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隨著孔秀才朝地藏護法的住處走去，沿途又看到了不少打砸搶燒的痕跡。
聽孔秀才說不少游手好閑的地痞流氓都趁著地藏盟作亂之際，對那些平日里看著不順眼的人家打砸搶掠。
一行人又轉(zhuǎn)過了兩道彎，他們忽然發(fā)現(xiàn)前方的一間民居旁圍了不少人，在人群中還夾雜著很大的吵鬧聲，好像是地藏盟的人又發(fā)現(xiàn)了有人私藏胡族的物品。
江心帶著大伙奮力擠到了人群前面，果然如他們所想的一樣。此處又站著一群地藏盟眾，人數(shù)也比剛才的那伙人多了許多，其中甚至還有幾位年輕的女孩。
這些人正圍著一個滿臉皺紋，身材瘦弱，看起來已有六十歲左右的老人。在老者身后的馬廄中還養(yǎng)有一匹十分健碩的黑馬。
因金木鏢局內(nèi)的馬匹眾多，江心一眼就看出了此馬體形矮小，頭大頸短，胸廓深長，體毛濃密，定是一匹純種的蒙古黑馬。
那群地藏盟的暴徒僅僅因為老人飼養(yǎng)的乃是一匹蒙古種的馬匹，便不分青紅皂白地要求他把馬兒交出來。
孔秀才瞄了幾眼在旁圍觀的金雞山村民，卻見大家皆是目光呆滯，面色麻木，并無一人敢上前相助。這些人圍觀在此不過是為了看會熱鬧罷了。
孤立無援的老人家見無人幫忙，竟無可奈何地給那些地藏盟中的年輕人跪了下去。
因老人口中的牙齒皆早已脫落，整個嘴巴都向內(nèi)抿回去了不少，說話也不怎么利索。老人顫抖的嘴唇包著無助的牙床，一邊跪著一邊乞求道：“我家里孩子死得早，眼下就全靠互市的時候拉著這匹馬拖些貨物，賺些小錢。等再過幾年我走不動路了就指望著賣了這匹馬換些棺材錢。你們搶走了它，就等于要了我的命呀！”
老人說著說著不禁掩面而泣，老淚縱橫。
然而，面對老人這番已是毫無尊嚴的乞求，那些地藏盟人竟絲毫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憐憫之意。其中一個年輕的少女反而走上前來，重重地扇了老人一個耳光。
“老雜毛，你還敢提互市。難道你是想當賣國賊，去給韃靼人送錢送物資嗎？！”
說罷，地藏盟中的另一名男子隨手攔下了他的同伴。
“老丈都一把年紀了，怎能和人家動粗呢？”
隨后，那男人一邊笑著一邊把手里的一把尖刀塞到了老人的手中，道：“老人家，我們皆是護法神大人的信徒，本也不想難為你。不如你親手殺了這胡人的畜生，以此來證明你的愛國之心如何？”
“啊？這······”老人一邊捂著腫痛的側(cè)臉一邊看著那把尖刀。
在他的眼中充滿了無奈，痛惜與絕望。
然而那些圍觀的村民卻一如始初，沒有一個人愿意向前邁出一步。
這時，站在一旁的江心等人已然看清事情的原委。
“太欺負人了！”江心攥緊了拳頭，邁著大步迎了上去。
楚自閑，顧昔朝，冀嫣然三人也早已火冒三丈，隨著江心一同走了上去。
孔秀才又看了看那些麻木的村民，無奈地輕嘆一聲。在思索片刻后他也壯著膽子，上前站在了四人的身后。
“住手！”江心一聲怒吼瞬間脫口而出。
地藏盟的人見有人當眾出頭，不由紛紛將目光移到了這四五個人的身上。
“噌”的一聲，江心想也沒想便按下了袖劍的機關(guān)。那劍尖如同一頭發(fā)怒的猛虎瞬間伸出了那副印著寒光的利爪。
“你們是什么東西？這是護法神大人的命令，誰敢阻攔！”
“放你的屁！小爺活了這么久，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神仙會教唆手下如此羞辱一個老人！”這些地藏盟人的暴行讓一向好脾氣的江心也忍不住罵出了聲來。
楚自閑一語未發(fā)，直接將手放在了尺八劍的劍柄上，準備隨時動手。
一名地藏盟眾瞅了瞅周圍的百姓，隨之又挺起了胸膛，說道：“前些日子北方的韃靼人剛侵擾了我漢人邊境，這老頭不僅私養(yǎng)蒙古馬，還膽敢再去與胡人互市。這不是漢奸資敵，又是什么？”
江心正要回答，一旁的顧昔朝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即刻站了出來，說：“朝廷的互市既然沒有關(guān)閉，就證明官府仍然允許雙方的貨物往來。你可以抵制胡貨，也可以勸告身邊的親朋好友不要去買。但你們豈能強迫他人的正常意志，更如此隨意地給別人加以漢奸之名。若不是窮苦之人，誰愿意受盡辛勞去做那些苦活。你們?nèi)粽媸菓n國憂民就應(yīng)該幫老人家找份其他營生，再來說這些！”
趁著這個功夫，孔秀才急忙上前把跪倒在地的老人扶了起來。
顧昔朝繼續(xù)說道：“愛國之心人皆有之?？晌掖竺髡嬲枰氖悄転閲鴰熘械馁x稅盡上自己的一份力、能夠增強及教化周遭百姓的民風(fēng)學(xué)識、能使得軍隊更加強大、能使同袍更加凝聚、能讓我們的后代比那些胡族人更有未來和希望的樸實百姓及有識之士。然而，你們卻將此等事情曲解成了自己不用胡人的東西別人也不許用，如果用了就即刻變?yōu)榱巳f劫不復(fù)的民族敗類。沒能將自己的一腔熱血貢獻在稅收上，潑灑在戰(zhàn)場上，卻使自己的大義凜然逼得周圍百姓走投無路，自斷生計。我大明的領(lǐng)土與不少胡族都有接壤，就算用盡了辦法也不可能避開雙方的往來交流。只有自身足夠強大，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如今，金雞山的百姓沒能因為胡人的緣故而受到影響，卻被你們?nèi)杖找詯蹏鵀榻杩谒烈夤舻満?，家破人亡。我大明的百姓若都是你們這樣的愚昧暴徒，還何須賊人進攻？不出數(shù)年自身就已土崩瓦解，屆時韃靼人再來侵擾便是易如反掌。你們不過是想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來滿足自己變態(tài)的支配欲望罷了。在我看來，你們這些地藏盟人才是真正的國賊、走狗！”
顧昔朝的一番話罷，引得冀嫣然連連鼓掌，“顧大哥，說得好！”
這不禁讓始終沉默不語的孔秀才也直起了腰，他思索了良久終于鼓起勇氣對著那些圍觀的金雞山村民大聲叫道：“大伙快醒醒吧！正經(jīng)的宗教從來都是叫人向善，只有邪教才會通過個人崇拜與肆意迫害來作盡惡事！”
一旁的江心也隨即附和道：“什么地藏護法轉(zhuǎn)世，這種可笑的鬼話你們也信？”
然而，那些金雞山村民在聽完幾人的費心勸告后還是無人出聲，一個一個都緩緩低下了頭。其實許多人并不是不知道這番道理，只是除此之外大家還知曉另一件更為重要的事。
那就是金雞山的村民們大多都是窮苦之人，只有不違反那位護法神大人的指令，才能領(lǐng)到一口糧食，勉強活下去。
孔秀才見狀不禁對四人失望地說道：“我早就說過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還不如乖乖地接受命運?！?p> 就在孔秀才話語剛落之際，大伙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于另一側(cè)的人群中緩步走了出來。
江心注意到此人相貌普通，頗為面善，有著一對大耳朵和大手掌，給人一種很踏實的感覺。在他的白衣上還繡著幾縷很好看的暗金云紋。
此外江心還注意到這名白衣男子看起來明明只有三十二三的樣子，可眸中的目光卻像是一位早已看破紅塵的得道高僧一般。
白衣男子緩緩走到了那幾名地藏盟人的身前，雖然雙方的個子都差不多高，可在這名白衣男子的身上卻驀然現(xiàn)出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一名地藏盟眾有些慌亂地問道：“你，你又是什么東西！難不成與那幾個家伙是一伙的？！”
白衣男子目光如炬，緩緩說道：“禍難生于邪心，邪心誘于可欲。有人曾因自己嘗遍辛酸便不愿再讓他人身陷其中；而有人為滿足其變態(tài)的心理，就將曾經(jīng)遭受過的苦難又加倍施于他人身上。這些愚昧無知且目光短淺之人一旦站上了支配地位，哪怕只有一瞬間，也會竭盡全力，喪心病狂地去搶奪、踐踏、破壞他們之前所未曾得到過的東西。借此來釋放他們那齷齪的欲望，以及滿足那片刻的優(yōu)越感和長久的自卑感?！?p> 一名地藏盟的暴徒對同伴說：“這小子在譏諷咱們！”
另一人不假思索地答道：“哼，我看他是活膩了，正好讓他好好見識見識地藏盟的苦頭！不然以后人人都敢和咱們叫板了！”
對面的顧昔朝向身邊的孔秀才詢問道：“這白衣男子是何人？”
孔秀才一臉疑惑地說道：“沒見過，這男子不是我們金雞山的人?！?p> 江心看那白衣男子將眾多暴徒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那一邊去，不禁有些擔(dān)心地向楚自閑問道：“咱們要不要幫幫他？”
楚自閑一邊認真地打量著那名白衣男子一邊說道：“我看此人不像是尋常人物，應(yīng)該不會吃虧的，咱們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