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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想眼淚是關于愛情,而不是為了遺憾生命

藏花書 戀疏 4258 2021-11-18 22:20:56

  1

  眼前是一片黑,無邊的黑暗。

  眼睛是睜開的,卻什么也看不見。她驚慌,大叫,背后遭到重擊,倒在了地上。

  掙扎著,扯開眼前的布,然而仍是一片漆黑。

  好像有星火。

  那是煉獄的星點。

  像是溺水了,肺部無力再擴張,呼吸開始變得沉重。

  肚子有被銳物刺破的疼。低下頭,血像泉水一樣從腹部的大洞中涌出,越來越多,混雜著看不清的東西。

  白色的衣裙被滲透,暈成墨的印記,淌成紅色的河。就這樣往前走,在不知方向的黑暗里走著,走著,直到流出的血都變成透明的顏色,終于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影子。

  是一棵樹。

  ……

  洛晴從夢中醒來,聽見蟲兒的鳴叫一聲比一聲響亮。頭頂?shù)奶炜毡粯淙~擋住一半,剩下的一半,滿天繁星。

  自己正躺在樹上。身下是從主干伸出的樹枝,彎曲地排成一片平緩的凹面,仿佛是一個天然大鳥巢,很安全地將她收容下來。

  “我怎么上來的?”她問。

  “除了我還有別人能把你弄上來嗎?”榕樹還是嘴硬心軟的老樣子。

  “能好好說話么……”洛晴側身向內(nèi),蜷起身子。

  失去意識前,好像是有一個少年的身影出現(xiàn),將自己抱起。

  “你劉海很長?”印象中只有少年人的下半張臉,薄唇小臉,眉眼模模糊糊,隱匿在長劉海的陰影和自己微弱的意識下。

  “我沒頭發(fā),是你睡懵了?!?p>  “騙人。”低級的玩笑,她根本不信。

  “你天天摘我葉子,我沒頭發(fā)很正常?!?p>  很充分的理由,洛晴忽然覺得它說的也不是沒可能。

  “那你應該很強。”玩了個老梗。

  榕樹并不在意她的打趣,而是問:“你沒事啦?有心情對這種事認真?!?p>  “誰認真了?我是懶得理你!”洛晴翻了個身,面向能看見星星的一邊。

  星星真美,她想。

  因為知道是億萬光年外燃燒的火光,所以即使只是看到一個個如微塵般的白點,也會在心中生出莫名的感動。

  “時候到了嗎?”這次問這個問題的是榕樹。

  “什么時候?”

  “我是問你有沒有想起什么?”

  “我……”頭疼了一下,覺得腦子里很亂,好像想起了,又想不起究竟是什么。黑的,紅的,痛的,陰冷的,窒息的……記憶似玻璃碎片般鋒利地散落在腦海中,只要稍一攪動,就會將思緒和心情都劃得傷痕累累。

  “番茄醬?!边@是能想到最好的形容。

  “你想起了番茄醬?”

  “我是說感覺我的記憶像番茄醬一樣,一團紅色,我看不清楚?!?p>  榕樹沒有立刻說什么,半晌,它含混不明地說了句:“是嗎……”

  是嗎?

  呼之欲出的記憶,因為痛,所以不愿想起。

  不是看不清,只是因為很痛,讓人難過,所以不要想起。

  洛晴凝望遠處的星空,見它一點點往下沉,沉入天際,翹起另一邊的曦光。隨后粉白色從身后蔓延開,溶解了閃耀著的星,將夜徹底推入地下。

  太陽又一次升起了。它那么光明,那么輕易就驅(qū)走了黑暗,可她想,黑暗只是躲起來了,光明讓人看不見它,但它就是存在。

  在地面之下,在自己心里。

  金黃的晨光并沒有如約灑向大地,太陽才出現(xiàn)就沒在了薄云背后,透過一些朦朧的水汽,讓人間浸沐在一片淺藍色中。蟲鳴聲不知何時已被嘰嘰喳喳的鳥鳴替代,校園之外,慢慢有了人活動的聲音。

  人聲逐漸由校外涌入校內(nèi)。學生們?nèi)缤R粯觼淼綄W校,校園里開始有了嬉笑,有了晨讀,有了交頭接耳。不久,教室的空格被完全填滿,老師們填進講臺,發(fā)出了高低不一的講課聲。有的慷慨激昂,也有的溫柔可親,還有些平淡絮叨的聲音,令臺下尚未清醒的學生更加昏昏欲睡。

  第一節(jié)課間并不十分吵鬧。風扇旋轉的聲音是這個時段的主流,大部分同學都被日益悶熱的天氣壓在桌上,神智昏沉。真正趕走睡意的是第二節(jié)課間的廣播聲,運動員進行曲如同振聾發(fā)聵的鬧鈴,把大家從靈魂深處喚醒,再配合一遍廣播體操,多少困意都可以煙消云散。

  然后就是上課與下課的反復。上課是斷續(xù)的,用以分割下課這部有趣又無聊的連續(xù)劇。例如下課時興致勃勃地討論最新出爐的娛樂八卦,上課將這些打斷,迫使大家投入學習。直至下一個課間,大家又聚在一起,繼續(xù)討論那些有趣而又毫無意義的事。

  一直到中午,太陽都沒能突破云層。愈加陰霾的天色讓人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只能知道現(xiàn)在是白天。午飯的煙火氣升到城市上空,那是最接地氣的味道,是人間的氣息。在吃飽喝足后,小城降低了一格音量。人們躺在床上,吹著風扇,隨著心跳頻率的放緩,進入了一段愜意的午休時光。

  洛晴渾渾噩噩地從早睡躺到了午睡。雖然沒有真的受傷,但她就是以一種養(yǎng)病的方式在放任自己。對于精神上的頹靡,她將這歸咎于天氣。因為吸收不到太陽的正能量,所以身體缺乏動力,無法從床上逃離。

  于是她又躺了一個下午。

  下午的云層漸開了些,薄的地方幾乎可以透過太陽圓形的光亮。然而很快地,光又被遮住了。洛晴眼見著天色變灰,變暗,變成越來越深的藍紫色,一路朝著夜晚走去。

  放學了,樹下人來人往。洛晴側身躺著,透過樹枝縫隙看到一張張青春稚氣的臉,無論是開心還是無表情,都帶著一種令人羨慕的意氣。她像曾經(jīng)看云那樣觀察走過的每個人,一大群,三兩個,直到快要無人的時候,她見到了那個帥卻傻乎乎的男生。

  穿了夏季白襯衫校服的葉理變得斯文清爽,被汗水浸濕的發(fā)梢,讓他看起來還是有些許運動少年的模樣。他左手抓書包帶,右手垂在身側隨步伐擺動,手中還握了一小簇粉紫色的花。

  采野花嗎?這是什么樣的情致?洛晴疑問著,目光跟隨他來到樹下。只見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樹上,默然站了一會兒。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知道他這樣是否與自己有關,她只知道,自己很想哭。

  “我都聽說了?!比~理像之前一樣自言自語,“也不知道你還在不在,那次見到你都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

  好幾個月前?洛晴放空,想起許多關于他的片段,卻唯獨不記得他所說的那個初遇。

  “后來我聽別人說這棵樹許愿很靈,就一直把你當做樹神,也沒多想……欸?難道你真變成樹神了?”

  真是天真的男高中生,洛晴苦笑。今時的她已然了解到自己的無力,她不可能是樹神,她只是寄居在這里。

  “對哦!”揚起的眉眼透露出男生又輕信了自己的胡想,“去年都沒聽說樹有什么靈驗,今年正好是出事之后就……”

  話語及時剎住。盡管聲音不大,但失口說出的幾個字就像是把尖刀,狠狠刺痛了洛晴的眼睛。她知道他是為自己而來,她寧愿他不要為自己而來,至少,別是為了這件事……

  “對不起?!彼狼福砬槊C穆地低下頭,“我很謝謝這段時間你幫我實現(xiàn)愿望,然后……嗯,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就是……關于你的事,我也很難過……”

  眼淚又多了一些。

  “然后,上次你現(xiàn)身我看見了,我就覺得我們還挺有緣的,就想自己還是該做點什么……所以就送你這些花吧!我在行政樓那邊采的,說是門衛(wèi)種的,還挺好看……”

  他躬身,將手上的一小束花放在樹底,之后雙手合十,做了個禮拜的動作。

  “希望你能得到慰藉?!彼f。

  2

  洛晴哭到半夜,眼淚在臉上干了一遍又一遍。葉理早已回家,此刻,就只有那棵大榕樹還靜靜佇立著,陪著她。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嗎?”哭累了的洛晴,說話聲沙啞且?guī)е刂氐谋且簟?p>  “你想起來了?”

  “嗯,想起來了?!彼t著眼睛和嘴,可憐又可愛的樣子,“我是死了,那個樣子沒可能活下來?!?p>  “……怎么突然想說這個?”榕樹語氣仍舊冰冷,話卻有了些溫度。

  “憑什么我一個人受著?我就是要你們知道我有多慘!”關乎生死,說出來卻像是賭氣的話,“我就是要你們知道我有多痛!我都痛死了??!痛死了!我就是要把負能量都傳給你們,能傳多少傳多少!”

  她又開始哭,對著一棵樹瘋狂地無理取鬧,只因命運沒有告訴她是什么道理,她便也不需要什么道理。

  “你說吧,我聽著?!遍艠涑练€(wěn)鎮(zhèn)靜。

  “我那天是跳完舞回學校拿東西,時間有點晚。然后可能因為是放假,學校里的燈都沒有開,所以我就拿手機照明。誰知道才剛出教學樓沒幾步,就有人突然從后面上來勒我,我大叫,他就一巴掌扇在我頭上……”

  聲音微弱下去,她吸吸鼻子,又說:“我自己都能聽到‘砰’的一聲,就那一下,我當場就蒙了。意識還有一點,就是完全沒力氣……后來我感覺自己被人扛走,走了好久到了一個地方,那人把我扔在地上,把麻袋套到我頭上,然后就……脫我衣服……”

  洛晴抱緊自己,感覺身體在不住地顫抖。那是刻在靈魂深處的恐懼,是只要記憶存在就不會被治愈的東西。是暴力,是野獸的性,是看不見的骯臟和潮濕,是人類身上散發(fā)出的最惡臭的味道……

  “那天很冷,我記得我一直在發(fā)抖。但我還很樂觀,我就想挨一挨就過去了,等我逃出去就去找警察報案,讓警察把他抓起來!”

  “你是很樂觀?!遍艠湔f。

  “是!我很樂觀!”她抹一把眼淚,“再后來沒了動靜,我還以為他走了,就想抓緊時間趕快跑。結果我剛把頭上的袋子拿掉,就看見……”

  她咽了咽唾沫,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些:“我看見旁邊有個男的在抽煙……真的!超級可怕!那人瘦得只剩骨頭,像是那種伏擊獵物的魔鬼,躲在暗處,只能看見冒火光的眼睛……”

  洛晴留下話口,希望榕樹能安慰兩句。只可惜討厭的家伙終究回應不了期待,她喘一口氣,接著說:“我都嚇死了,什么都不管馬上就跑,但是我剛被打了呀!還……被虐待了,就……真的很痛……而且我又是女生,跑得真的超級累!累不要緊,累我也跑,可就是……極限你懂嗎?真的已經(jīng)到極限了。我恨樓梯為什么那么高,我恨校門為什么那么遠,我恨自己為什么不能再堅持一下,我也不想,但我就是沒有跑更快……”

  說著說著,疲憊的情緒又被挑動起來。自責的眼淚不住地涌出眼眶,盡管知道自己是盡力了,可事后還是會想,或許自己還可以再盡力些。

  “然后,”她抽噎著,努力平復自己,“然后超可怕,他從后面把我摔倒,上來就……”

  “你不然先別說了?”榕樹終于開口。

  “我就要說!”青春期少女激動著就要叛逆,“他上來就用鐵棍捅我,捅完了還轉……靠!我當時真的都痛瘋了!整個人都涼了……涼了你知道是什么感覺嗎?以前開玩笑說涼了,我那是真的涼了啊!”

  洛晴極其認真地說著像是玩笑的話。其實這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這樣的玩笑,竟也可以如此真實。

  “我當時痛得……就覺得趕快讓我死掉算了!但我也就是想想,因為實在是太疼了,我沒有真的想死啊!”

  因為真的很痛,痛到想要任性地用死亡來逃避??扇绻罆钦嬲乃劳?,她又寧愿醒著。

  就算真的會很痛很痛,至少能知道,自己還活著。

  “我……大概知道一點?!遍艠渎曇舭l(fā)虛。

  “那你為什么不來救我?”洛晴發(fā)泄地對它大喊。

  “我只是看見你爬到底下……”它說。

  “那不是就沒人能救我了嗎?”她嚎啕大哭,于事無補地責怪起早有定論的命運。

  “我應該要和他們一樣為學業(yè)和愛情煩惱?。槭裁磿龅竭@種事……”

  “為什么對我這樣?我又沒做壞事!”

  “我只不過是回去晚了點,憑什么就是我!”

  “為什么我這么倒霉!”

  “嗚……倒霉死了……”

  “呸呸呸!沒有死!才不要死!”

  “……啊……怎么會這樣嘛……”

  ……

  她反復哭訴了很久,從歇斯底里到喃喃低語,說到聲音失去形狀,說到感傷的話成了含著淚的“喜劇”。不知不覺,浮云散去,啟明星輪回至天邊,嶄新的一天又將來臨。

戀疏

求生欲一下,最后的“喜劇”只是想描述一種哭到有點好笑的狀態(tài),并不是在戲謔。本人對這種惡性事件的態(tài)度是很嚴肅的,不存在任何淡化被害人痛苦的意思。(另,感覺我真的不擅長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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