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宴之上
橋面積水的淺凼倒映著昏暗的天色，厚厚的烏云落了進去，云泥一體。
一只灰白厚底的青布棉鞋踩了上去，濺起一捧水花，沖開一旁散落的幾枚銅錢。
姜諸停下腳步，彎腰撿起腳邊的一枚，劍眉微擰：“人字通寶？”
這應該也是假錢吧。
“這是給死人用的，他們來人間，再用紙錢也不合適?！?p> 陳鈞瞥了眼姜諸手中的銅錢，雙手背負，一步一步朝著橋上走了去。
“你給我的不也是紙錢？”
“你不一樣。”
說話間，兩人翻過了拱橋，臨村的橋頭空無一人，遠在丘陵看到的場景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哎呀，這迎親的隊伍都進村了，我們可得快一點，不然趕不上吃席了！”
陳鈞加快了腳步，快速向著眼前的村子走了進去。
姜諸緊緊跟著。
這是一個奇怪的地方。
好像有一道隱約的墻橫亙在橋頭，散發(fā)著淡淡的猩紅的光。
走到“紅墻”位置，姜諸還是忍不住頓了半秒，隨即跨出一腳，踏進了“紅墻”之中。
“紅墻”內(nèi)外的光景截然不同。
這邊氣候溫和，萬里無云。
喧囂聲也在姜諸進入村子的瞬間涌了上來。
眼前人頭攢動的景象，好像也是從暫停鍵上突然釋放出來似的。
姜諸抬頭看了一眼村頭的牌坊。
潦草的三個大字龍飛鳳舞：紙匠村！
進村就是一條筆直的小巷。
巷寬七米有余，兩邊都支棱著攤子，所以真正能過的道只有兩三米來寬。
來來往往的人，將巷道擠了個水泄不通。
村里處處都透著詭異。
攤販的攤子上商品也算得上是琳瑯滿目，各種穿的，吃的，用的，應有盡頭。
但這些東西，清一色都是紙做的。
而且只有黑白兩色。
仿佛走進了一個素描的世界，黑白分明。
……
村長的家就在巷子的盡頭。
門口有一道影壁，中間刻著一個“獄”字。
要說一般人家的院落，進門的影壁上大多都是些象征美好的字。
比如“福壽安康”隨便選一個字。
單一個“紙”字，雖然契合了紙匠村的名字，但也著實有些怪異。
姜諸沒有多想，跟著陳鈞繞過影壁，進了院子。
此時婚宴已經(jīng)開始。
偌大的院落就擺了三張桌子。
三張桌子呈正三角擺放著，上席一張。
人并沒有姜諸想象的那么多。
總共也就三十來個人。
上席一桌七個人：村長羅明德，村長女兒巫蘿，新郎周肆，紙匠當鋪朝奉錢不多，村執(zhí)事羅明仁，老媽陳永梅，以及丫環(huán)秦繡。
陳鈞一一介紹。
至于其他兩桌。
一桌村民，一桌……
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人。
一個“看透”技能的釋放，這些人的基本信息也都瞬間映入了姜諸的腦海。
在座的這些人，除了周肆，竟然都是死人！
……
眾人的目光被剛走進來的姜諸和陳鈞吸引。
但也僅僅只是看了兩眼，便又各自吃上了。
姜諸很自覺地走上了主桌，在陳鈞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也著實有些饞了。
就想吃肉。
雖然明知道桌上的東西可能都是紙做的。
但至少眼下看來還是很誘人的。
“敢問這位故人怎么稱呼？”
開口問話的，是周肆。
所謂故人，只是已故之人。
“姜諸?！?p> 姜諸抬了抬眼。
這個大活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清眉秀目之中，透著一股深沉的怨念與兇戾。
他拿起筷子，在桌上齊了齊，準備開吃。
反正都是死人。
吃紙吃土都無所謂，只要能解饞就好。
“姜云落？！”
周肆氣息驟變，一掌拍在厚重的桌面上，清冽的酒水從各家的碗里浪了出來。
云落兩個字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眾怪異且充滿了敵意的眼神落在了姜諸的身上。
“怎么，連你也禁不住誘惑，殺我請賞？”
“……”
姜諸囫圇地咬著一塊回鍋肉。
嗯，肥而不膩，炒著蒜苗的清香和咸菜的厚道，味道還不錯。
“別沖動，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說著，姜諸從懷里摸出陳鈞給他的一沓值錢放在了桌上。
“借宿一宿，順便來隨個禮?！?p> 姜諸關(guān)于扮演角色死前的記憶他一概不知。
腦子里唯一的畫面就是從被雨水沖開的山墳里爬出來的場景。
“我他媽能信了你的鬼話！”
周肆目眥欲裂，竟然兀自掀了酒席，踩著八仙桌的一條桌腳，飛身而起，一拳朝著姜諸的腦袋狠狠砸了下來。
“去死！”
姜諸撞翻了凳子，身形飛退。
等著周肆一拳貼到眼前，抬手一握，掰著周肆的手腕就是一折，咔嚓一聲，直接撇斷。
周肆神色微頓，瞳孔猛然一縮。
好巧的勁力！
這個叫姜諸的道師，近戰(zhàn)竟然也能有如此手段？
短暫的失神并沒有影響周肆手上的動作，弓步上前，一個肘擊直沖姜諸咽喉。
同時另外一只手伸向了腰間。
姜諸輕輕一笑。
身形微仰的同時，一腳抬起，正好踢在周肆抽出匕首的那只手上。
借著腳上輕輕一點反作用的力道，瞬間彈開，同時身體凌空一轉(zhuǎn)，燕返之勢，一腳踢在了周肆的胸口上。
周肆還未站穩(wěn)。
姜諸已經(jīng)抓住了那從他手中踢飛，還沒有落到地上的短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住手！”
同時呵斥出聲的，是巫蘿和羅明德。
周圍的食客也在這一瞬間將姜諸圍攏在了中間。
姜諸緩緩抬起頭，眸光中閃過一抹深紅。
他有紅蓮傍身，自然不怕什么妖邪。
“姜大人手下留情！”巫蘿站起身，直視著姜諸的眼睛，“要殺要剮，我都任憑姜先生處置，但請姜先生不要傷害肆哥?！?p> “蘿兒！”
周肆咬牙切齒，痛苦地低吼出聲。
“呵?！?p> 莫名其妙被撒一把狗糧。
姜諸嗤笑一聲，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刀。
刀長不過尺余，玄鐵色，刀身略彎，握柄龍形。
刀名：游龍。
好刀??！
姜諸順手收進了自己的包袱里。
“放心，我不會殺你們。”
目前鬼村的隱藏任務毫無線索。
他還不想殺人。
即便本就是一群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