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梵文和沉香神木
老和尚年少時，倒也是個頗有佛緣之人，偶然在一處大山洞穴里得了“不染”和一本佛武殘篇，許是某個護(hù)道僧遺物。
殘篇只存刀式卻無心法，老和尚也天賦卓絕，僅憑刀式竟也成了一方梟雄。
經(jīng)年累月和尚殺孽深重，“不染”排異而出的戾氣被這凡人軀殼照單全收，加之沒有佛門心法消解戾氣，竟然隱隱有漸成魔軀的征兆。而魔軀形成時，人的意志就將被吞噬抹去。
數(shù)月前，窮途末路的老和尚遇到一個謫仙樣的人，說北方一座高山廟中有化解之法。于是他動身跋涉，終于到了這座廟里，卻有了這番駭人心魄的經(jīng)歷。
說到底，和尚也是個狠絕之人，與其被戾氣練成魔軀意識消亡，倒不如搏上一回，或許能有一線生機(jī)。心里百轉(zhuǎn)千回，時間也悄悄地流逝，眼看地面那一線紅色光印如水流淌潺動，老榆木上的三炷鼠尾香也將燃到盡頭。陰暗角落里的老家伙不由攥緊“不染”冰冷的刀柄，心道“要來了”。
俄頃，廟外紅光驟然盛放，地上如血的光印竟也瘋狂扭動光芒暴漲，竟有拔地而起的架勢。和尚心中大凜，抬眼向老榆木臺看去，卻見三縷顏色不同的煙從孔洞中倏地竄起，黑、白、黃三色煙氣竟然飄上佛臺，幻化成三具人形。
一個黑鐵塔般的黑臉武夫，手持一把漆黑刻刀，神情兇神惡煞嘴角竟有尖尖的獠牙向外呲著。另有一個白面書生模樣的人位于黑臉武夫左側(cè)，白色長衫襲身手握書卷，一幅飽讀詩書的儒雅氣度，有著一張俊美絕倫的臉，眉宇間卻似有陰霾。最后一位是聘聘婷婷立在最右側(cè)的鵝黃少女，秋水一樣的眸子配了張干凈到讓歹人亦不忍生出邪念的面龐，一桿沾滿金漆的畫筆拈在她纖細(xì)的手里，那手柔弱無骨，仿佛提著畫筆都是極重的負(fù)累。
此刻的和尚正應(yīng)了那句“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屏著呼吸，大氣都不敢喘，總覺得佛臺上的三個東西有意無意的把目光瞟向自己隱匿的角落，他一時間手足無措，冷汗浸濕了后背大片衣衫。
然而，佛臺上的“人”并沒有去理會大殿中的情形，而是圍著巨大的沉香木轉(zhuǎn)了一圈，雙手合十行了拜禮。隨后白面書生在沉香木一段空白處比劃了一陣，黑臉武夫操著刻刀就開始于其上刻寫梵文，每完成一段，鵝黃少女便拈著畫筆仔細(xì)的為字著漆。大殿地面上的血紅光印在期間，如汽化般蒸騰而后絲絲涌向沉香木上的梵文，使得那些梵文金芒更盛，原本只是微波般涌動的金芒也愈發(fā)躁動起來，隱隱卷著周遭的氣息形成微不可查的風(fēng)雷之象。
與此同時角落里隱匿的和尚更不好過，他正全力壓制著鞘中的“不染”。自沉香木自成風(fēng)雷那一刻，“不染”就躁動起來，竟似要自行脫殼奔出，這讓本就驚懼萬分的和尚更為惶恐。只好使出渾身氣力，以右手死死按住刀柄。在那三“人”為沉香木撰字著金時，暗角里一人一刀也死命的角力，地面上的血紅光印當(dāng)空張狂亂舞，構(gòu)成一幅詭譎至極的畫面。
大約兩個時辰后，廟外的血月由盈至虧，漫天紅光漸而消弭，殿中地面上的血紅光印也消耗殆盡。隨著沉香木一聲低沉的雷鳴乍響即止，佛臺三“人”再次幻化成煙，飄回老榆木的孔洞里，兇刃“不染”也歸于安寧，被卸了力的老和尚癱坐在角落里，不停喘息。俄頃，竟力脫在角落昏睡過去。
翌日，驕陽當(dāng)空，一掃整座大山前夜的陰氣，天地間仿佛再尋常不過。老和尚也從昏睡中醒轉(zhuǎn)，猶疑四顧，卻不見異樣。一線陽光從門縫透下來，塵埃漂浮其中，隨著穿過縫隙的輕風(fēng)時疾時徐，竟是番難得的平和景象。
和尚從角落里緩緩直起身子，甩了甩光頭，舒展著因過度緊張而僵疼的筋骨，直到這時他右手才從”不染“刀柄上移開。
盯著地面那道取代了昨夜血紅光印的陽光，和尚左手輕緩伸進(jìn)浮游著塵埃的一線陽光里，慢慢翻轉(zhuǎn)，感受著微薄的暖意。這一晚的經(jīng)歷，恍如隔世。
回首看向佛臺上那根巨大的沉香木，也映上了一道光，其上梵文不再如夜里那般金芒浮動，仿佛天一亮它們反倒沉睡了一樣。老榆木香案被那一線陽光從中分開，除了看上去飽經(jīng)風(fēng)霜之外，也并無特異之處。和尚跨前幾步，來到香案前，赫然看見其上三個拇指粗細(xì)的孔洞。
和尚轉(zhuǎn)過身，眉宇陰沉，狠咬了下嘴角，背向佛臺踏著那線陽光，快步走到廟門前，猛地一推，似要把胸中郁壘連同那破敗的廟門一并推開去。
“哐”的一聲，廟門卻仍舊關(guān)合，反倒是和尚被一股大力反震一個踉蹌，跌坐地面。
遭逢變故，讓和尚大驚失色，忙將右手向后緊緊按住“不然”刀柄，同時左手入懷取出火折子一吹而亮。門縫擠進(jìn)來的一線陽光仍不足以照亮整座大殿，和尚依舊身處昏暗的環(huán)境里，心底莫大的恐慌，不自覺的把火折子那微弱的光當(dāng)成了一種倚仗。
廟外陽光和煦，山風(fēng)不烈，初秋的山林中竟未曾聽聞半聲蟲鳴鳥啼，和尚漸覺這青天白日下的山廟大殿里，卻是比前夜更為可怖。一瞬間，額頭豆大的汗滴落下去。
靜謐的大殿中，汗滴擊打青石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聞。
和尚左手持火折子，緩緩劃著弧線，躬身屈腿不停挪轉(zhuǎn)腰，謹(jǐn)慎查看周遭情形，似有什么東西隨時會從大殿最暗的角落里一涌而出。
倏地，“噗”地一聲，榆木香案處傳來微不可查的響動。和尚尋聲轉(zhuǎn)向香案，火折子光亮下，看清一團(tuán)紅褐色物什出現(xiàn)在蒲團(tuán)上，而方才那蒲團(tuán)上分明沒有東西。這讓和尚脊背汗毛立時豎起，糾結(jié)再三，還是硬著頭皮走過去查驗。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