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的劫數(shù),能逃過去么
怒不可遏的林教頭終于如愿。
刺出了心心念念的那一槍。
他如釋重負(fù)。
拄著九曲槍的身體搖晃了幾下,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一半是裝醉。
一半是真醉。
“嘿?!?p> “天空好藍(lán)啊。”
“好久沒有躺在地上看天空了。”
“很愜意,很舒適?!?p> 林沖閉上了雙眼。
耳邊還能聽到王芷若的聲音,她帶著哭腔在呼喚:“大郎,大郎,你怎么了?”
林沖對她的悲愴,感覺到很滿意。
“嘖嘖。”
“伙計們明天見吧?!?p> 他抿了抿衣襟,抱著肩膀,帶著笑意睡著了。
……
林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忍著肚子的饑餓,在榻上又臥了一個時辰。
這才推開門,走出室外。
揉著惺忪的睡眼,接二連三的打著哈欠。
還有那亂糟糟的頭發(fā),和褶皺的衣衫,無不向人昭示著他剛剛的一場宿醉。
他心里已經(jīng)想好了。
如果有人向他問起矮矬子的事。
他就睜大雙眼,張開嘴巴,面帶吃驚的問:
“誰殺了他?”
“是我么?”
“不可能???”
“我覺他人很好,和我也很談得來?!?p> “我怎么能一槍刺死他?”
“這不可能?!?p> “不可能。”
“哦?!?p> “這該死的酒啊!”
“什么都不記得了?!?p> 反正整個梁山?jīng)]有人是他的對手。
誰也找不了他的麻煩。
這么做,不過是讓名聲好一些而已。
“三國時候,有曹孟德夢中殺人?!?p> “大宋時候,便有我林沖醉酒殺人?!?p> “留做后世也算是一段談資佳話。”
“呵呵?!?p> 林沖心里暗笑。
他踱著步到廚廳吃了午飯。
又到演武場打了幾路拳。
打完拳,故意繞開槍戟,選了一把長把的樸刀耍了三五招。
奇怪的是,竟然無人問他昨日醉酒殺人之事。
那些打雜的嘍啰見了他,也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
避不及的也只是問一聲教頭好,便匆匆離去。
林沖心道:
“想必是這些嘍啰見我昨日殺人,一槍索命,心中畏懼罷了?!?p> “這樣倒是也好,在他們心中先豎立些威信?!?p> “日后若與王倫那廝翻臉,也好聽我駕馭。”
想到王倫。
“對,先看王倫和他妹妹的動靜?!?p> 林沖放下了樸刀,拿起汗巾擦了把汗,直奔聚義廳。
此時王倫、杜遷、宋萬都坐在廳上。
眾人見林沖來了,都拱手施禮。
林沖還了禮。
環(huán)顧四周,但不見王芷若在,心中不免愧憾:
“昨日初見,這鳥秀才的妹子像個刀螂成精一樣?!?p> “不過晚些時候,她溫柔起來,倒是與張貞娘有四五分相像之處?!?p> “只是見她與矮挑夫的言辭曖昧?!?p> “這才一怒之下,把那礙手礙眼的矮矬子一槍刺死?!?p> “若是王倫這廝懂事理的話?!?p> “要將他妹妹強嫁我方好?!?p> “這鳥秀才要是不通透?!?p> “一會指點他則個?!?p> 王倫道:
“林教頭,你來的正好?!?p> “聽探馬報,梁中書送往京城的生辰綱,近日被劫?!?p> “朝廷大怒,蔡太師已經(jīng)派出多路人馬抓捕嫌犯?!?p> “所以近日我們梁山的兄弟,先收斂鋒芒,厲兵秣馬,暫時不要下山?!?p> 林沖嘴角一撇:
“梁中書的生辰綱被劫與我何干?”
“他若是敢找上梁山,本教頭讓他有來無回?!?p> 王倫無語。
王倫心里暗罵:“鳥教頭,是個愣頭青,怪不得偌大的汴梁城容不下你?!?p> 眾人沉默了片刻。
林沖心疑:
“這些頭領(lǐng)怎么不提我昨日刺人之事?!?p> 轉(zhuǎn)念一想:
“世上草菅人命,區(qū)區(qū)一個挑夫的命,誰人能在乎?!?p> 林沖正想找個借口探聽王芷若。
外面跑進(jìn)來報信的嘍啰。
“報頭領(lǐng),朱頭領(lǐng)發(fā)來信箭?!?p> 王倫接過箭矢,拆下信件,展開讀罷道:
“東溪村晁家莊的晁天王,來山上拜訪,我們都去迎上一迎?!?p> 眾頭領(lǐng)都起身下山,林沖也跟在王倫身側(cè)。
杜遷安排鑼鼓,只待晁天王一行人上了岸,便敲打起來。
王倫引領(lǐng)幾位頭領(lǐng),出關(guān)迎接。
只見金沙灘上站著一行七人。
為首的三十二三歲的年紀(jì),六尺五六的身材,三縷黑胡子蓋住了嘴巴。
頭上戴的萬字頭巾,穿一領(lǐng)白布衫,腰上系著搭膊(兼具錢包和褲腰帶的功能)。
腳穿青耳麻鞋。
他手里的武器很特別。
不是常用的樸刀,或者花槍,而是一桿秤的秤桿。
王倫識得這便是托塔天王晁蓋。
二人相互施了一禮。
王倫道:“小可便是王倫,久聞晁天王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且喜光臨鄙寨,但覺門楣生光添彩?!?p> 晁蓋道:“晁某不讀書史,言行粗鄙,今日來投奔頭領(lǐng),只盼做個小卒,頭領(lǐng)不棄便是萬幸?!?p> 王倫道:“休要客氣,先入小寨,從長計議?!?p> 二人攜手在前,吳用、公孫勝、劉唐、阮氏三雄等一行英雄好漢,跟在后面,上了山,來到聚義廳。
王倫再三謙讓讓眾人先上了臺階。
晁蓋這邊七個人站在右邊。
王倫這邊五個人站在左邊。
互相的都施過了禮,分賓主對席位坐下。
王倫著人把王芷若招來,和眾英雄互相介紹了。
王芷若要告退。
吳用道:“令妹言辭爽利,是女中丈夫也,何不留下一起飲酒?!?p> 晁蓋也道:“三從四德,都是大戶和官場的歪風(fēng),我們都是江湖的粗糙漢子,誰也不許遵從那些繁文縟節(jié),令妹只管飲酒?!?p> 三五番的推讓。
王芷若無奈之下,只得留下。
王倫又讓手下的小頭目也都上階行了禮。
……
于是殺牛宰羊,鞭炮鑼鼓,好一陣的大吹大擂。
飲酒的席間,晁蓋把歷往之事,從頭到尾的,一一的與王倫講了。
王倫聽罷,心中駭然,不免躊躇,自家沉吟了半晌,也說不出言語來。
而吳用頗為心細(xì)。
他觀摩一遍,發(fā)現(xiàn)席間,就林沖一人,霸氣天成,是個英雄漢子的架勢。
又發(fā)現(xiàn)林沖偷偷覷向王倫的妹子。
到了晚上,宴席散了。
王倫和杜遷宋萬等頭領(lǐng)送晁蓋眾人到客館內(nèi)休息,也派了兩個嘍啰來伏侍。
眾人離去后。
晁蓋欣喜道:“我等犯下的是迷天大罪,哪有安身之所,若不是這王倫頭領(lǐng)如此厚愛,我等今夜要露宿街頭,這恩德終不可忘。
眾人稱是。
唯有吳用忽然冷冷一笑。
晁蓋道:“先生何故?只是冷笑,有事可以告知大家?!?p> 吳用道:“晁兄你也是耿直,你以為王倫肯收留我們么?晁兄你不知曉他如何想的,但是你可以觀察他的表情啊。“
晁蓋問道:“他表情怎么了?我倒是沒有太注意?!?p> 吳用道:
“晁兄你沒見他開始和你說話的時候,倒是顯得交情頗深。”
“后來你說出殺了許多官兵,割掉了緝捕觀察何濤的耳朵,又提及阮氏三雄如何豪杰時候,我看他的臉色就變化了?!?p> “他那時只是隨口應(yīng)答,表情十分不自然。”
“再說了如果他要是真心想收留我們,早就議定了座位?!?p> 晁蓋點頭道:
“原來如此,我也覺得他變得寡言,還以為他就是個沉默的性格。”
“這山上的,另外幾位兄弟又如何?”
吳用道:
“杜遷、宋萬,那兩個都是魯莽的粗人,連待客之道都不懂得。”
“依我看,席間只有林沖那一人才是好漢,他原本是京師汴梁的八十萬禁軍教頭,大郡的人,什么事理都曉得,今日不得已,才坐了第四把交椅。”
“我見每當(dāng)王倫說話,他便有些不平之氣,想來這其中必有些緣故?!?p> “待小生了解其中緣故,略放片言,管教他本寨內(nèi)自相火并。”
晁蓋道:“今日能否安身,全靠先生的計策了?!?p> 吳用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家說了,唯獨沒有說林沖偷偷看王芷若的事情。
這件事情,他留守秘密,好用來大做文章。
當(dāng)夜大家勞累,都早早休息。
只有吳用推脫肚餓,自行來到廚下。
他見廚下只有一個火夫,便掏出一小串錢,要做一碗粥來。
那火夫道:“先生,我不是廚子,只是一個看火的火夫,粥,倒也只是會胡亂的熬一碗,還要什么錢?”
吳用強把錢推在他的懷里。
胡亂的攀談幾句,待粥熬熟了,便和那火夫談起林沖來。
那火夫也是魯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把林沖如何上山,如何與楊志交手,如何武動高強,都添油加醋的講了。
講到林沖和武植比武的時候,更是講的嘴角冒沫。
吳用仔細(xì)的聽過,覺得差不多了,才借故離開。
當(dāng)晚躺在榻上了想了半個時辰,心中就有了辦法。
次日一早,東方見白,吳用早早醒來,把入云龍公孫勝和阮氏三雄分別找到一邊。
吩咐他們:“如此,如此?!?p> 四人領(lǐng)命。
隨即吳用來到演武場。
昨晚看火的火夫已經(jīng)告訴他,林沖有每天早晨晨練的習(xí)慣。
吳用假裝信步,與林沖剛好撞個對頭。
“教頭好早?!?p> 林沖道:“先生好早?!?p> 吳用道:“重蒙教頭和山寨眾位首領(lǐng)恩待,拜擾不當(dāng)。”
林沖道:“林某有失尊敬,雖有奉承之心,奈何林某不在其位,望乞恕罪?!?p> 吳用道:
“教頭哪里話來?!?p> “不過小生舊聞教頭在汴梁城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十分豪杰了得,不知為何與高俅不睦,以致于被陷害至此梁山之上。”
林沖嘆道:“若提起被高俅陷害,心中憋悶,不提也罷。當(dāng)時投奔柴大官人,是他舉薦林某上梁山來?!?p> 吳用故作驚道:
“柴大官人,那可是名聞四海,聲播天下之人。”
“若非教頭武藝超群,人品上佳,他如何肯推薦上山?!?p> “請容小生說一句公道話。”
“那王倫若是明事理之人,理當(dāng)把頭把交椅讓給教頭來坐才妥?!?p> “既合天下公論,又不負(fù)柴大官人的厚托?!?p> 林沖道:
“先生高論,只因林某犯了重罪,投奔柴大官人?!?p> “不是柴大官人不肯留我,只是林某恐怕連累了柴大官人,才自愿上梁山落草為寇?!?p> “不想今日好不暢快,位次高低倒是無所謂?!?p> “只是王倫那廝心術(shù)不定,瞻前顧后,膽小怕事,妒賢嫉能,不容于人?!?p> 吳用道:“王頭領(lǐng)無論待人接物,都一團(tuán)和氣,怎么能如此的狹隘?!?p> 林沖道:
“今日山寨里來了眾多好漢,本是天幸,大家相互照應(yīng),猶如錦上添花?!?p> “叵耐這廝妒賢嫉能??峙卤姾脻h壓過他的風(fēng)頭?!?p> “又聞?wù)f眾好漢殺死官兵,便顧左右而言其他,總不肯提相留的話?!?p> 吳用嘆了一口氣道:
“既然王頭領(lǐng)是這般人,我等也不要等他發(fā)付,一會便自投別處罷了?!?p> “可惜的是,若是教頭為首領(lǐng),那便是我們弟兄的福分?!?p> 林沖道:“英雄好漢惺惺相惜,只是時不利我,無法為弟兄們伸張。”
吳用道:
“林教頭何必灰心。”
“歷數(shù)偌大山寨,哪一個不知教頭本領(lǐng),又有哪一個敢與教頭叫板。”
“且我等七人,愿以教頭馬首是瞻?!?p> “有道是錐尖總會露頭來。
“大丈夫生于世間,不過百年?!?p> “教頭何必委屈自己才華,使明珠蒙塵,而不得見于世?!?p> 林沖道:
“眾好漢之心,林某自有分曉,只不過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利我?!?p> “且我林沖今非昔比,我早已不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八十萬禁軍教頭了,罷了罷了。”
“但若吳兄或晁兄有重整山寨之意,林某當(dāng)鼎力相助?!?p> 吳用還想言語。
林沖說道:
“先生,林某要小解,少間再相會?!?p> 說罷林沖夾著褲襠奔演武場后面而去。
吳用看著他的背影,暗道:
“這鳥教頭,長的人模狗樣兒,原來也是個膽小如鼠之輩?!?p> 林沖見離了吳用視線,便松開襠。
“好陰險的吳學(xué)究,幾次三番的想挑唆我獨立山頭?!?p> “屆時他好從中漁利?!?p> “若是以往,我便將計就計?!?p> “但是此刻,與往昔不同。”
“我若娶了王芷若,王倫那廝便是我的妻兄。”
“論理說,怎么也比吳學(xué)究更近了幾成?!?p> “如若是晁天王他們,強取首領(lǐng)位置。”
“我便做個順?biāo)饲?,從中漁利?!?p> “江湖水深,不啻于官場?!?p> “想我林沖被高俅陷害才落魄致此,豈能再次上當(dāng)。”
林沖做好了當(dāng)墻頭草的準(zhǔn)備。
……
而此時的吳用正在撓頭。
“怎么回事呢?”
“林沖本是一介莽夫,有勇無謀之輩?!?p> “今日,我已百般說辭,奈何他卻不為所動。”
“難道是?”
吳用猛然間想起昨日在席間,林沖屢次偷覷王芷若的事情。
“原來如此?!?p> “計策有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