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眉心姑娘,坐在梳妝臺前,輕輕褪去了外衣,摘下了頭頂上那些繁復的金簪、步搖,只留下耳邊的一對淺月色翠玉耳環(huán),微微燭火之下,更加襯出她的如雪肌膚。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榻前,很不熟練地,想要替李正一寬衣解帶。
“眉心姑娘……別著急,我還有一樣好東西,要送給你!”
李正一掙扎著坐起來,從袖中拿出了那個早就準備好的香囊。
遞給眉心姑娘。
她一臉?gòu)尚?,笑著問道?p> “這是李郎君……送給我的?”
“是的,香嗎?”
李正一用話語,引她去聞香囊。
“香……多謝……”
話音還未落,眉心姑娘就全身一軟,迷迷糊糊地,暈倒在榻上。
李正一沒想趁人之危,只是,他沒想好該如何應付眉心姑娘……
干脆,先迷暈再說。
之后,他把眉心姑娘抱到榻上,又見她穿得單薄,便伸手取來榻上的被子,想替她蓋上。
可就在打開被子的一剎,他驚呆了。
里面,居然有一把匕首!
仔細一看,這匕首,不是玩具匕首,而是削鐵如泥的真匕首。
眉心姑娘的屋里,為何會有匕首?
李正一怔住了。
一時有點亂。
難道這個眉心姑娘,早已知曉,他今日前來,是來查丹娘的,所以對他有所防備,留有一手?
不管了。
李正一扯下兩塊布條。
輕輕地,把眉心姑娘的雙手,向后反綁,并且替她蓋上了被子。
防患于未然嘛……
然后,他舉著蠟燭,在書案前,坐下。
書案上,有一張紙。
紙上的字跡,小巧娟秀,再一看,這內(nèi)容正是李正一在壽宴上、當眾吟出的那首蘇東坡的詞中的兩句:
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旁邊還有些書卷,應該是這個眉心姑娘平日所寫的詩作,細細品讀一番,意境還不錯!
正看得入神,李正一突然想起,阿杳給的這迷藥,好像是一個時辰左右,就能醒過來的。
便放下手里的手卷,起身。
開始在整個屋子,小心翼翼地翻箱倒柜,也不是變態(tài),主要是想查看,有沒有線索可尋。
然而,第一遍找尋下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李正一沒有放棄。
他坐在梳妝臺前,仔細回想著眉心姑娘剛才的一舉一動,下意識地拿起了她剛才放在桌上的簪子,輕輕一擰,竟然真的能打開……
里面有一張很薄的紙條。
上面寫著幾行字,應是眉心親筆:
若我今日玉石俱焚,姐姐莫要傷懷,你我本是心死之人,早已不懼生死……此生能得姐姐庇護,我死而無憾。
看完,李正一久久不能平靜。
這字里行間,像極了遺書,無一不流露出“視死如歸”的感覺。
這眉心姑娘,今夜,本來要打算做什么,為何會提及玉石俱焚?
李正一坐在梳妝臺前,愣神了。
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眉心醒過來,再問清楚。
一個時辰本不長,眼下,卻好似過了幾個春秋,難熬。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眉心姑娘睫毛忽閃忽閃,總算是緩緩睜開眼,本想起身坐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被反綁著。
奇怪的是,她沒有大叫。
甚至沒有掙扎。
取而代之的,是面容平靜。
李正一立即把簪子里的紙條,收入袖中,走到榻邊,好奇地問道:
“眉心姑娘,你不打算……問我點什么嗎?”
“問什么?”
眉心睜大雙眼,仍是側(cè)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地,輕聲反問道。
“你不感到驚訝嗎?比如說,我為什么要……綁你?”
李正一脫口而出。
“我是有幾分驚訝,沒想到聞名洛城的李大才子,不僅來云韻樓風流快活,竟還有如此特殊的喜好……”
眉心姑娘說這話時,神情黯淡,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埋怨。
倒是像……生無可戀。
“特殊喜好?不不不……眉心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李正一差點噴了一口老血。
這眉心姑娘,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下迷藥、趁人之危的偽君子?
可,沒這必要啊……今夜,本來就是把眉心姑娘,許給李正一的。
“若非如此……那為何要綁我?”
眉心掙扎著坐了起來。
臉上好似還掛著一串清晰的淚痕,有種莫名的凄涼和委屈。
“因為我剛才想給你蓋被子,卻在你的被子里……看到了這把匕首,我想著,你若不是想殺人,就是想自殺,為了防患于未然,我才決定先把你的手綁起來,想等問清楚了再說……”
李正一著急忙慌地解釋道。
“除了匕首,你還看到什么了?”
眉心淡淡地問道。
“還有,你藏在簪子里的那張紙條,我也看到了……你,為何會留下這樣的話,這字條里的‘姐姐’,是不是丹娘?”
李正一也沒打算隱瞞,直接全盤問出,然后坐在榻邊,坐等答案。
可眉心姑娘遲疑了一陣,終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
“李郎君,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可否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你問!”
李正一應下了。
“你……今日,為何要故意得罪薛老爺,他可是朝中四品正諫大夫,他父親還官至中書令,你應該知道的!”
眉心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這說來話長……我與他的事,很復雜!”
李正一深吸一口氣。
確實,他和薛曜之間,沒什么私仇,但不知為何,自從聽杜少府說起薛曜過去的種種行徑后,就感覺對薛曜這個人,再無好感了。
正巧,他今日要來眉心苑,就是想來搞出點動靜,好讓別人都知道,李正一是個好色之徒、風流浪子,不堪郡主駙馬之位。
所以,才挑了個大官下手。
只是沒想到,這個逛青樓的大官,竟然是正諫大夫薛曜……
于是,萌生一計。
熟知歷史的他,知道薛曜是比較親近張昌宗、張易之這兩個面首的,而這二張,正是武則天身邊最得意的兩個男寵。
武則天對“二張”的包容,已經(jīng)是到了放縱的地步,而薛曜是二張一黨,自然是連帶著,得了武則天不少的提拔。
加之薛曜的父親,曾得武則天寵信,官居宰相,地位不低。
所以,如果薛曜想把這件事鬧起來,定能鬧大,甚至會驚動整個朝廷,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武則天就會知曉此事……
這樣一來,他與武傳寧的婚事,就能取消,或者暫時擱置了。
正想著,卻瞥見眉心姑娘微閉雙眼,一滴淚,從眼角落下。
半晌,她突然說了一句話:
“李郎君不便明言,我也不追問,可我藏這匕首,確實是想殺人!”
“你想殺誰?”
李正一驚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