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包括陳平在內(nèi)的朝廷中人對他們自己選的新皇帝劉恒有所期待,就連張麗在聽說了劉恒將要入主長安后,也激動得老淚縱橫。
入夜時分,她不只一次地問陳平,“咱家的團子也快跟著新皇帝回長安了,對吧?”
陳平的睡夢一次次地被她的期望打破,一次次地肯定之后,他給她先下了猛藥,
“不過我們也不要太過期待。團子的夫婿和高祖皇帝還有惠帝劉盈都不一樣。
那兩位在時,宮里的規(guī)矩還有些散漫,一些近臣的家眷還能時不時地進宮探望自家孩子??墒乾F(xiàn)在的這位,他打小在軍中兢兢業(yè)業(yè)地守著代國,習慣了軍中嚴謹?shù)囊?guī)矩。
作為他家室的內(nèi)宮,以后咱們能不能進宮去探望團子,還不一定呢?!?p> 張麗沉默了良久,那種沉默中,帶著濃濃的失望。
過了一陣,她又問道,
“你說新皇會給我們家團子什么樣的位份呢?
咱團子苦呀。沒個孩子傍身,還不如呂家那位出身高,陪伴新皇的時間長。
別的不說,人在跟前就是三分的人情呢?!?p> 陳平被張麗的話瘆得汗毛都一根一根地立起來了,
“代王的發(fā)妻和她的四個孩子都沒了。在長安這頭呂家覆亡的時候沒的。聽說好像是得急病沒了的?!?p> 張麗不傻,她的眼神中全是驚懼,然后補了一句,
“以前我還羨慕呂家那位,子息又好,家世又高,天下的福氣都讓她占盡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其實她也沒啥好讓我羨慕的?!?p> 陳平問她,“你不說希望團子被立為皇后了?”
張麗凄然一笑,“她沒有兒子傍身,當不長,到時候沒有個下場,還不如不當呢。天家富貴,她要衣食無憂尊崇地活下去總不成問題吧。
只是我很好奇,新皇將會立的新皇后不知是哪家的女娃?”
陳平知道,這些個事,張麗想要知道,遲早總是會知道的,有些事,還是告訴她的好,
“前段時間去代國時,新皇和薄太后已經(jīng)告訴我了,是位竇姓的夫人。不過她可沒有出自名門大姓,只是趙國一普通百姓家的孩子?!?p> 張麗“喔”了一聲,聲音平靜得跟沒有一絲漣漪的湖面一樣。
陳平說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新皇和現(xiàn)在朝中的那些個大臣們一樣,對外戚忌憚得很。
像竇姬那樣的出身反而更符合他對賢內(nèi)助的期望?!?p> 張麗再“喔”了聲。
陳平知道她心里難過,然后又說了一句,
“不過放棄后位之爭,是團子自己的意思?!?p> “為什么?女子一生,嫁得了一個唯事業(yè)為天的夫君,已經(jīng)夠苦的了。她為何還要放棄名分?
人一生,要是沒半點盼頭,那和田間的草人有什么區(qū)別?
人心哪,總是會想的,會知道痛的。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陳平嚴肅地小聲對張麗說道,
“你走東串西的,可知道女子氣血兩虧,而且人中處淺薄,可是子息旺盛的像?”
張麗不解。
陳平再說道,“我這次看那薄姬,就是這像。她膝下有一女,和她有六七分的像,是她親生的。
你可知道薄太后告訴我什么了嗎?”
張麗支楞起來了,把耳朵湊近了陳平處。
“新皇和薄太后告訴我,竇姬膝下的的那兩個皇子,都是咱團子所出。”陳平小心翼翼地說道。
出乎他的意料,張麗神情卻很平靜。
陳平嘆了一口氣,“以前高祖皇帝在選皇后還有皇太子時,是考量過呂家家大業(yè)大的。
可是現(xiàn)在眾人談呂氏色變,不但是群臣,就是劉氏宗親,在擇主時是把各家劉姓王爺?shù)哪缸暹€有妻族是考慮進去了的。
有些個王爺,其自身條件不比新皇差,只是受了妻族或母族的累。
我后來才知道,原來新皇把那兩個皇子劃到竇姬名下,是想通融過后幾全齊美呢。
團子好像也挺能接受這種安排的?!?p> 張麗罵了句,“狗賊老天,把人當物件一樣地擺弄著呢。他怎么就不想一下,人是有心有感覺的,怎么能這樣哩?”
陳平說道,
“這已經(jīng)算很不錯的了。你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大兄曾經(jīng)休妻過。
我那個前嫂子,就因為起了貪念,想把她的內(nèi)侄女許給我,結果因為她做事太過刻薄,我沒對那小娘上心過。
她因不滿生事,大兄忍無可忍時就與她和離了。
這是一般人知道的結果??赡阒澜酉聛戆l(fā)生了什么了嗎?”
那個聽起來不著邊際的曾經(jīng)的貌美小娘引起了張麗繼續(xù)聽下去的興趣。
“前嫂子家實在太窮,家里人口又多,大兄給她的和離費沒兩年就被她娘家給揮霍一空了。
為了活命,那小娘被賣到陽武老家東南博浪沙那給人當小妾,受盡凄苦,最后因張良的那次刺殺所累,死于始皇帝的屠刀下。
我那嫂子,也在逃荒途中死于饑渴?!?p> 張麗說道,“那一家人可真慘的?!?p> 陳平太了解她,女子一旦酸味上來,其他的情緒都得靠邊站,哪所她是一個頂善良的人。張麗的這聲感嘆,在他眼中,更像是那種情敵沒了,心里那帶著恐懼的患得患失的巨石落了地。
顧不得這許多。
陳平說道,“咱團子,咱家還平安著。而且溫飽不愁,太陽曬不著,雨淋不著,就算是頂好的事了。
知足方才不會白給自己找不痛快。
團子還好著,小外孫還好著,咱們一家人都還全乎著,實在是一件該謝天謝地的事。”
張麗沒有就這件事再說下去,她的眼中有淚,
“小時候聽老人們說過,頻頻夢到過世的人,就是大限不太遠的征兆。
我現(xiàn)在身體還硬朗。不知道為啥,最近總是夢到陽武時的親人,我母家的爹娘,還有那些個打過交道的街坊鄰居。
他們都對我和氣著,說我以前送他們的吃食很好,我是個好人。
昨天,就是昨天,你猜我夢見誰了?”
一種不祥之感涌上了陳平的心頭,頓時把因疲憊帶來的睡意驅(qū)散了七八成。
“我夢見呂媭了。她可真能,自己把自己的那兩截身子給拼好了,就像是平日里那樣。
她說她得謝謝我們家,幫她保全了后人。
她還說,你和我都是好人,讓我小心點,年紀不小了,以后能不出門就盡量不要出門。
你說這哪能呢?西市那頭的房租和買賣,假人之手總是讓人不放心。我都習慣操勞了,要讓我閑下來,總是比死還怕人的酷刑呢?!?
羽書金蘭
謝謝親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