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月……”
“琰月……你看看我……”
微瀾捧著她的臉龐，眼睫顫抖。
“琰月，不要獻祭了，跟我回去。”
“琰月，停下來。”
琰月呆滯地轉(zhuǎn)過頭，看向他時的陌生，一如她復生之后醒來時的失憶而失智。
微瀾感到渾身寒冷。
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呢，一遍遍呼喊，喚不回一個你所愛的人——這大概就是絕望吧。
他微微笑了一下，尋常得如同每一個甜蜜的清晨，溫柔而細致地替琰月順好耳后的碎發(fā)，目光卻在望向祭壇中央火紅色圣晶的那一瞬，變得冷漠肅殺。
他站起身來，握緊了手中的黑曜長劍，藍色魔光升騰，覆蓋劍身。
不就是，弒神么。
他冷冷地想道。
……
“諸位，圣殿中正在進行重要的祝禱儀式，無關(guān)人等不得靠近。”
圣殿石門外，云漫攔住了前來查探的魔界一行人。
“可是我們明明看到附近有魔法爆破的光芒……”
“你們看錯了。”
“可是……”
“魔王有令，不得靠近。”
云漫肅了面孔，亮出長劍，周身魔光盛放。
“原來還是獻祭……”
圣晶之前，琰月眼神略顯清明，望著自己的手背低聲喃喃。
微瀾怔然回首。
他撤身，毫不猶豫地跪坐于圣殿冰涼的地板上，緊張地拉過琰月的雙手，語速因為心情劇烈起伏而顯得異常急促。
那把差一點就插入圣晶的長劍被他隨手扔在了一旁。
“琰月，跟我回去?！?p> “琰月?！?p> “你不是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你還有我——我——”
“微瀾……”
微瀾立刻不再說話，一錯不錯地望進琰月黝黑色的瞳孔，神情專注。
他抓住琰月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像是在害怕失去。
“可是、可是我……我什么也做不好，還總是給你們添麻煩……我……”
琰月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她希望微瀾能放棄自己。
然而他卻說——
“那是因為你太善良了，傻孩子?！?p> 琰月腦中一片空白。
便覺他一寸一寸撫過她的發(fā)頂，眸中盛滿傷痛。
“不愿意麻煩別人，不愿意責怪別人，出了問題總是先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琰月，不要——不要傷害自己?！?p> “你只是太善良了。”
他握住她冰涼瘦削的手腕，她心中有什么糾纏已久的桎梏驀然碎裂。
她終于被赦免了嗎？
那些困窘半生的罪過的源頭，原來竟然，不是她的過錯嗎？
她仰起頭望向他，姿態(tài)破碎又渴求，茫然而懵懂，像是走投無路之人膜拜著自己的神靈。
微瀾見此愈發(fā)心疼。他想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該讓她走向現(xiàn)在這般結(jié)局的。
“你應(yīng)該被好好對待的——那么、那么好的琰月——跟我回去吧，好嗎？”
他卑微地請求著。
那么、那么好的微瀾。
差一點。
差一點她就要動心了。
琰月垂下腦袋，緩緩搖頭：
“……可是……我走了，你以后要怎么辦呢？”
還是他。
微瀾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無論是什么時間，是什么地點，發(fā)生了什么事件。
不管她是自卑還是自信，是健康還是瀕死。
哪怕今日人魔開戰(zhàn)，圣殿崩塌，天極南溟之水枯涸倒流。
她最先考慮的，還是他。
一擊鎖心。
微瀾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有一滴澄澈的淚水沿著他絕美的容顏流淌下來。
就在琰月面前。
從眼角，到顴骨，到嘴唇。
“我愛你，琰月?！?p> 他沉聲，話尾卻是愛到極致的顫抖。
“是你教會我的……你不能就這樣放棄我……”
眼尾泛紅，清冷卻情動，難以自禁。他是如此熱烈。
琰月終于愣在原地，連呼吸都忘了自主。
她的眸中，有大顆大顆的淚水淌溢出來，微光盈盈，猶如夜幕低垂之時倒映出滿天繁星。
她本該疑惑的，本該清醒的，本該慌張的。
可她最后也只是讓那些深埋于心底的洶涌愛意沖破了牢籠。
她終于說出了在生日晚宴之前猶豫再三的，在提出離婚之際有口難言的，在那些朝夕相對的溫馨時光里日日浮現(xiàn)于心頭的——
她的，喜歡，心悅，深愛啊。
“我也愛你，微瀾。”
她紅著眼睛明明白白地看向他，沒有再去匆忙而無措地擦拭眼淚。
“比你想象中更愛你?！?p> 她咬著嘴唇，聲音比他更顫。
“很愛很愛你?！?p> 傾聽自己的內(nèi)心啊。琰月。
微瀾跪在地上牽過她的左手。
在那只骨相優(yōu)美的左手的無名指上，佩戴著一枚素雅的銀質(zhì)男款指環(huán)，而它的手心，則小心地捧著另一枚成婚對戒的女款指環(huán)。
“如果你還愛著我。”
他將左手的婚戒展示在她眼前，右手牽起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唇邊。
“如果你還愿意再次接受這枚婚戒?！?p> 他望向她，語聲輕顫，目光灼灼。
“那么我將重新為你佩戴這枚曾經(jīng)因我之過而摘下的戒指，從此圣晶見證，生死不離。”
琰月眸中噙滿了淚水。她一句一頓，神情決絕得像是即將赴死：
“我曾對自己許下誓言?！?p>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也是啊，琰月。”
微瀾垂著眼睫輕聲嘆息，臉頰上的濕潤仍未干徹。他溫柔擁她入懷。
“圣殿諸神在上?！?p> 他正對圣晶，神情平靜釋然。
“以微瀾·安斯蒂德之名?！?p> “愿與琰月·慕同生以待?！?p> “共壽，共情，共死?！?p> 琰月伏在他浸染著淺淺冷香的懷抱中，墨色長發(fā)蹭過她的側(cè)臉。
他的體溫比她還低，心口處卻是暖的。
她如今終于不用抬頭也能知道，那雙冰藍色的美麗眼眸正在，并且將會，永遠專注地凝視著她，不悔不離，直到歲月盡頭。
“你所想，便是我所愿?！?p> 話音落地，琰月最終回擁住她的魔王，在這一生的歸宿中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心口的位置，隱約有火紅色光芒與圣晶呼應(yīng)閃爍。
獻祭即將完成。
這大約是圣殿歷史上最特殊的一次獻祭。
來自兩個人的，相互獻祭。
他們共同決定為彼此，獻上自己的一切。
從今再也無懼生死分別。
圣晶光輝映紅天際，猶如霞霓。
那一日，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魔族和人族，所有的生靈，草木，都再也無法忘記來自界林中央千載難逢的圣殿神光，照亮整片大陸。
冥冥之中，規(guī)則與秩序都在悄然改變著。
在這一切的終點之處，將會誕生一切的新的起始。
“他們終于還是在一起了?！?p> 圣殿外，對峙已經(jīng)因為神光現(xiàn)世而解除，云漫·斐萊恩收起手中的武器，喃喃自語。
眾位魔族長老向著圣殿所在的方向齊齊跪拜在地。
緊隨而至的人族使者也掩飾了面上異色，跟隨著一同跪拜行禮。
圣殿內(nèi)，隨著圣晶燃燒愈發(fā)熱烈，琰月的容貌也隨之改變，她的五官愈加精致，長發(fā)也逐漸趨于黑亮。
她越來越像她的母親。
“曾經(jīng)，在遠古時期的魔族，有親吻戀人眼睫的傳統(tǒng)?！?p> 微瀾輕聲俯身在她耳邊，氣息不穩(wěn)，環(huán)于腰間的手臂卻是前所未有的強勢，將她箍在自己懷中，牢牢扣緊。
兩人墨發(fā)糾纏。
“你記住了，琰月?！?p> 微瀾將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心口，傾身親吻她的眼睫。
“這是——‘我的愛與你同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