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夢流光洞外。
雙方各自的智囊,屈百星與顧昔朝還站在原地,他們時而沖著對方互視一眼,時而轉身望向神秘的洞內。
至于楚自閑與巫隨形卻還在擔心對方可能藏有埋伏,于是二人一左一右沿著銜夢流光洞的洞外各自繞了半圈,當他們在洞后再度相遇時才確認此處并無什么伏兵。
巫楚二人稍稍松了口氣,但仍舊滿懷敵意地互相瞅了對方一眼。
“······”
“······”
正當二人目光交匯之時,楚自閑與巫隨形突然同時聽到從他們的頭頂上方傳來了一陣不知是何物疾馳而來的聲音。
雖然這聲音極小極難察覺,但二人還是憑借各自敏銳的聽覺瞬間捕捉到了那未知之物的位置。
巫隨形剛剛回過頭去就憑著感覺極其熟練地擲出了兩把飛刀。
緊接著,幾聲刺耳的渣渣聲驟然傳來。
這時,巫隨形才看清竟然是十幾只前黑后白、身材壯碩的喜鵲,莫名其妙地對他們發(fā)起了攻擊。
巫隨形的飛刀順著那幾只喜鵲的身軀擦掠而過,幾縷亮潔的羽毛在鳥兒匆忙躲避之中不慎滑過,于空中款款落下。
另一邊,楚自閑也揮舞著尺八劍接連逼退了幾只從各個角度俯沖而下的雄鳥。
就在這時,稍稍松了口氣的他卻恍然發(fā)現又有幾只尖嘴利爪的雄鳥趁著巫隨形正在專心應對其他鳥兒,便忽然從一棵大樹飛下,沖著他的后腦勺迅猛擊來。
楚自閑見狀二話不說,隨手挺身上前,以寬大的劍身拍在了即將飛至巫隨形后腦的大鳥身上。
受傷的喜鵲狼狽地在地上來回翻滾了幾下,隨即又努力撲扇著翅膀,飛回到了同伴的隊伍之中。
剛剛反應過來的巫隨形瞅了一眼對自己施以援手的楚自閑,隨即氣洶洶地仰起了頭,沖著還在盤旋著的喜鵲們大聲罵道:“再不滾,別怪我手下無情,抄了你們的老窩!”
那些本來還在尋找偷襲機會的喜鵲們,好像突然聽懂了巫隨形的警告,一時間又紛紛掠回到了枝頭之上。
雖然它們仍在不停發(fā)出甚為嘈雜的叫喊,可再沒有一只鳥兒膽敢飛掠而下,再度擾人。
“真晦氣,我又沒招它們,這些瘋鳥為何會忽然發(fā)起攻擊?”巫隨形不悅地自語道。
一旁的楚自閑在不經意間恍然看到了一棵樹邊竟躺著一只喜鵲幼鳥的尸體。它可能是因為不慎從樹上跌落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已死了數日。
楚自閑指著那只幼鳥的尸體,說:“一定是大鳥發(fā)現這只雛鳥莫名死在了此處,還以為是人類所做,故而遷怒你我,忽然發(fā)起了攻擊。”
巫隨形彎下腰仔細看了看那只幼鳥的遺體,不由消了不少氣,自語道:“果然是這樣···”
放下警惕的楚自閑舒了口氣,隨即取出了別在腰間的那把尺八。然而,正當他將尺八放在唇邊準備縱情而奏時,卻驚訝地發(fā)現站在自己面前的巫隨形竟也從腰間取出了一把尺八,還學著自己的模樣率先奏了起來。
而這一次,巫隨形與上次在海神幫附近露出馬腳時的模樣已是天差地別。他學著楚自閑演奏尺八時的樣子竟完整奏出了一首曲子。不過曲中有幾個音色明顯有些差錯,看來他并未精通。
楚自閑神情驟變,開口問道:“你怎么會奏尺八?”
巫隨形笑道:“上次就是因為這件奇怪的樂器,我才會被你們看破。回去之后我便日夜研習,眼下終于能勉強吹出幾個音了?!?p> “寶藏洞之事距此不過數十天罷了,你怎能如此之快就掌握了尺八的訣竅?”楚自閑的語氣中明顯透露著一股不可思議。
巫隨形說:“在還未加入五指城之前,我每日都會去街上賣藝,那些圍觀的看客們眼光其實都很挑剔。有時一個節(jié)目表演的次數過多了,大家就不愿再花錢來看,我就只能餓肚子。所以只要有新東西,我就會拼了命地去學,久而久之我便極為善于模仿。其實這次已經算很慢了,這把樂器實在是難了些?!?p> 楚自閑搖了搖頭,說:“不,你已經很厲害了。尺八這種樂器的結構和尋常的蕭笛有著很大的差異,導致它的音色極難控制,需要很長時間的磨練才能逐漸掌握。而且精通此樂器的先生也是少之又少,以至于縱然有人想學卻因找不到合適的老師而半途而廢。你沒有經過大師的教導就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奏出一首曲子,已是很了不起了?!?p> 巫隨形恍然揚起頭來,滿懷期待地問道:“這么說,你認同我的表演?”
楚自閑充滿肯定地點了點頭,說:“我學的時候可是用了兩三年才略有所成。說實話在如此短的時間便能基本掌握尺八,你是我所見過的唯一一個?!?p> 巫隨形聽后極為高興,滿臉興奮地上前求教道:“我看你奏起來已是得心應手,不如你教教我吧?”
“哦?”
“我若能真正學會的話,下次再假扮你也好模仿得更真一些。”
自閑聽后先是一愣,隨即嘴角上揚,大笑起來。
不一會兒,在銜夢流光洞的洞背方向,一首二人合奏的尺八樂曲緩緩飄滿林間。
若是閉眼細細聽去還可覺出,其中一縷尺八的音色脆如銀鈴,細膩如絲;另一縷尺八的音色則自然空靈,古樸深邃。
就連剛才那些舍命攻擊的喜鵲,此刻也徹底止住了聲聲嘰喳。鳥兒們皆安靜地立于指頭,被那首悠揚的曲聲所深深吸引。
與此同時,在銜夢流光洞的洞口處,屈百星與顧昔朝還靜靜守候在此。
二人等待許久都不見江心與黃粱出來,也不知他們在洞內聊得怎么樣了。
相安無事的二人能感覺到對方的身上并無殺意。漸漸的,屈百星與顧昔朝都放下警惕,從之前的緊張?zhí)岱雷兂闪藷o聊的消磨時間。
那團赤紅的篝火仍在那里噼里啪啦地燃燒著,由于天氣寒冷顧昔朝又站在洞口等候了許久,使得他那雙裸露在外的手掌不由逐漸冰涼。可顧昔朝礙于巫隨形,就一直站在原地,沒有上前。
巫隨形用余光瞥了對方一眼,淡淡說道:“嫌冷的話就直接過來坐下,我今天倦了,可沒有閑心再去算計你們。”
顧昔朝猶豫片刻還是湊了上去,生硬地說道:“多,多謝?!?p> 說罷,昔朝便想伸出手來,靠在火前取暖。
這時,屈百星又說道:“手太冷的話是不能直接烤火的,不然可容易廢掉,你還是先放在懷里暖一暖吧?!?p> “······”顧昔朝看了看這個昔日的對手又瞅了瞅自己涼冰冰的雙手,隨即按他說的做了起來。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你?!鼻傩莻饶槅柕?。
顧昔朝說:“請講?!?p> “看你年紀輕輕比我還小有數歲,卻與其他武林中人大有不同,好像已是滿腹經綸讀了不少的書。”
“家父是衙門里的教諭,我從小耳濡目染,因此與旁人相比略微多讀過幾本書。”
屈百星重新打量起了昔朝,道:“難怪。說實話,上次你在金雞山與我爭辯時句句出口成章、處處引經據典的場景我仍歷歷在目。能把我說得言盡詞窮,你可是目前為止的第一個人。如今我再度回想起來,著實感到痛快?!?p> 顧昔朝問:“我聽說你曾經也是衙門里的官吏,不知所任何職?”
屈百星的言語忽然多了幾分冰冷,說:“典吏?!?p> “我曾聽家父說過,典吏雖與教諭一樣都是未入流的小官,卻掌管著衙門里的緝捕、囚獄、治安,有時還會協(xié)助縣丞、主薄做些文職,是個手握實權令不少讀書人都羨慕的位置。你為何要辭官不做,反而加入五指城呢?”
屈百星強笑幾聲,道:“呵,為什么?自然是因為我天生丑陋的相貌。我剛步入衙門時,每日不計勞苦,努力做事,對內想與同僚相交友善,對外可以造福一方百姓??蓻]想到,衙門里的知縣與縣丞皆嫉妒我高于他們的學識,多次以我的外貌出言羞辱,漸漸使得其他官吏也不愿與我為伍,甚至連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剛開始我實在舍不得自己多年苦讀所換來的這個功名,但兩年后我已是忍無可忍,果斷辭官不做。后來便在巧合之中識得城主,加入了五指城。”
顧昔朝說:“《史記》有言,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匆粋€人的才華與秉性怎能僅憑相貌來判斷?!”
屈百星重新向這個白衣書生投來了一縷復雜的目光,隨后輕笑道:“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和你一樣的想法。你我都是讀書人,所期盼的都是能繼承圣人的學說,為天下百姓做些有意義的事情,為蕓蕓眾生指明道路,開辟一條永久太平的基業(yè)。所以,不管我在衙門還是在五指城,所做的事情其實都是一樣的?!?p> 昔朝稍作思索,脫口而道:“你是想說宋朝張栽所道的那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嗎?”
屈百星隨即笑道:“呵,尋遍整個江湖,怕是只有你才能對出我心中所想之事了。”
昔朝繼續(xù)問道:“那你又為何要加入五指城呢?”
屈百星認真地回道:“在我看不到希望找不到光明之時,是城主收留了我。五指城的人并未因我的丑陋而投來任何歧視的目光。這里存在著公平,存在著希望,是城主給了我平等、歸屬、信仰以及尊重。古語曰,士為知己者死。昔日鳳雛龐統(tǒng)因外貌之故被江東孫權所拒,轉而投入劉備帳下,從此殫精竭力直至身殞落鳳坡。我既被人稱為再世鳳雛,自當全力輔佐城主,以成就兄弟們的美夢大業(yè)?!?p> 接著,屈百星頓了一下,又說道:“其實今日的銜夢流光洞一聚,我早已知曉定是多此一舉。無論是城主,還是你們的江心都不會因為此次會面而有任何改變?!?p> “那你為何還會與黃粱一同前來?”顧昔朝問。
屈百星的語氣中充滿了堅定,道:“只要是城主的決定,我就會憑自己的智謀讓它更好地進行下去。”
昔朝聽后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阿心對自己來說同樣與這個男人的所想完全一樣。
就在二人還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洞內的黃粱和江心終于緩緩走了出來,碰巧合奏完畢的巫隨形和楚自閑也從洞背的方向返回。
這兩文兩武見狀,皆互相慢慢分開,再次站在了各自同伴的身后。
“明日再見,我會全力以赴?!苯牡?。
“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秉S粱說。
黃粱轉過身來,輕聲念道:“百星,隨形,我們走。”
江心看著這個白色的背影,還是忍不住上前道出一句:“黃粱!雖然詩情不在了,但這世上還有一個一直愛著你,始終陪伴在你身邊的女孩。”
黃粱止住了遠去的腳步,背對著江心說道:“如今我已不是單單為自己而活,在我的身上還有披著眾多五指城兄弟們的夢等著我去完成?!?p> “······”
“······”
就這樣,江心看著那抹白色身影漸漸遠去,無論是巫隨形與楚自閑,還是屈百星和顧昔朝也意味深長地向對方望去一眼,直至他們都消失在了彼此的視線之中。
半個時辰后,早已等候于歸來路上的鐘離紅與冀嫣然終于看到了江心三人。
名宿山莊與金木鏢局的人并未去盤問他與黃粱的對話內容,大伙從江心的表情中便已了解到了那個男人所做出的答復。
所有人皆整軍備武,摩拳擦掌,準備應對明日那場驚天動地的最后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