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與鐘離紅將累贅的行囊留在了沐大娘家,二人則帶著各自兵刃,漫步于鵲州的街道上。
“想不到你竟然應下了沐大娘的請求,可就算最終能幫她查清真相也只有八十文的報酬,這可不像你這個鐵公雞的行事風格。”鐘離紅略帶著幾分嘲弄,不解地問道。
江心說:“我看沐大娘最后哭得甚是傷心,實在不忍心站起來就走。而且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在沐大娘送咱們出來之時旁邊那幾個鄰里所露出的那副奇怪且鄙夷的眼神。如果沐郎真是被人冤枉的話,想必沐大娘除了要忍受喪子之痛外,這后半輩子還要一直背著‘奸人之母‘’的罵名以承受鵲州百姓的指指點點了?!?p> 鐘離紅接著問道:“方才她所說的托夢之事,你可相信?”
從鐘離紅的語氣聽來似乎是對沐郎托夢之事全然不信,在她看來沐大娘之所以會于兒子被斬當夜恍然夢到他,多半是因為過度思慮所致,并不為奇。
然而江心對于這托夢之事并未全盤否認,因為他本身便做過許多奇夢,此刻只希望能盡快調(diào)查出事情真相,以慰沐大娘之心。
“此案距今已有半年之久,該從何查起?”鐘離紅自語道。
江心想了想,說:“沐大娘說到最后也只顧著抽泣,對于案件細節(jié)難以說清。想要了解清楚當初的來龍去脈不如直接去鵲州的官府問問看?!?p> “好?!?p> 江心與鐘離紅按照之前的路線原路返回,沒過一會兒便來到了鵲州衙門的門前。不過接下來發(fā)生的事與鐘離紅之所想完全不同,不過倒是基本都在江心的預料之中。
二人本想和衙門口的那兩名衙役打聽些沐郎之案的細節(jié)經(jīng)過,可那二人卻具是一副大爺模樣,根本沒給什么好臉色。
“這案子都判了半年多了,你們還來問什么?我知道一定又是那個沐家的瘋老婆子說什么沐郎給她托夢了,讓他娘替他洗刷冤屈。這種荒誕之事虧你們也信,再不滾我就把你們抓進去,讓你們吃上兩天牢飯!”
鐘離紅哪里受得了這衙役的肆意叫囂,眼看下一刻就要忍不住上前與其理論,不過好在她連第一步還沒邁出去就被江心攔了下來。
江心在這偌大的江湖中已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他知道自己雖然是鎮(zhèn)妖大會的冠軍,是金木鏢局的少鏢頭,是名宿山莊的弟子,可在人家的官差眼中自己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江湖草莽罷了。若是在漾城或孟城的話也許還能方便一些,但想要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鵲州打聽事情就只能換上另一種方法。
江心先向鐘離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隨后他趁著街上正巧沒人,隨手從身上摸出兩錢銀子,交到了其中一名衙役的手中。
“兩位官爺,其實我們也只是好奇而已,想借您尊口隨意打問打問罷了?!苯囊贿呅χ贿厺M口奉承道。
由于鏢局生意的緣故,江心時常跟隨韓巡去漾城官府上下打點。他知道衙門里這些三班衙役看起來無比風光,實則一個月的月錢乃是少得可憐。
果然不出江心所料,面對白得的銀子那對把門的官差二話沒說便欣然接受。
其中一人仍在正門處一邊把守一邊放哨,而另一人則把銀子穩(wěn)穩(wěn)放好后將江心拉到一邊,悄聲說了起來:“看你小子還算懂事,我就和你簡單說兩句。不過那冷家姑娘遇害一案的具體細節(jié)只有捕頭大人知道,我只是知道個大概罷了?!?p> “無妨,您知道什么就說什么?!?p> 那位衙役一邊摸著下巴一邊慢慢回想了起來,“其實那姓沐的小子我也認識,他是我們鵲州一間香燭店的伙計,只是想不到這小子竟然有殺人的膽子。半年前,他主動將青梅竹馬的冷家姑娘約到了鵲州城北的一片竹林里見面。不過畢竟這小子和冷畫屏還沒成親,冷家的人不想讓自己閨女整日拋頭露面和沐郎混在一起,便不愿讓她出門赴約。可說來正巧,那日我們縣丞大人的嬌妻劉螢剛好上門去找冷姑娘玩。”
“等等,這劉螢和冷畫屏是何關(guān)系?”江心突然打斷了對方的話語。
那名衙役想也沒想便脫口答道:“劉螢夫人是我們縣丞大人一年前剛?cè)⒌膵善蓿c被害的冷家姑娘乃是相識多年的密友。她那日去找冷家姑娘玩耍卻正巧碰到冷家人不讓她出門。為了讓密友能順利和心上人見面,劉螢便許諾會陪冷畫屏一起去往城北竹林,冷家人看在劉螢夫人的面子上這才勉強同意其女外出??僧斈莾擅拥搅顺潜敝窳趾蟮攘嗽S久也沒看到沐郎,隨后就發(fā)生了一件令所有人皆意想不到的事情。前去赴約的冷畫屏和與其密友劉螢竟被人用插在竹林中的熏香迷暈了。不知過了多久,二人才被咱們衙門里一隊巡邏的捕快所發(fā)現(xiàn)。那時冷畫屏乃是衣衫不整,渾身上下被人刺中了十余刀,當場斃命。而一旁的劉螢在蘇醒后看到近在咫尺的密友慘死,當場暈了過去。之后休養(yǎng)了許久才緩過勁兒來。”
江心眉頭微皺,自語道:“竟然中了十幾刀?那兇手不是和她有深仇大恨就是第一次殺人才會如此慌亂?!?p> “冷家人聽說女人被害后猶如晴天霹靂,立刻報了官。這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鵲州百姓很快都知道了此事。一時間大伙人心惶惶,凡是家中有閨女的再不敢讓她們輕易外出。知縣大人面對上級的催促和百姓的壓力立即逮捕了此案嫌疑最大的沐郎。不過這小子被抓后卻拒不認罪,還說那晚他確實出門赴了約,可地點并不是城北竹林而是城東破廟?!?p> “城東破廟?”
“嗯,而且那小子還謊稱是冷家姑娘主動約的他。我們知縣大人自然不會聽信他的滿口胡言,果然十幾名捕班快手一同在他家附近找到了一把沾有血跡的匕首,經(jīng)其母交代沐郎那晚回家時目光呆滯,確實曾將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藏了起來。之后不僅經(jīng)仵作確認那把匕首就是殺害冷畫屏的兇器,而且在城東破廟附近的一戶人家也上堂作證說那晚從來沒見到沐郎在破廟附近出現(xiàn)過。最后幾經(jīng)審判,知縣大人便依律將沐郎之罪上報刑部,沒過多久這小子就被斬首問罪了?!?p> 江心聽后不由低頭沉吟了起來,站在他身后的鐘離紅似乎仍有所惑,便上前問道:“動機呢?”
那衙役在不知不覺間已說了許多案件的內(nèi)容,面對鐘離紅的提問已開始有些不耐煩,“我聽說事發(fā)前幾日沐母曾和冷家的人商量過雙方的婚事,可對方提出了一大筆的禮金數(shù)額,按照沐家的條件是很難湊出來的。想必是那沐郎知道自己無法迎娶到心上人便心生毒計,將冷畫屏約到了竹林深處,再用迷藥將其熏暈,在冷家姑娘沒有知覺的情況下加以侮辱。再以遲到作為不在場的借口,制造出冷畫屏被歹人玷污的事實。這樣一來冷家人就再難將女兒嫁給別人,只能乖乖送到沐家去。那日可能冷姑娘剛被沐郎解開衣服就稍稍蘇醒了過來接著發(fā)現(xiàn)了他的面孔,并揚言要回家報官。沐郎在驚恐之余擔心自己的余生將被毀于一旦,就失手殺了自己心愛的戀人。”
“除了沐郎就真的再沒什么其他有嫌疑的人了嗎?”江心最后試著問道。
“這個嘛,倒是有不少人都知道城里還有個叫丁誠的男子和沐郎一樣也很喜歡冷家姑娘。而且那日在竹林附近也曾有人見到過這個丁誠。不過半年前我們將他調(diào)查一番后,發(fā)現(xiàn)此人確實沒什么嫌疑就把他放了?!?p> 正當江心還想問幾個問題的時候,突然從街道的另一邊款款走來了一票捕快。
那名收了錢的衙役見狀急忙說道:“不說了不說了,若是被衙門里其他人看到我和你在此透露案件內(nèi)容,可就有大麻煩了。小子記住了,萬一有什么事你可別說是我告訴你這些事情的!”
江心還沒來得及回答,那人便一溜兒煙重新站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
鐘離紅緩緩走到了一邊,說:“由此聽來這沐郎之案好像也沒什么不對,我看就是沐大娘思子心切才有此一夢。要我說還是趁天色尚早,抓緊再找些其他活兒吧?!?p> 鐘離紅在說完話后一直等著江心的回復,可當她微微扭過頭來時才發(fā)現(xiàn),江心雙目出神就像丟了魂兒一樣,不知在想著什么。
“真是虧死了···剛才我干嘛要腦子一熱直接給了他兩錢銀子,這下錢沒掙著卻先把家底倒貼進去了。哎呦!血虧,血虧!”
江心正在暗自懊惱,忽然從后背處猛地傳來一陣輕微的痛感。
原來鐘離紅見江心對自己一直不予理會,便隨手掏出腰間軟鞭輕輕地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你干什么?!”
“我問你話呢,沐大娘的事情你還要管嗎?”
江心隨即回過神來,認真地說道:“我覺得此案看似正常,實則似是而非,漏洞很多。我既然答應了沐大娘,就一定要給她一個踏實的交代?!?p> 鐘離紅見江心態(tài)度堅決,也只能無奈地跟著他向著下一個街道走去。
然而,此刻的二人卻不知道。
當他們剛消失在街角之時,一對漆黑的身影于遠處瞇著眼睛,意味深長地向他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