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難
中觀元年,清明已過。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紛紛揚揚。
雪片兒竟如鵝毛般大小,撲撲簌簌的落下,很快就將驛站前的官道覆蓋在一片白色之下,也落滿了蘇離歌的肩頭。
身邊的隨從小云取出傘,在蘇離歌的頭頂上方撐開。
官道盡頭四野茫茫,別說人影,連個活物的蹤跡都見不到。
凝視良久,蘇離歌一聲長嘆。
“還是.....來遲了嗎?”
小云安慰道:“公子,您就別自責了。您已經盡力趕來了,只是這一路出了太多事,太多巧合了。”
巧合?蘇離歌嗤笑搖頭。從菏澤趕來的一路上,不是車船損壞,道路受阻,就是遇上劫匪,人沒事,但生生被耽誤了許多時日。這么多事全趕在一塊兒,怎么可能是巧合?這是有人不想她回來吧。
兩人身后的驛站里急匆匆地出來了一位官員,頂著雪,貓著腰,一路小跑地奔到蘇離歌的跟前。
蘇離歌瞧見來人,眼中流露出一股意外的神情。
“陸郎中?您這是......”
雖說這西風驛是西部國界的第一個驛站,相當于邊防門戶。但距離京城有數百里之遙。就算是做質子的皇子回國,作為掌管驛站的最高官員,尚書省兵部駕部郎中按規(guī)矩也不需要親臨此驛迎接。
更何況那位皇子的境遇,如今人人避之不及......
蘇離歌的眼中一絲寒意悄然升起。
管他什么來意,她想接的人,誰也阻止不得,誰擋殺誰!
從京城收到消息一路快馬加鞭地趕來,還來不及歇口氣,氣喘吁吁的陸廉禮,拭去額頭的汗,面帶惶恐地看著雪地里靜立不動的少年公子。
不知為何,明明對方只是淡淡一瞥,就讓他感覺到了一股威壓,竟比這雪天還要寒氣逼人。
“蘇公子,這雪下得太大了!您快進驛站里避一避吧?!?p> 唉,活該他倒霉!眼前這位爺,可是大唐國有名的少年天才,官員教育子弟的標桿,國師最得意的弟子,皇帝眼前的第一紅人。
十歲寫出驚世詩文,十二歲破格應試高中狀元,十四歲改良造紙術印刷術,如今不到十六歲竟捕捉天電,造出了舉世震驚的發(fā)電機。還以獨創(chuàng)的水利法治理好了數百年來困擾菏澤的水患......
大唐國得此曠世奇才,皇帝自是無比珍視,對蘇離歌信任有加。而每一件交給他辦的差事,他無不完成的盡善盡美。
這等神仙人物若在他的地界上出點什么差錯,那他這郎中也就當到頭了。
“不礙事。”蘇離歌擺擺手,瞥了眼漫天飛雪不經意地問道,“陸郎中覺得這四月飄雪的異象有何寓意?”
見陸郎中滿臉的小心謹慎,瞅著涼雪在他尚冒著熱氣的頭頂蒸發(fā),化成一股水漬從腦門淌下,蘇離歌緩了緩心中的殺意。
一聽“異象”二字,陸廉禮心中咯噔一下,心肝跟著小腿肚子一起發(fā)顫,差點沒跪下。
“四月大雪,這天......,這天......”
見陸廉禮嚅喏半天答不上話來,蘇離歌垂眸冷笑。
自三月以來,大唐國接二連三,天生異象。
先有墜星下東郡,又有火星和心宿二星相斗、熒惑守心。
占星官稱種種異象乃“大人易政,主去其宮”,言下之意就是天子要失位,皇帝要死亡,還會引發(fā)大唐國“賊、疾、喪、饑、兵”等等大患。
太史官奏稱,此為后宮干政、外戚之禍引發(fā)的天怒。
皇帝李演在眾臣懇請之下,為“息寧天怒,整肅朝綱”,廢皇后,除外戚。
國舅丞相謝襄被砍頭抄家,株連九族。
謝皇后被囚禁冷宮中畏罪自縊,太子李響貶為庶民,于流放途中病死。
異象之禍,足足牽連了朝中數十位官員,革職的革職,查辦的查辦。
僅僅半月,朝局大變!
“異象”二字如毒蟲猛獸,哪還有人敢提。
也敢怪陸廉禮聽到蘇離歌若有所指的問話,如履薄冰,惶恐不安。
如今人人自危,一介小小的駕部郎中自保都來不及,怎么可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呢?
也罷,難為這等無關之人干嘛?蘇離歌暫壓下滿腔怒氣,來日方長。
“陸郎中,按驛站的規(guī)定,這車馬一日當行多少里路?”
陸廉禮據實回答:“馬一日行七十里,車行三十里?!?p> “從蛇國到此得有一千里路吧?”
“啊,不到一千里,從蛇國到此驛共計984里路?!?p> “陸郎中好記性!”蘇離歌點頭贊道,倏忽話鋒一轉?!凹热卉囆?0里路,算行程33日,謹王殿下前日就該到了。這都過了兩日了,怎么不見人影?您就沒得到什么消息嗎?”
漫天飛雪中,陸廉禮汗如雨下。在蘇離歌炯炯目光的逼視下,他的視線避無可避,只得低下頭,惴惴不安地回復道。
“這,并未得到什么消息.......”
老天爺啊,這不是要他的命嘛!宮中誰不知道蘇離歌和謹王李鈺的關系非同一般,據說蘇離歌的命都是李鈺救下的!要攔下他?怕是國師親自出面也不好辦吧!這倒霉差事誰愿意來啊,偏著他執(zhí)掌驛站被推出來背鍋。
蘇離歌不著一言,就這樣站在陸廉禮的面前,平靜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顯然是在等他的解釋。
一股透不過氣的壓力撲面而來,清晰地感受到了蘇離歌對他的不滿,陸廉禮顧不得許多了。
“雖然沒接到謹王殿下的消息,但有奏報西部大雪封路,所有車馬都不得而過,怕是......怕是改道南邊了吧?!?p> “南邊?”蘇離歌頓了一下,抬眼瞅著陸廉禮,心道他倒是靈活,不愧是官場上混久的,于是莞爾一笑,“陸郎中的這個消息,在下記住了。來日定當感謝!”
聞言,陸廉禮長舒了口氣,一瞬間心安,他想他賭對了。
凝望南方,目光所及只是一片茫然的白色,蘇離歌垂下眸,突然轉身朝停在驛站門口的馬車走去。
小云嚇了一跳,趕緊跟上,“公子,您要去哪?”
蘇離歌拂去身上的雪,鉆進馬車坐定后,揚聲道:“先回宮中復命,然后去南邊......報恩。”
......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這具身體剛6歲,此大唐國并非歷史上的唐朝,而是一個架空世界的國家。
當時的她沒爹沒娘,是街頭奄奄一息的小乞丐,只差一口氣就沒命了。也許是天意,剛滿4歲的三皇子李鈺鬧著出宮買糖葫蘆,在街邊發(fā)現(xiàn)了垂死的她,竟非讓人將她帶進宮中,醫(yī)好后留在了身邊,后來又讓她作了自己的伴讀。
這才有了10歲一首詩文冠絕京城,被國師收為弟子,開啟了她實現(xiàn)自己人生抱負理想的非凡機緣。
在宮中相伴七年,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蘇離歌無法想象,得知一切會給李鈺帶來什么樣的打擊!而她在他最脆弱的時候卻無法第一時間趕到他的身邊!
蘇離歌驟然捏緊了手中的玉佩。
朝中誰都知道她與皇后家族間的關系不同尋常,為了助皇帝拔除皇后和丞相的勢力,國師可謂是用心良苦,提前一年就將她支往菏澤治水!如若她在京城,怎可能連一絲端倪都看不出!
她遠在菏澤,等知曉宮中驚天巨變,日夜兼程趕回京城,局勢已經不可逆轉。
不過如果國師若是認為,這樣她就會放棄的話,那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就算一切傾覆,就算三年未見,就算他剛回來就被流放千里又怎樣?她照樣可以追過去,助他奪回失去的一切!
所以李鈺,你一定要撐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