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畫皮
破落的院中，站在一個身著暗色錦衣的女人，忽是一陣料峭的冷風(fēng)吹過，亦卷起她臉側(cè)的碎發(fā)。喬嘉從袖口里抽出早已準(zhǔn)備好防身的短刀，死死盯著眼前數(shù)不清的鬼魂。
猙獰的斷腿、半張臉被啃下去、大張著血口沒有舌頭......
鬼魂都是殘肢斷臂，喬嘉斂下長睫，隱去眸底的一絲難以置信和悲哀。
齊聞做出來的壞事罄竹難書，他對這群鬼魂生前一視同仁，他不過是挑眉目光一掃，便挑出他偏愛的身體部位，連死后都沒有保留全尸。
喬嘉最先碰到的那只鬼魂是最先撲上來的，他蹦起來，躍過她的頭頂，手里捏著的碎肉如同天女散花般播撒在空中。
她身姿輕巧地躲開肉泥血沫的攻擊，但鬼魂留給她的空地不過半徑不足兩米的圓地，躲過半截身子的鬼魂就意味著她不得不與另一邊的鬼魂親密接觸。
穩(wěn)住后退的步子，喬嘉連忙向后傾去，才不用和那個扯著陰森古怪微笑的斷頭鬼面面相覷。
斷頭鬼的脖頸生前是被砍刀流暢地割下，沒有曲曲折折的裂痕，光滑的皮肉和脖子骨頭。按理說喬嘉是看不到它的面容的，更看不到拉扯嘴角弧度。但她剛剛差點前仰不受控地跌倒，與它手臂里夾著的腦袋目光對視。
那是個男人的腦袋，烏黑的長發(fā)沒有發(fā)冠的束縛，無色透明的皮膚暴露著烏青的血管，兩個幽幽的眼珠子直勾勾掛在喬嘉的身上，混著粘稠的血液形成一縷一縷的發(fā)絲，空蕩蕩的脖頸下塞著一團黑發(fā)。
嚇得喬嘉瞳孔瞪大，心跳不受控制地停下一拍，嘴里不由得吐出兩個字的芬芳，差點直直跌了下去。
如果不是個鬼魂，還算有幾分姿色的男人，喬嘉心頭劃過一絲惋惜。但她沒有過多的停留，視線飛快地掃到身邊的桌椅。
它是院落里專門放置的，以前花小娘偶爾坐在院里賞著美景，聊天玩鬧，沉重的碧青色在月色下涼涼如水波，此刻在喬嘉的眼里卻是救命的寶物。
鬼魂越涌越多，逼得喬嘉只剩下一個狹小陰仄的容身之處，她深呼吸一口氣，腿部蓄積著力量。一眨眼之間，在有一只鬼剛剛伸手要抓到她衣袖的那一刻，輕點足尖，一躍踩到了庭院的石桌上。
白日里下過幾絲雨滴，石桌未有人清理，積著一灘水洼。喬嘉穩(wěn)穩(wěn)地踩到上面，濺起飛奔到腿彎出的水花，剛剛落下的那一秒，差點腳底打滑重新跌到鬼魂群中。
石桌的不遠(yuǎn)處立著一棵歪脖子樹，喬嘉目測著距離，顯然以她現(xiàn)在的彈跳能力是夠不到那棵樹的，唯一的方法只能是借助旁邊聚堆的鬼魂。
來不及繼續(xù)思考，已經(jīng)往石桌湊近的鬼魂逼著她只能稍加思索便不得不做出決定。喬嘉用力一跳，一腳踩到圍上來的鬼魂肩膀上。
顯然喬嘉這份舉動也驚到了四周的鬼魂，他們頓住了腳步，動作停滯下來。她翹起嘴角，頗為開心，為自己的機智感到慶幸，但現(xiàn)在還不到顯擺的時候，她現(xiàn)在還需要與時間進行賽跑。
喬嘉踩在鬼魂的肩膀上，一頂腳尖，又踩在靠近那棵歪脖子樹的另一個鬼身上，眼看下一步就要躍到歪脖子樹的枝干上。不知誰那個鬼用力一拽，直勾勾地拉著她的腳腕，剛邁向半空里的喬嘉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直直落在地上。
“我靠——”
她的屁股跌在柔軟潮濕的泥土上，下意識用手掌撐著地面，粗糲的小石子壓在嬌嫩的掌心上，竟然硬生生地刺穿皮膚，留下幾條可怖的血絲。
她抬眼向扯著她腳腕的那個鬼望去，瞬間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內(nèi)心暗吐槽著，晦氣。
那個鬼就是剛剛她差點撞在他懷里的那位，明明只是直直對視了一眼，便那般小心眼地牢牢記住了她，她幾乎都要逃出去了，卻被生生掐斷了唯一的希望。整個人如同蔫了的菜葉，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既然逃不掉，那就拼一把。喬嘉舔舐著嘴角的血腥，是她剛剛不小心咬破的，隱隱的痛意讓她腦海微微清醒，渾身散發(fā)著興奮，手掌捏緊短刀，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刺穿撲上來的一只鬼身上。
她似乎還沒有真正和鬼魂戰(zhàn)斗過，上一個世界和駱慕走在一起，也是多次被他救下，沒有駱慕，她還能獨自戰(zhàn)勝眼前的一堆惡鬼嗎？
那鬼的心臟被喬嘉直直穿透，它頓時消失在她的刀刃下，喬嘉剛松下一口氣，目光難以置信地落在剛剛化作一團黑煙消逝的碎片再次重新拼湊起來，又站在她的眼前，嘴角噙著嘲弄的笑意。
徒勞無功嗎？
手里的短刀一哆嗦從喬嘉的掌心掉落，直直插進泥土的深處，她捂住被惡鬼一巴掌拍中的胸口，胸腔的五臟似乎像是被一拳打碎似的，一呼一吸之間鼻腔喉嚨都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她腿腳一軟，跌坐在地面上，眼皮無力地開始下垂，但她用指甲惡狠狠地掐著掌心的軟肉，痛感讓喬嘉逐漸墮落昏迷之中的清醒過來。
一旦徹底闔住眼皮，便是真正死在這逃生游戲世界里。她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模糊不清，甚至那個站在她面前的鬼出現(xiàn)了重影。
上眼皮像墜著千斤重塊無力的下沉，喬嘉的鼻腔涌動著一股鐵銹腥味，在她墜入深淵的時候，眼前卻閃爍著幽冷的藍(lán)色火光，藍(lán)色微微發(fā)綠，像傳說中幽冥的鬼火。
一條卷長的粗尾巴掃過喬嘉的臉龐，尾巴上長著毛茸茸的軟刺，扎進她細(xì)白柔嫩的臉頰里，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氣，沉沉的困意漸漸清明。她定睛一看，那只出沒詭異無蹤，據(jù)說是齊聞最喜歡的寵物耗子趴伏在她的身邊。
它的眸子似乎閃爍著擔(dān)憂的神采，喬嘉心頭掠過一絲困惑，是她頭暈眼花看錯了嗎？老鼠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表情呢？就好像它的皮囊下藏著一個人似的。
“吱吱——”
老鼠卷長的尾巴圍住一根細(xì)長的樹枝，上面的火光隨風(fēng)搖曳，像是護身符一樣，周圍的惡鬼面露懼色，都往后退了幾步，遲遲不敢動手。
一瞬間，不知誰動的手，哪里飛來的東西硬生生砸到她的脖頸，喬嘉眼前的景象戛然而止，只停留在那大耗子護住她在身下，陷入無重?zé)o盡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