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腦袋都快垂到地上了…”一個女人邊說邊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猛然回頭抽出陰陽木就抵在了那女人脖子上,我緊張的呼吸急促,陰陽木都隨著我的手微微顫抖…女人見我的狼狽,無奈笑起來:“你到底是膽子大還是膽子?。课覄偛趴墒强匆娔憷渎涞臍⒘艘粋€人……”是那個贈我紅衣的鹿角女人……她怎么來找我了?
“衛(wèi)氏女人與我有仇,是仇恨讓我殺的她!”我狡辯道。
那女人淡淡一笑道:“確實,不假?!彼焓种噶酥肝遗赃?,我目光隨之而去,竟然看見一兇猛的黑夜犬,赤目獠牙,黑鬃剛爪。我趕忙跑的遠(yuǎn)遠(yuǎn)的,可這黑夜犬陰魂不散的一邊狂吼一邊追我,飄在身后的黑紗都被它咬斷了……我慌亂闖入寶塔廢墟中,抱著白玉柱子就往上爬……此刻我恨不得自己手腳也長出壁虎那樣的吸盤和爬行速度…瘋狗前爪撓著白玉柱,后腳拼命往上跳,恨不得不顧后果就要跳上來咬我一口…我與黑夜犬一上一下,一人高的距離,這白玉柱子十分光滑,我再也爬不上去了,我是個手指內(nèi)側(cè)的骨節(jié)幾乎都像釘子一樣釘住白玉柱……那個女人就仰頭看我的笑話……
“你別光看著啊,幫幫我??!”我急得手心出汗,身子不由的向下滑了一寸,而那瘋狗瘋狂的一邊向上撲一邊兇吼,冰冷的危險就在我耳邊一遍遍重復(fù),我胸口緊張無比心臟位置針刺一樣的疼,連噴涌入四肢的血都是痛的……我一旦有了堅持不住的想法,就真的堅持不住了……
“幫幫我!”我?guī)缀鯇⑺械牧舛脊闪顺鰜?,脖子也比平時粗了一圈,聲音更像是被強擠出來的……我再次向那女人求救,那女人只是叉胳膊原地一站,抬頭看著我平靜的說:“我?guī)筒涣四惆。∵@黑夜犬是你的仇恨,又不是我的……”
我不敢思考,怕思考起來而放棄了扒住白玉柱子的力氣:“幫幫我…求你了……”區(qū)區(qū)一只狗,不過和驢子差不多大,我為什么會怕它,我有陰陽木啊……可我拿著陰陽木的手會顫抖,此刻的我根本無法將它敲響…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求她救我!
“剛才我看見你殺了一個人,確切說,不是你殺的,是這只瘋狗。你說是你的仇恨殺了她,你的仇恨正追著你,想要殺你呢?!?p> 我用余光向黑夜犬瞥了一眼,它的口水如線從長滿紅色倒刺的長舌邊不斷流下,它的眼睛就像被刺爛的血肉,流著血卻目不轉(zhuǎn)睛的憤怒的盯著我……它的如剛?cè)幸粯拥淖ψ硬粩嗟淖现子裰游⑽⒄駝又?,它的爪子都流血了,它像沒有知覺一樣,仍舊想往上竄,咬死我……
我的仇恨要殺我……
白玉柱子微微晃動,我手心出了很多汗已經(jīng)無法再撐住身體了,我的雙腿用力一蹬,身體脫離白玉柱騰空,我翻了個跟頭跳進(jìn)寶塔廢墟里,挑了個小洞鉆了進(jìn)去,順手堵住了入口,我身體在狹小而黑暗的空間里一攤,剛剛因為落地而挫傷的手腳站在分外的疼,像被火燒一樣……
瘋狗再扒著入口,盡全身之力,還不住的狂吼,好似永遠(yuǎn)不會疲倦一樣。
我大口喘了幾口氣,而后從腰間抽出陰陽木準(zhǔn)備擊退它,可我的雙手又在顫抖,我無力敲響它……我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自己當(dāng)乞丐時的日子,我不是最小的,卻最弱的,我擠不到最前面,索性就退到了最后,出賣自己無用的廉價的身份去換取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在玉宮里見到了比我大比我小的孩子們,他們生來好貴,與我完全不同,那時候我竟然真的以為這種不同就是應(yīng)該的,正常的,與生俱來天地之法……直到我背上黑鍋活埋深坑…我見識了外面的世界……只有漠邦如此污濁…只有我如此愚蠢!若我從未聽過見過正常的世界,我可以永遠(yuǎn)活在這扭曲的王國,直到死……我為什么那么容易屈服,又那么懦弱!我恨我自己,不知所以然的時候把身體當(dāng)做吃飽穿暖的交換,當(dāng)我知道是非清濁的時候,為時晚矣?。?!
我猛然想起自己藏在身上的夢魚葉,我將它塞進(jìn)嘴里嚼碎吞了,閉上眼睛,希望心中美好的事情會沖進(jìn)腦海將過去的記憶沖散,可我閉上眼睛許久,腦海里卻只有那顆嶙峋的香楓樹而已……
我沒有敲響陰陽木,反而盡全身之力將陰陽木刺入自己的身體……瞬間,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我如同失重般被黑色猛獸吞沒,此刻陽木銀鈴輕響,不知各方來的山風(fēng)將我的身體裹住沖破黑暗,沖破廢墟,而后墜落在白玉柱下的泥濘里…
我心跳奇快,幾乎無法呼吸,那個鹿角女人將我扶起來,靠在白玉柱上,輕輕為我擦去臉上的泥,我失神的眼睛像凍住一樣,盯著臟亂的淤泥,動也不動。
那女人平靜的對我說:“那黑夜犬是你的仇恨,你對你殺的人有恨,對自己也有恨。你沒有放過自己……其實,漠邦就是一個被蒙上濃霧的籠子,擺在籠中物面前的選擇只有你選擇的那些而已。你不必恨自己。如今你活下來了,正說明你當(dāng)初的選擇是對的。只有活下來,才能看見過去,才能看見是非。我的好朋友說過:記憶廢紙一張,喜歡看廢紙的人是不會有新篇章的?!?p> 我木然抬起頭看著她,她啰嗦了很多,我好像不太明白,也記不住,不過我知道她在幫我:“謝謝你?!蔽腋屑さ恼f。
“我說幾句話你就謝謝了?有人可是實打?qū)嵉木攘四?!”她神秘兮兮的捏著一片黑羽毛擺在我面前,我接過黑羽毛,這不是大巫師之物嗎?
“這個羽毛把黑夜犬刺死了,連渣都不剩。”她補充說著,滿眼欣慰。這眼神不像是只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