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救人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昨夜暴雨如天河倒灌，今日緋雨綿綿，終不得放晴。
很少有夏日的雨連著兩天。
山間樹林溫度驟降。
許清坐在鋪子門口，依靠門欄，身外披了一件單衣。
他右手捧著紅皮書，左手接過狼一端過來的茶。
屋外天空，陰沉沉，黑云密布。
他心想，今日便是三日之期，那衛(wèi)道閣會將李宣縛手送到城外嗎。
或許會吧，畢竟她只是一個人，畢竟她已經(jīng)退出衛(wèi)道閣，退出衛(wèi)道者。
以目前情形，她大有被外城百姓生啖其肉的可能。
“好一朵帶刺玫瑰，今日就會被人擼成禿子”
許清淡然一笑，收回心神，繼續(xù)觀書。
屋外煙雨蒙蒙。
狼五一狼翻塵，沖出百樹林，嗷嗷叫。
李宣已經(jīng)被綁在木頭上，正要送到外城，外城有數(shù)千百姓圍在內(nèi)城大門前，他們準(zhǔn)備有石頭活活擲死李宣。
許清聽后點頭，“知道了”
他并未起身，也并未準(zhǔn)備做什么，這事和他沒關(guān)系。
雖李宣與他有段緣分，但只不過是孽緣，兩人有仇。
他為何要救她？
李宣去后，他最多只會感嘆一句，紅顏薄命。
他只準(zhǔn)備坐看風(fēng)雨起，笑迎晚霞?xì)w。
許清隨手拿丟給狼五一塊抹布，讓它擦干身子。
他低頭繼續(xù)觀書。
“叩····叩····”
鶴九從天空飛下，落到鋪子門口。
它語氣哀傷，眼眸哀痛，跪匐門口，跪向許清。
“你這是干什么？”
許清不解，今日鶴九有些反常。
“叩···叩···”
鶴九哀鳴，眼中有淚。
許清聽它內(nèi)心，明白所為何事。
鶴九知道了李宣的事，跟著狼五去湊熱鬧，但當(dāng)它看到李宣的那一刻，深深被李宣迷住，無法自拔。
確切說不是李宣，而是李宣體內(nèi)的妖鶴。
鶴九能清楚清晰感覺到那顆暗核，并難以自控地身陷其中。
可眼看李宣即將赴死，她體內(nèi)的妖鶴亦跟著破碎，鶴九便心痛如絞，身思哀痛。
“你想我救李宣？”
許清問道。
鶴九跪在地上，點點頭，想想又搖頭，哀叫：“叩····叩····”
“呵呵，我是神，救她一個凡人，沒什么難的，不過隨手而為”
“不會有什么危險，也不會招來禍端”
“你是本神的坐騎，你因李宣而心痛，本神怎能不救你”
“你想多了，本神無所不能，你這點小小要求，沒什么為難”
許清淡然一笑，放下手中書，一飲杯中茶。
他起身，拾起斜靠在門框上的油紙傘。
“走吧”
·········
“這煙雨小了些，不能沖走我臉上的血，到時候死得難看”
“雨下大一些多好”
李宣被綁在十字木樁上，由官兵用牢車將她押送到城外。
她笑著說。
到了這時，她已了無牽掛。
林林種種浮上心頭，只換來她兩句玩笑。
她七歲時失去爹，由娘拉扯大，十三歲時，娘病倒，臥床不起，只能靠李宣一人撐家。
她去給人當(dāng)丫鬟，賺來銀兩給娘治病。
一治就是十年，終究沒讓她娘活下來。
她給人當(dāng)了十年丫鬟，好在小姐對她不錯，并未虐待鞭撻她。
做了十年丫鬟后，小姐到了出嫁的年齡，她已是二十三的大丫頭，早過了嫁人年紀(jì)。
姑爺那邊瞧她貌美英氣，讓她跟著一起嫁過去做通房丫頭。
李宣心里不樂意，但她無什么話語權(quán)，又想著還能服侍陪伴小姐，便選擇聽人擺布。
好在小姐念及姐妹情誼，還給她賣身契，給她銀兩，讓她私下離去。
離開小姐，李宣的人生變得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她沒什么一技之長，也不想嫁人。
身如浮萍在社會上蹉跎了幾年，直到機緣巧合參加了衛(wèi)道者的選拔會。
她以天才資質(zhì)跨入衛(wèi)道者行列，并且短短一年迅速崛起，有望成為青年輩中的扛鼎人物。
但終歸是黃粱一夢，白云蒼狗。
便此，又想到了小姐，想到了母親，想到了他。
“萱萱，宣宣，怎么會這樣？”
李宣回神，聽到有人在叫她，扭頭是她服侍了十年的小姐。
“小姐，小姐，你怎么來了？”
李宣看到那跟著馬車往前跑的女子，心中酸楚。
“小姐雨大，你回去吧，你的衣裳臟了，你的鞋子臟了”
李宣不住喊道。
那女子搖頭滿面淚水，一開始還提著衣裙在追趕，后不再管衣裙，吃力加快步子，跟著馬車。
“宣宣，宣宣，他們?yōu)槭裁匆獨⒛?，為什么要殺你?p> 女子無助吶喊。
她終歸跑不過馬車，越落越遠(yuǎn)。
李宣想扭頭再看小姐一眼，但她被死死綁在木樁上，無法得愿。
馬車出了內(nèi)城，城門外圍滿人。
人們見李宣被綁在木樁上送出城，群情激奮，高聲呼喊。
“砸死她！砸死她！”
他們手里攥著石頭，兜里揣著石頭，籃子里放著石頭。
不止男人，老幼婦孺皆在其中，他們不能讓丈夫失去雙手，不能讓兒子失去雙手，不能讓父親失去雙手。
押送的官兵面無表情，抬著木樁將李宣固定到處決擂臺上。
眾人迫不期待圍在擂臺下。
雨似乎下大了些。
李宣臉上有一絲微笑，她的目光不在擂臺下憤恨她的百姓，不在周邊固定木樁的官兵，不在高閣窗戶前為她垂淚的喬孫玫。
她在看天空的黑云，看雨珠飄落。
似乎有一束光穿破黑色云層。
似乎有什么飛來。
可她沒看到。
官兵用一個黑色布口袋罩住她的頭，她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聽到臺下眾人的咒罵。
她本以為自己已做好準(zhǔn)備，可這一刻，她感到無比的窒息與絕望。
只剩下等待，等待第一顆石頭砸在身，然后無數(shù)的石頭砸到身上。
那是孤寂，痛苦，殘忍，恐怖的一段旅程，是她人生最后的路。
她只能往前走，被眾人推趕著往前。
“叩····”
天空中突然出現(xiàn)鶴鳴。
李宣體內(nèi)暗核亦有一只妖鶴在引頸哀鳴。
許清站在鶴九背上，撐著油紙傘，立在空中。
“什么人？”
擂臺上的官兵驚聲呼叫。
“你們都聽好了，救人者，許清”
鶴九落下，許清身姿輕盈踏上擂臺。
“許清？”
“誰是許清？”
“難道是那個許清？”
“我見過他，就是他當(dāng)初上了李宣比武招親的擂臺，是他打敗了李宣”
“是他沒錯，我也見過他，而且他在京兆府破案時我就見過”
“對對對，就是他，他說什么？”
“他要救李宣？”
“他為什么要救李宣？”
“李宣是他未婚妻！”
“放屁，他之前親手撕了婚書，他說過不愛李宣！”
“所以李宣心魔大盛產(chǎn)出黑旗老太婆”
····
臺下眾人議論紛紛，臺上早已打作一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