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秋生眼神一亮,可算是把子正給盼來了,忙緊走幾步,迎了過去。
項太傅很納悶,不就是一個小押司,犯得上慌里慌張么?
“未大人,何事這么著急?”宋淮安看著眉開眼笑的黑臉知縣,打趣道。
“子正啊,你可來了,快,里面請?!蔽辞锷鷮λ位窗驳膽B(tài)度比之以往直接來了個一百十八十度大轉彎。
宋淮安也不客氣,邁步走進了偏廳,目光一掃,偏廳中,除了那尖嘴猴腮的主薄方有志,還有一位氣質卓然,滿頭白發(fā),胡須散落胸前的儒袍老者。
“項太傅,這位就是我縣第一名的押司,前幾日的罪朝余孽被殺案,就是他……”未秋生連忙介紹。
只是,話沒說完,宋淮安趕緊打斷道:“略盡綿薄之力而已,主要還是刑部大人們的功勞?!?p> “哦……”
項太傅眼神中帶著一絲蔑視:“這位押司夠年輕的?!?p> 一句話出口,偏廳內的氣候當即進入了寒冬臘月。
平時就跟宋淮安不對付的縣丞則是面帶嘲笑,一副看戲的神情。
“貴縣沒設縣尉嗎?”項太傅也覺得有點冷場,話鋒一轉道。
未秋生等宋淮安落座之后,才回應道:“本縣去年剛好過三千戶,年初向朝廷申請設縣尉和主薄各一名,如今主薄已到任,縣尉暫時空缺。”
大梁律,縣滿三千戶以上,設知縣、縣尉、主薄三個正食俸祿的官員。
戶不足三千,止置知縣,知縣兼任主薄,捕頭等同縣尉,不過,品級和俸祿比縣尉低上兩等。
不得不說,大梁國的縣官設置,頗有些精兵簡政的味道。
未秋生有句話沒說,那就是縣尉一職,他原本屬意于文武全才的鐵鎮(zhèn)山鐵捕頭。
可經過昨日事件之后,未秋生心里又有些猶豫。
再加上這新來的主薄很不安分,總想插手縣衙的案子。
未秋生不用猜也知道,這方主薄也瞄上了縣尉一職。
大梁縣衙官級序列中,知縣是正七品,縣尉是從七品,主薄是正八品。
捕頭是從九品屬于末流,典史和押司則是不入流的小吏,非要按品級的話,屬于從九品下。
宋淮安落座之后,掃視了一圈,心說,我還在假期呢,就被鐵捕頭拽著,一路著急忙慌跑過來,只為聽你們在這閑聊嗎?
輕咳一聲,宋淮安開口道:“未大人,咱們還是先說說案子吧?!?p> “對對對,項太傅,咱們還是回歸正題吧。”未秋生反應過來,順著宋淮安的口風說道。
“兩日,今日也算上,明日傍晚,老夫再過來,若到時還未找到,呵呵?!?p> 項太傅說完,看也不看廳內眾人,一甩袍袖,準備走人。
左右該說都說了,該威脅的也威脅了,再說下去,他都煩了,索性直接指定了破案期限。
這時,宋淮安甫地站起,朗聲道:“項太傅請留步!”
項太傅一愣,駐足,回身,望著宋淮安,眼睛一瞇道:“小押司是喚老夫嗎?”
“項太傅,我有兩個問題要請教一下。”宋淮安按下心中不悅,施禮道。
“呵……”項太傅冷笑一聲,心說:你個小押司,還真沒有資格請教老夫,老夫教的學生都是皇子和公主,你算那根蔥。
“項太傅,宋押司可是我縣破案高手,不如坐下來,聽聽他的意見如何?”未秋生打圓場道。
“不必了,有什么要問的,直接說吧。”項太傅掃了一眼滿臉堆笑的未秋生,有些不忍拂其臉面,臉色稍緩道。
“請問項太傅,按大梁律,牛馬騾被盜,被告甘愿三倍賠償并主動認罪苦役,失主則可撤案,被告也可得以減輕罪責,此乃合情合法,大人為何非要執(zhí)意找回呢?”
宋淮安面色平靜,語氣和緩。
“大梁律?你給老夫講大梁律法?”
項太傅冷哼一聲,反唇道:“大梁律法,牛馬騾條令中是不是也講,若失主執(zhí)意要牛,被告則必須賠牛,對否?”
“是?!?p> 宋淮安毫不猶豫給了肯定,剛要再說,項太傅又道:
“你接下來是不是要問,既然今日有牛賠給老夫,老夫為何還有執(zhí)意尋回原牛?”
宋淮安靜靜看著項太傅,沒有言語,因為他就是這個意思。
“老夫問你,律法上有沒有明確規(guī)令,被告賠的不是原牛,失主必須得認?”
“律法有沒有明確規(guī)定,失主執(zhí)意尋回原牛之訴求,可不予采納?”
項太傅一連兩個發(fā)問,弄得未秋生一愣一愣的,心說:這老頭都把我給繞暈了。
聽到這里,宋淮安曬然一笑道:“明白了?!?p> “哦?!表椞狄哺α似饋恚磥磉@小押司很上道啊。
主薄方有志連同沒有離開的鐵捕頭更是一臉懵,這兩人的對話,怎就聽不懂呢?
“老夫告辭?!表椞邓α怂π渥?,準備邁步離開。
“項太傅,我剛才只問了一個問題。”宋淮安幽幽道。
“呦呵?!表椞得嫔敿次⒊?。
項太傅也是想著趕緊離開這里,他下午還有課呢,可不敢耽擱。
他覺得剛才反問的兩個問題,應該能堵住宋淮安的嘴了,沒想到,這小押司還真執(zhí)拗。
冷靜下來后,項太傅不怒反笑,心說:這小押司挺有意思啊,“好,你問?!?p> 宋淮安嘴角一翹,緩緩道:“若要找回原牛,恐怕得懸賞公告,不知大人是否愿意出一部分懸賞費用,因為本縣對此類案件的偵辦經費實在有限?!?p> “你可有把握找回原牛?”項太傅反問道。
“只要牛未被宰殺,找到的概率還是很大的?!彼位窗残χ卮?。
畢竟,誰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能找回原牛。
但高價懸賞,卻是最快最有效的一種尋找方法。
就算到時找不到,項太傅也能徹底死心,難不成還真要縣衙眾人都丟官罷職不成?
項太傅瞇縫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宋淮安,忽地開口道:“好,兩日后,老夫再來?!?p> “不必兩日,明日傍晚可見分曉?!彼位窗财届o說道。
“這可是你說的?!?p> “未知縣,這小押司是你治下,你負全責?!?p> 說完,項太傅再也不停,邁步離開偏廳,未秋生和方有志以及鐵捕頭趕緊追出來,將項太傅送離。
宋淮安沒有去送,回身坐在椅子上沉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