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俊問我:“你那些破書清理完了?”
當(dāng)然沒有,我回頭,正好秦牧也看向我,不是我懶,很多封書包紙都損壞了,那些包紙全在秦牧那兒,包括不沾紙。
我答應(yīng)三天后給蛇妖寫書,就必須要在秦牧那兒拿到不沾紙。
“封書包紙和不沾紙可在你那兒?”我隨口一問。
秦牧沒想到我會主動對他說話,一時怔懵,點(diǎn)了頭。
白俊卻說:“要那些包紙便罷了,不沾紙要來做什么?”
“寫書啊。”我半開玩笑,這么多人在,我不愿跟阿俊吵架。
為了寫書這件事,阿俊不止一次跟我黑臉。我也從未懷疑過是阿俊把那件事告訴甯瑾的,但在秦牧的記憶里,那個叫什么森的男人是怎么拿到有佛光的刀刺中藤蘿的。
阿俊的臉還黑著,我笑著說:“你平日里忙得很,還有空替凡人渡佛光?”
阿俊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似乎對我的話很不解。
“梁遲。”藥神站在書架旁,若有所思,“可以拿我的元神,替我寫一本書嗎?”
阿俊已經(jīng)把藥神的元神還給了藥神,但藥神如今已經(jīng)是仙根之軀,準(zhǔn)確來說這個元神已經(jīng)不屬于藥神了,屬于文摯。
又來一個,我拿不定阿俊的脾氣,拉著周嫻上了二樓。
“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一邊往房間走,我一邊問身后的周嫻。
其實(shí)荊迷之地沒那么厲害,阿俊和秦牧他們腦子轉(zhuǎn)不過彎,只知道用蠻力,不知道取巧。
我把手上的綠繩圈在周嫻手腕上,周嫻有些不知所措,點(diǎn)頭道:“小姐盡管吩咐?!?p> 我突然想起來了,阿俊為何聽到周嫻叫小姐的時候眼神會不對,他大概覺得周嫻和小嫻,兩人名字如此相似,或許有所淵源。
不可能會有,世上根本沒有轉(zhuǎn)世之說,偶爾有些帶著前世記憶的,不過是人魄在重聚之時,留下了前世之人最刻骨銘心的記憶,但人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人。
“以后別叫小姐,叫老板。”我再次重申。
周嫻眼珠子動了動,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把綠繩套在她手上后,我又轉(zhuǎn)身去拿抽屜里的短刀,梳妝臺第二層抽屜里有許多一模一樣的短刀,都是阿俊每回來看我時給我的。
我拿出一把,輕輕劃破了手指。
“小...老板,你做什么?”周嫻走過來搶走了我手上的短刀。
我抬手,帶血的手指點(diǎn)在周嫻的額頭上,“你愿意去四樓幫我清理那些書嗎?”
“我...我?”
周嫻猶豫又疑惑。
有阿俊在,我拿到不沾紙的幾率為零,但我知道不沾紙是從何而來。
“只要你不洗掉額頭上的血,是可以自由進(jìn)出四樓的,你只用將那些書撿起好好放在一邊就行,若累了就休息,堅(jiān)持半天就行?!?p> 蛇妖有求于我,是定然不會傷害周嫻的,我讓周嫻去四樓也并不是真的要讓她給我清理那些書。
周嫻大概明白了我的意圖,雖然害怕,但還是答應(yīng)了,我又讓她跟我換了衣裳,才讓她上了樓。
我用指紋打開了放著金豪筆的抽屜,連著盒子放進(jìn)了包里。
接著從另一個抽屜里取出一個盒子,我?guī)驮S多人完成過心愿,曾有過一個會易容的妖精,給了我一張能變換面容的人皮面具。
我對著鏡子一點(diǎn)點(diǎn)將人皮面具貼在臉上,只要心里想著變成誰,人皮面具便是誰的模樣。
我成了周嫻,沒有一絲破綻。
但依舊瞞不過阿俊的眼睛,站在他面前不出五分鐘就會被拆穿,現(xiàn)在就只能在房間里等著他離開。
可一直等到下午三點(diǎn),阿俊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阿俊一直都很忙,往常來我這兒最長也待不到一天,可能是因?yàn)槲疑蟻頃r在跟他慪氣,他才遲遲不走。
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到怎么能溜出去。
突然的敲門聲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從二樓看下去,正好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燕尾服的男人,書店的大門還沒修好,他敲的是門框。
“請問,遲木作家是住在這兒嗎?”他說話溫潤又得體,比三年前的甯瑾還要文質(zhì)彬彬。
遲木是我的筆名,不過是一百多年前的筆名。
“你誰???”秦牧抬著打了石膏的手,在問那個男人。
秦牧的語氣很刺頭,但那男人一點(diǎn)也沒有生氣,臉色幾乎沒有變化,依舊溫和。
“我是美子的哥哥,我來接她回家?!?p> 我拿著包沖下了樓,阿俊和藥神坐在一樓的窗邊,兩人在聊天,阿俊看了我一眼,問:“阿遲呢?”
我快速說道:“上四樓了,說是不想見到你們?!?p> 不等阿俊再說話,我趕緊從秦牧身旁走過,走到了男人面前。
阿俊一直往我這邊看,我盡量藏在男人身前,大著嗓門兒,學(xué)周嫻的口氣:“老板說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來,讓我?guī)闳€地方?!?p> 秦牧本來是在往阿俊他們那邊走,聽到這話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我一眼。
雖然我生他的氣,但這些年該死的默契,秦牧已經(jīng)知道是我了。
他沒有拆穿,接著神色淡定的走到了阿俊那邊。
好吧,看在他還有點(diǎn)用的份上,我先原諒他半個小時。
男人三十來歲,警惕性很高,即便對著一個書店收銀員,他問我:“你是誰?你們老板就是遲木嗎?”
阿俊還在往這邊看,我有些煩躁,伸手要拉男人的西裝衣角,他迅速的閃開,那身法,沒練個幾十年做不到。
“你就是美子口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特工哥哥西川佐藤?”我說出這話,男人緊張的四周看了看,拉著我便走。
他很用力,拉著我一直走出了老街巷。
車水馬龍,對面的商場放著流行音樂,街邊打折促銷,我仿佛穿越一般,從寧靜到喧嘩。
我掙脫不開他,只好佯裝哭鬧,作為那個年代的特工,小心謹(jǐn)慎慣了,最怕引人注意。
一直走到一個公廁門口,佐藤才把我放開,“美子在哪里?”
“死了。”
他神情一瞬間呆滯,滿臉寫著不信。
一個民國便在的人,現(xiàn)在還有三十多歲的容顏,看來當(dāng)年我的辦法管用了。
“不可能,美子給我的信中說,讓我來中國的一個書店找她,她一定還活著,我都沒死,她怎么可能死?!弊籼儆萌照Z說的這一段話。
我聽著,十分的不屑,腦中顯現(xiàn)的,是血流成河,是成尸百萬。
我笑笑,想捉弄他,也是懲罰,“我們老板說她死了,但只有我知道,美子是被她藏起來了?!?p> “什么?!”佐藤用力的掐我的肩膀,十分粗魯,一點(diǎn)也不像剛剛那個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你們老板為什么要藏著美子,帶我去見你們老板,無論多少錢,我都付得起?!?p> “多少錢都付得起?”我冷聲問,“哪里來的錢?一個人頭一條小黃魚?”
那個年代,他們稱金條為小黃魚。
佐藤顯然對我的身份起了疑心,大抵是我說了太多原本不該我知道的事。
我不想在這里浪費(fèi)時間,便想打發(fā)了他:“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你兩天后在這里等我,準(zhǔn)備好兩箱小黃魚,我?guī)闳ヒ娒雷印!?p> 他拉著我,不相信任何人,是特工的基本素養(yǎng)。
我指著對面的商場大樓,輕蔑無比的笑:“佐藤將軍,這里是二十一世紀(jì),這里是中國,中華人名共和國?!?p> 他怔了半晌,放開了我。
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不沾紙,前提是天上那位愿意見我。
說起來我去天宮的次數(shù)不少,卻沒有一次正式的見過這位天帝,想一想,我連他的面容都沒真正見過。因此一直想不通,為何人人都說他對我情根深種,為此還從我身邊徹底逼走了藤蘿。
我想來想去,我分不清秦牧那段記憶中的天帝是否真的愛過藤蘿,但我卻知道,他一定是愛蓮花天神的。
仙活得久,愛卻可以不長久,今天愛你,明天便能愛別人。
說修大道一生無愛的天帝,可以把蓮花天神寵得諸仙羨慕,也可以轉(zhuǎn)眼對藤蘿冷若冰霜。
甯瑾消失了五百年,他也可以不聞不問。
“美女,十四塊錢?!彼緳C(jī)停了車。
我在口袋里摸摸摸,摸了許久才摸出一張百元大鈔。
司機(jī)轉(zhuǎn)頭看我:“美女,你用手機(jī)支付吧,我這找不開啊?!?p> 我愣住,學(xué)了許久現(xiàn)在人的生活方式,手機(jī)不離手這個習(xí)慣,始終是沒學(xué)會。
我把百元大鈔放進(jìn)包里,拿出一張卡,“刷卡應(yīng)該可以吧?”
司機(jī)再次看我一眼,像看一個智障。
最后我仔細(xì)翻找,只能找到十三塊錢現(xiàn)金,我下車時司機(jī)還在念叨,說:“穿得人模人樣的,為了省一塊錢干這種事兒?!?p> ......
大無語,幸好沒讓佐藤跟著我,不然讓他見到這一出,不定怎么想,或許還會產(chǎn)生一些找死的想法。
我站在山下,這座山已經(jīng)被開發(fā)成了景區(qū),但有些地方還是禁止閑人進(jìn)入的。
我蹬了蹬腳,裝作不在意的朝地上咳嗽,周圍人不多,幾對約著爬山的情侶,幾個專業(yè)爬山的中年組。有誰能想到,這地下還能有土地公。
“喲,梁美女怎么有空來看我這個空巢老人?!敝挥邪虢厝烁叩耐恋乩项^兒,從一旁走了過來。
我看著地下,臉上是疑惑。
土地老頭知道我在疑惑什么,手里拿著一把瓜子,好吧,還有一群下棋的老頭被我忽略了。
“現(xiàn)在什么都變了,咱們這些小仙總不能拖凡人后腿吧,小老兒不住地下了,謀了份差事,景區(qū)管理員?!彼┖┑男χ?,差點(diǎn)逗笑了我。
我摸著包里的金豪筆盒子,表情嚴(yán)肅,“我要見天帝?!?p> “噗,咳咳咳、咳咳。”土地老頭差點(diǎn)沒被瓜子殼卡死。
他左右看了看,把瓜子放進(jìn)衣裳口袋里,上前蒙住我的嘴:“天帝陛下曾嚴(yán)令,誰暴露了身份就再也不能下界了,姑奶奶你小聲些吧。”
土地老頭踮起腳來蒙住我的嘴,滑稽可笑得緊,我掰開他的手,又悄聲說道:“帶我去見他。”
這山里曾出了一件奇事,說有人誤入了禁區(qū),找到時人傻了,硬說看到身穿白底龍袍的人。
后來這人突然好了,但沒了入山的記憶,醫(yī)生說是腦震蕩后遺癥,但我立馬便猜出,那人看到的肯定是天帝成翼。
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座山上,我也不想知道。
土地老頭為難得很,他只要去通報(bào),怕是明兒就保不住工作了,但要是不通報(bào),得罪了梁遲也會沒了工作。
就在土地老頭躊躇不已時,耳邊突然傳來聲音:“帶她上來?!?p> 行吧,天帝下了令,那自然好辦。
眼睛一閉,再睜開時,就到了一林深處。
此處靈氣充沛,空氣極好,難怪天帝會時時來此。
前面有竹屋,我走得有些快,走到竹屋面前,看著眼前的竹屋,不能說相似,簡直是一模一樣。
這個竹屋與長北雪山的竹屋一模一樣。
已經(jīng)沒有長北雪山了,原本的雪山被一層層覆蓋,成為了外國人的地盤,有了新的名字。
我走上臺階,心里有些不安。
天帝是不知道我看過秦牧的記憶的,否則定不會讓我見到這個地方。
他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竹屋,是不是說明他帶著子啟的記憶,同樣對藤蘿也......
算了算了,我晃了晃腦袋,千萬別想這些,藤蘿已經(jīng)折磨得夠慘了,不能再讓她重蹈覆轍。
“司命遞到紫徽宮的折子都堆成了墻,你知道寫了什么嗎?”天帝頭上戴著玉冠,背對著我,他站在一尊金佛面前,金佛身下,是那些寫滿成翼的紙條。
我不自覺的看了一眼那張床,如果沒猜錯,枕頭下說不定還有滿身帶針的小人兒。
“不會是寫我的吧?!蔽一氐?。
司命這老女人,每次來都要罵我許久,若不是看了秦牧的記憶,我還不知道,她曾經(jīng)也為我昏迷之事想過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