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徐有貞面圣
相比來時的謹慎小心,返程之際,眾人…尤其是領了額外二兩白銀作為節(jié)日補貼的士卒們,一個個的心情,可謂是美滋滋噠!
相比班師回京的這些人,腚瓜子快被顛成好幾瓣的徐有貞,這一路上,他那顆提到嗓子眼的心,卻是不曾安穩(wěn)下來過。
臨行前,咬了咬牙,給隨行小哥孝敬了家中為數(shù)不多的二十兩白銀以后,徐有貞已經(jīng)了解到,是曹閣老在皇帝面前舉薦了自己。
雖然隨行小哥一再表明他也不清楚具體是因為什么事情,但經(jīng)過昨日的夜觀星象,徐有貞知曉,八成是與南方水災有關。
按理來說呢,昨日星象顯示,距離紫微正宮很近,代表著文武百官的文昌六星,宮中有一顆,突然明亮了許多。
就在那一瞬間,徐有貞于冥冥當中感悟到,夜空文昌宮中那顆最閃亮的星,就是他本人!
本來呢,見到這屬于官運亨通的大吉星象,對于他這個尤為喜好權柄的官迷而言,心中應當是萬分高興的。
但是呢,他當初在皇帝北狩時,曾占卜出來「熒惑入南斗」這一千百余年都不曾出現(xiàn)過的大兇之兆!
要知道,熒惑主災,行蹤詭秘,其行無常,司無道之國,是謂罰星!
而南斗六星,天之賞祿府,主天子壽算,為宰相爵祿之位。
這尼瑪…皇帝御駕親征之際,正逢熒惑入南斗之時,用腳趾頭都能想出這次北征的結局,會是個啥逼樣的!
但當奄遏下水大捷傳到徐有貞的耳朵時,他瞬間就變得有點懵逼。
老天爺早早就定好的劇本,貌似不該是這樣的??!
然而不管他相信與否,經(jīng)過多方打探之后,這一舉國歡慶的事實,就擺在了他的眼前。
大兇變大吉,那自己這大吉,豈不是要變成大兇之兆!?
正因如此,他這一道上,身體飽受摧殘的同時,心理上,還得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一路不惜馬力星夜疾馳而去,待到轉過天來天色依舊灰暗之際,捯飭還算干凈利索的徐有貞,已是恭恭敬敬候在了皇帳外面。
...
一個時辰過后,天色已亮。
徐有貞紋絲不動,站如一尊石像。
待到英國公張輔、曹閣老還有于謙三人入得皇帳之際,他心里嘀咕著:“要是老子倒了霉,做鬼也饒不了你曹鼐。要是就此發(fā)達了……”
一時之間,想不出自己發(fā)達以后該如何報答舉薦恩人的徐有貞,正當他心中有點糾結有點慌亂的時候,終于是盼來了皇帝的召見。
“罪臣徐有貞,拜見陛下!陛下圣躬金安!恭賀陛下勘定殘元寇虜,令四海賓服,揚圣朝之威名?!?p> 跪地拍龍屁之際,僅僅只是短瞬間的那么一瞥,于面相一道也略懂一些的徐有貞,忽然發(fā)現(xiàn)年輕皇帝的面相,竟如真龍降世,蓋天下之威!
從那黑白分明尤為明亮的龍眸當中,他看到的,是常人無法擁有的靈性與智慧!
若非他心中還曉得目前不是個好時候,他真想有感而發(fā)賦文一篇,以抒胸中文采。
“朕躬安,起來回話吧,徐有貞?!?p> 看著白胖白胖一臉諂媚笑意的徐有貞很是利索地跪伏叩見之際,單是以貌取人的話,王迪有點拿不準……
這個看似富家老爺?shù)挠湍佄娜?,跟他想象中的那種知曉天文地理、懂得陰陽五行,身具仙風道骨之姿的半仙,可是差了太遠。
當然了,樣貌歸樣貌,有沒有真才實干,王迪自信自己僅憑幾句話便能套出他的治水能力。
“徐有貞,曹閣老和王侍郎還有于謙都言及你有治水之能…那你先來與朕說說,黃淮水患,你可有解決之法?”
話語落罷,皇帳內(nèi)幾人都將注意力放到了徐有貞身上。
而徐有貞這邊,察覺到包括皇帝在內(nèi)投來的視線以后,他非但沒有一絲慌亂,反而是挺了挺胸,鎮(zhèn)定自若道:
“陛下,黃淮水患,自古便有。帝禹治大水,治得便是它們。然,治水不治沙,徒勞無功也!”
“依臣之見,黃淮水患,需先治沙。只要河中泥沙治理得好,治水一事,便可水到渠成!”
沒怎么在意旁人投來的詫異神色,注意到皇帝投來的認可目光后,心中萬分喜極的徐有貞,繼續(xù)侃侃而談道:
“陛下,后漢永平年間,黃河在豫地發(fā)生決口,導致河道向南偏移,給當時沿岸百姓帶來巨大災禍?!?p> “漢顯宗孝明皇帝便派出王景和王吳兩位大員趕赴豫地進行治水。他二人,勘測地形,規(guī)劃堤線,修筑黃河堤防。而后,于黃河、汴渠沿堤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
話語至此,賣弄學文的徐有貞,便給皇帝打斷了話語。
“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洄注?這什么意思?”
徐有貞在賣弄學文博得自己的賞識,王迪心里清楚得很。
不過單憑此人治沙的篤定言論,他也不介意抽出點時間,來聽聽此人關于治理水患的個人看法。
“回稟陛下,汛期一來,黃河水量暴漲數(shù)十倍,泥沙量也相應劇增。如果按照以前的堤壩形式進行修筑,不僅勞民傷財,而且進入汛期之后,又將重蹈覆轍,徒勞無功?!?p> “因此,王景王吳他二人,決定修筑雙重堤壩,將黃河水從內(nèi)堤的上游水門放出,經(jīng)過外堤的阻擋,再從下游的水門中回流到黃河中?!?p> “此工程雖然繁瑣,耗資巨大,但它的好處,卻是能將黃河所攜帶的泥沙,大量堵截在內(nèi)外堤之間。”
“這樣一來,既能加固了堤壩,使之變得更加牢固,又能大大延緩泥沙堆積從而導致河床抬高,對‘地上河’的情況,能起到一定的緩解?!?p> “在此之后,黃河經(jīng)歷八百余年都未發(fā)生大改道,決溢也為數(shù)不多。”
“當然了,臣所言,已是后漢年間的事情了?,F(xiàn)在黃河侵淮,情況略有不同……”
話語至此,徐有貞停頓了一下。
倒不是他想賣關子,而是后面要講的話,他要仔細斟酌一下再說。
畢竟他又不是個傻子,皇帝正在檢驗自己的治水能力,他怎會看不出來。
回答好了,將功贖罪,乃至更進一步都未嘗不可。
事關個人榮辱的大事,豈能不上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