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已是半夜,閉園很久了。零星的昏黃燈光下,四處不見人影。
“謝謝你來救我?!?p> 顧曉幸自從靈力覺醒后,從來沒像今天這樣大戰(zhàn)一場過,再加上負了傷,顯得異常疲憊,整個人要虛脫了。
“我還得去取儲物柜里的東西……你可以攙扶著我去嗎?”
她看看自己受傷的腳踝,又目光請求地望向冥朔。
“你說什么傻話?”
冥朔的烏眸里藏著深深的寵溺。他俯過身去,一手摟過她的腿彎,一手禁錮在她的纖腰上,竟將她打橫抱入了懷中!
“你?。 ?p> 顧曉幸被他這不符合日常人設的親昵動作驚到了!
她被冥朔穩(wěn)穩(wěn)地抱著,緊挨進他的胸懷里,泳裝上的水漬微微沾濕了他的衣襟,而他似乎毫不在意。
她面紅耳赤,心咚咚直跳。
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她非但沒有感到抗拒,竟反而有些半羞半喜。
冥朔垂眸看著她,眼里的光澤變得熾熱,似乎有無盡念想就要洶涌而出,肆無忌憚地將她吞沒,卻又隱忍地克制著。
她眼波流轉,不小心與他熾熱的目光相交,又含羞帶怯地移開視線,見他精致流暢的下頜線下,性感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他像闖入她心扉的惡犬,撞亂了她的心弦。
“……是從這里過去嗎?”
冥朔的眼里泛過柔光。
“是的……”
顧曉幸嬌糯糯地回答。
這一刻,世界仿佛靜得只剩下他倆……
冥朔像大人抱小孩那樣,小心翼翼地摟著她,她安心地躺在他的懷里,一路上,芬芳馥郁,縈縈繞繞在彼此之間輕微又局促的呼吸中。
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剛才那些人……是驅魔師?”
顧曉幸打破了這曖昧得令人窒息的沉靜。
“嗯,都是巫族的。”
冥朔沉聲說。
“巫族?”
“在現(xiàn)世界里,生活著凡人與巫族的后裔。幾千年來,巫族形成了自己的等級制度,他們將統(tǒng)治者稱作老巫師——”
冥朔眼底掠過一絲不屑。
“——巫族自稱是現(xiàn)世界的守護神,維護現(xiàn)世界的秩序。”
“他們要我去一個地方,”顧曉幸思索著,“我沒問去哪,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過,他們會不會是與冷熠勾結了,也想讓我去異界破除他的封印?”
冥朔搖了搖頭:
“如果說還有誰比我們更不希望冷熠返世,那就是他們了。在他們眼里,我們異世界就不該存在?!?p> “這也太極端了吧,異界也有好的呀……”
顧曉幸紅紅的臉上露出訝異之色。
“他們畏懼我們,想除掉我們,與我們魔族爭斗了幾千年,筋疲力盡后,又與我們簽訂了和平契約。自此,現(xiàn)世與異界和平共存,不相干擾。我們把那稱作創(chuàng)世紀。”
“那他們今天為什么要捉我?我又沒做壞事?!?p> 冥朔垂眸看著她,意味深長地對她說:
“炘兒,即使是在魔族,你也是特殊的存在。在你的神元里,有神族‘創(chuàng)造’的天性,你是唯一天生就具有‘神格’的魔族人?!?p> “我有神格?”
她很是驚訝。
“對……”
冥朔接著說:
“巫族想通過你,找到我們魔族的軟肋,對付我們。這么多年,他們始終把我們視作威脅,表面對我們恭恭敬敬,背地里在紅線邊緣躍躍欲試。”
“我很好奇,他們怎么知道我在這里呢?”
顧曉幸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們應是用法器感應到了你的異界氣息?;蛟S,自從你的靈力覺醒后,他們就盯上了你?!壁に纷载煹?,“我還是疏忽大意了?!?p> “那以后豈不是我去哪,他們都能找到我了?”
顧曉幸大驚。
“以前是這樣,今后就不會了?!?p> “為什么?”
“我在剛才,用業(yè)火燒掉困住你的金網(wǎng)時,順帶消除了你的異界氣息?!?p> 她見冥朔只輕描淡寫地回答。
“我們到了……”
一排臨時儲物柜躍入視線。
她面帶紅暈,羞羞怯怯地從冥朔的懷里下來,站到地面上,然后打開了儲蓄柜門,取出里面的手機。
上面竟有九個未接來電,點開一看,全是茉莉的。
她回撥過去,一接通就傳來對方歇斯底里的聲音。
“死丫頭,你總算回我電話了,你去哪兒了呀,害得我好找!”
顧曉幸思忖著要不要告訴她真相,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說:“……我遇到了一件麻煩事,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決了,你不必擔心……”
“是什么事兒你能告訴我嗎?”
茉莉追問。
“這事兒有些復雜,改天我當面和你說吧,反正現(xiàn)在沒事了,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怕你擔心……你早點休息吧?!?p> “……你猜我現(xiàn)在在哪?”
她聽茉莉神秘地說。
“……你在哪兒呢?”
“我在派出所里呢。”
“派出所?你怎么去那兒了?!”
她杏眸圓睜著。
“我來報案啊,你突然人間蒸發(fā),電話不接,信息也不回。你所站那位置又是監(jiān)控盲區(qū)!我還跑你家去看,也撲了空,凌晨兩點了呀,不怕意外就怕萬一嘛……所以,我就跑來派出所了……”
茉莉既心累又委屈。
“……天吶……那真是辛苦你了!親愛的?。∧悻F(xiàn)在趕緊回家休息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給我吱一聲?!?p> 顧曉幸沒想到茉莉會為了自己這么折騰,心里既感動,又內疚,畢竟是自己連累了她。
“你真的沒事嗎?我感覺你有事瞞我呢?!?p> “我真的沒事兒……改天,我會當面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訴你的,還要好好補償你喲……”
“你說的噢……”
茉莉打了個哈欠。
“嗯,必須的……”
顧曉幸掛斷電話后,才意識到夜已深,困意加疲憊,讓她恨不得立馬就能躺床上大睡,可她現(xiàn)在還在水上樂園里,而且還穿著泳裝,她得去旁邊的更衣間換衣服拿物品。
她正將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時,冥朔讓她等等。
只見冥朔施法,將幾片樹葉卷落,吹到附近朝向這邊的監(jiān)控攝像鏡頭上,將其擋住,然后又朝空處,憑空召喚出了一個皮膚灰白,頭大身小,長著一對尖耳朵,眼睛像乒乓球一樣又大又圓的生物。她像土地公公一樣,從地里轉著圈冒出來。
她的個頭矮小,只及顧曉幸的肩膀高,一只耳朵上戴著一串環(huán)形耳環(huán),動起來時,耳環(huán)碰得叮當響,顧曉幸見她只有四根指頭的一只手里,拎著一個小方盒。
她從地下轉著圈冒出來后,便弓著腰,低著頭,面向冥朔,畢恭畢敬道:“尊貴的魔王殿下,您有何吩咐?!?p> “你為冷炘公主療傷吧?!壁に氛f。
“冷炘公主!”
只見她抬頭,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顧曉幸,乒乓球般的眼睛瞬間瞪得更大了,顧曉幸從她夸張的眼睛里看見了滿眼的欣喜,接著,她居然喜極而泣了。顧曉幸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冥朔見狀,對顧曉幸說:“這是魔醫(yī)松玡,是你曾經(jīng)欽點的御醫(yī)?!?p> 松玡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向顧曉幸鞠躬,啜泣道:“公……公主殿下,見到您真的還活……活著,好端端地站在眼……眼前,屬下實在是太高興,您別見……見怪,如有……冒犯到您,請您恕罪?!?p> “沒關系的?!?p> 顧曉幸莞爾一笑,輕輕擺手。
“那屬……屬下為公主療傷了?!?p> 松玡抹掉眼淚,眼圈還紅通通的。
只見松玡把手中的盒子打開,取出一顆像透明彈珠一樣的小圓球,把它往空中一拋,這顆“彈珠”就懸浮在半空中,然后開始圍繞顧曉幸的身體,自上而下螺旋轉圈,最后又回到松玡手上。
松玡凝視著手里的“彈珠”,念了句咒語,“彈珠”就像開了光一樣,變成了流光紫色。
接著,松玡又施法控制“彈珠”,把“彈珠”懸在半空,讓它緩緩進入了顧曉幸的眉心里,不見了。顧曉幸頓時感覺眉心清清涼涼的,而后,就像注入了元氣一樣,感覺自己活力煥發(fā),充滿能量。
顧曉幸身上的傷口神奇地愈合了,她試著活動腳踝,輕松自如!
“松玡,你哪是魔醫(yī),你簡直就是神醫(yī)呀!”
她不禁贊嘆道。
松玡瞪大那雙夸張的眼睛,眼眶又濕潤了,眼里充滿了回憶:“公主您曾經(jīng)也這樣夸過屬下,屬下愧不敢當啊,如果屬下醫(yī)術高明,當年公主就不會——”
“好了,松玡,”冥朔突然開口,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公主有些累了,你退下吧?!?p> 松玡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得有點多了,她紅著眼眶,抿了抿嘴,恭敬地作揖,幻影離開了。
顧曉幸清楚冥朔這么做的原因,如果松玡繼續(xù)說下去,難不準自己會想起些什么。若是因為回憶觸到了靈力的覺醒閥門,異世界的神力豐碑又會異動。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今晚神力豐碑沒有出現(xiàn)異常嗎?”
“沒有?!?p> 冥朔平靜回答,一襲玄袍微微擺動,襯著他修短合度的身形輪廓,在夜色里,顯得他更加神秘。
“那奇怪了,我今天抵抗巫族時,使用了新招數(shù),我還以為又喚醒了一些靈力呢?!?p> 顧曉幸喃喃道。
“看來,你在小區(qū)里那次,覺醒了相當一部分靈力,”冥朔思索著,“而這次戰(zhàn)斗并沒有激發(fā)你更多的靈力覺醒。”
“嗯,只是……我的傳信鶴死了,它一出來就被巫族的人擊中了……”
顧曉幸十分惋惜地低下頭。
“……咦,對了,我還沒來得及向你發(fā)出求救信號,你是怎么知道我遇到麻煩了呢?而且還能找到我?”
她看向冥朔。
冥朔眸光瀲滟,忽然遲疑了:
他想起遙遠的曾經(jīng),他和她神元共享的那天。
那天,叛軍兵臨城下,他和她必須軍分兩路,前路茫茫,憂不可期。那天,軍帳下,她堅毅、果敢,卻眼中噙淚。她撲入他的懷中,留戀不止,溫柔耳語:“冥郎,我們神元共享可好?”
神元共享,將神元融入彼此,一經(jīng)建立,永久羈絆。
自此,無論對方在何時,何地,一經(jīng)危難,動到了神元,另一方都能感應到,并能依著神元的牽引尋到對方。
神元共享,是一種古老的魔法,一種精神鏈接,以彼此之間至真至純的愛戀為媒,以矢志不渝的承諾為介,只有相愛之人才得以建立的魔法。
可是現(xiàn)在,她什么也不記得了,她覺醒的靈力甚至不足以感受到他們之間神元的羈絆。
她還是令他魂牽夢繞,那么獨特,可是在她的眼中,卻不見了那份獨屬于他的深沉的愛意。
冥朔看著眼前的顧曉幸,恨不得握住她的胳膊,猛烈搖晃她,將她的記憶全部喚醒,恨不得告訴她一切,質問她:
一百三十七年吶,炘兒!我沒有一天不在懷念過去,沒有一天不在想你,即使我們天人之隔,我也從未放棄對你的承諾……你是我唯一放在心尖兒上,小心翼翼守護的人……
可你,怎能忘記我們的過去?你怎敢忘記?怎敢忘記……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可是他不能這么做。
“這是一個秘密?!?p> 冥朔看向別處,清冷地說,用夜色掩飾無盡的悵然。
顧曉幸感受到了他的微妙變化,雖然不知道他情緒低落的原因,但是覺得不應該追問下去。
“我……去換衣服了?!彼f。
“嗯?!?p> 顧曉幸朝更衣室的方向走了兩步,又猶豫地停下,轉身面向冥朔。
她撩了撩耳邊的發(fā)絲,雙瞳剪水,沖他頷首微笑,融融地對他說:“冥朔,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有你在真好?!?p> 她說完像小貓一樣輕盈地跑開了。
冥朔仿若在漆黑的潭底觸到了一束光暈,溫暖來得措不及防,化開了禁錮的浮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