^回來就來稟我，“還是得去瞧瞧，似錦肯定也去看榜，正好許久未見她了。”
待馬車到了榜前，已經(jīng)是被人流堵得水泄不通，我拉著群玉擠到了最前面華似錦果然在，“遐萸！恭喜你了?！彼磺埔娢揖蜆妨似饋?，“你這狀元娘子可不得好好請我吃口茶。”“瞧你這樣，你兩個哥哥也是金榜題名了吧？”“雖不比你那狀元郎夫婿，但也是得中進士了。”
我抬頭看那長長的榜單，顧至淵的名字位列第一，再往旁邊瞧去榜眼那列赫然寫著，時、燕、洄？我揉揉眼睛確認沒有看錯，心里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再仔細一瞧年齡籍貫都是對的，只不過多加了妻室那列，明明白白寫著蘇氏。群玉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也吃了一驚，“似錦，過些日子請你去珍味樓，今日我還有事先行一步?！比A似錦應了下來，我從人群中走出到了馬車前。
“阿九。”一聲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有些不敢回頭，見山撲通跪下“公子！”時燕洄走近了，拍了拍他的肩頭。
“阿九都不敢看我一眼了么？”阿九這個名字，已經(jīng)許久無人喚我了，可它被時燕洄叫出來就是一如既往的好聽。
我終究還是回頭看了，時燕洄容顏未變，只是眉眼溫柔不在了，只有惆悵?！奥犝f你娶妻了，還未恭喜你?！睍r燕洄像是噎住了許久才說：“阿九那是意外，我……”“我也要成親了，不恭喜我么？”時燕洄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想來他也未曾看榜，否則一定能瞧見顧至淵的名字下有列已定親洛氏的小字。“日后在京城得見日子有許多，今日我還有事就不多聊了，還是恭喜你榮登榜眼，望日后官運亨通，萬事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