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去便回，不會耽誤明日正事，諸事大娘子安排就好?！遍L街盡頭，馮墨和碧鳶分開。看著碧鳶遠(yuǎn)去，馮墨自覺可笑。他怎會想娶那位心比天高的歌姬，只不過惺惺相惜罷了。若是娶妻，還是自己的大管家好。
馮府上下乃至萬朗城，雖嘴上說碧鳶是馮墨的丫鬟，可誰人都心知肚明，那是小馮府的大管家，打理著馮墨身邊諸事，哪怕是馮玉強(qiáng)和馮伯行事，有時(shí)也得問上一句碧鳶如何看。
商賈聚散，貨品始發(fā)，人脈流通。這便是萬朗城平日的景象。馮家基業(yè)在此，必然這里是最熱鬧的地方。
城南是客棧吃食，整夜飄香，城北是煙花巷柳，嬉笑怒罵。城西是茶館戲樓，訴人間衷腸，城東是倉儲車行，馬嘶通宵。
“無病呻吟之所，惺惺作態(tài)之客?！边@是萬朗城主軍將軍之子李嗣翰說的，說的便是這無問樓，立于城西，馮墨的第二個(gè)家。
無問樓的姑娘，可與你吟詩作對，可與你撫琴唱詞，可為你研墨作畫，可為你煮酒論道。但不賣粉黛香吻，玉脂腰條。
而常來這里的客人，大多為文人雅士。而這些文人雅士中，大多為不得志、不被重用。馮墨也是其中一個(gè)。他時(shí)常醉酒時(shí)憤恨道：若不是家中有一淺薄老爹，在下早就得凌云之志，已是大展宏圖。
駐步無問樓外的馮墨，每覺心曠神怡。琴聲悠揚(yáng)如溪水清緩，歌姬聲美猶甘泉清冽。無圍墻別院，無大門看守，只一片竹林之中，樹立一五層高竹樓，牌匾上三字：無問樓。
馮墨落座于一樓，只聽嫣兒在唱。也不言語，讓知客倒上一杯熱茶，靜聽著天籟之音。馮墨從不急催嫣兒招待旁人，每次都是安心等待。
無問樓老板竹婆懂事，若是看到馮墨前來，打上一聲招呼，問問馮墨可有新詞，供歌姬作唱，聊上幾句。而后差人到碧鳶包房，小聲支會客人，馮公子到了?？腿艘裁靼?，便向辭離去。
“二皇子游架后日便到，你心心念念的日子就要來了?！瘪T墨進(jìn)到嫣兒閨房，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喝下一口咂咂舌，冰的滲人。
嫣兒輕拈酒壺?zé)峋?，紅紗影長，盤簡便發(fā)髻，兩縷長發(fā)留在面龐兩側(cè)。轉(zhuǎn)身，身后玉背如脂，脊線分明。
“若是成了，姐姐為你討個(gè)一官半職，如何？”嫣兒放下酒壺，坐在馮墨身上，眉宇輕挑，抓著馮墨的手，放在自己的背上，朱唇埋入馮墨脖頸。
“世人都傳，二皇子好色，如你這般攝人心魂，他一定急不可耐把你娶回皇宮。”馮墨雙手游走在嫣兒背上，任由嫣兒親吻。
任萬朗城誰都想不到，清冷如水，高傲無比的無問樓頭牌歌姬，在閨房是這般媚態(tài)模樣。而馮墨早已經(jīng)習(xí)慣嫣兒的調(diào)戲。
“但愿二皇子不是什么凡夫俗子，有股子氣質(zhì)讓姐姐甚是喜歡。”嫣兒抬起頭，壞笑著打量馮墨。
嫣兒看不上普通男人，而她的夙愿，就是身處極位。精通琴棋書畫，侍人禮儀的她，只為有朝一日進(jìn)入皇宮，錦衣玉食。只可惜年年選妃，年年不成，這年頭選妃也需要上下打點(diǎn)，人脈充足。顯然，嫣兒沒有。
但嫣兒氣不過，多少商人高官愿意娶她，但她又不愿意嫁給凡夫俗子，不如就來無問樓，又有營生，還能結(jié)交些文人才士。何故不去青樓？她自知，若要進(jìn)那深宮后院，身子要干凈。
于是乎一般人她瞧不上，反倒是兩年前和馮墨相見，便覺馮墨氣度非凡，在那包房里露出撩人姿色，可馮墨皺皺眉頭道：遠(yuǎn)觀甚可，褻玩便沒了意境。
嫣兒也遇見過幾個(gè)和馮墨一般的人，可待她輕輕撩撥，便一幅君子模樣盡失，恨不得在廂房解了腰帶，扒光了她。
但只有這馮墨，任由她如何撩撥，都無用。索性陪馮墨作詞唱曲，也僅馮墨一人入得了自己閨房。
同樣是兩個(gè)失落的人兒，馮墨想求個(gè)一官半職倒也簡單，但那和天子旁，領(lǐng)大業(yè)全然不同。
于是乎，即是兩人望著同一輪圓月，嫣兒想的是月掛宮殿，千嬌著身。馮墨嘆的是月照廟堂，赤子之心。
“不如姐姐今晚吃了你？而后怕你沒機(jī)會了，若是再想，恐要背個(gè)褻瀆皇子妃的罪名。”嫣兒見馮墨沒說話，抬手撫在馮墨腰間。
“倒不如你再唱一回《辭官賦》，豈不是更好?！瘪T墨攥著嫣兒的手，用勁捏了一下。不知是不舍，還是覺得可惜。
這回嫣兒唱的和平日可不一樣，沒有凄楚，沒有憤恨，沒有悲涼。反倒是波瀾壯闊，壯志將成之勢?！斑@一曲，就當(dāng)是姐姐送別你?！鼻渲?，嫣兒朱唇落在馮墨嘴上，馮墨想避，卻被嫣兒緊緊攬住。
“若是事成，我便去你嬉月亭，方才你說芙水閣的新粉，定要送我?！辨虄和h(yuǎn)去的馮墨喊道。
馮墨沒回頭。直徑往遠(yuǎn)處走去?！叭羰俏医袢諡閲o大員，嫣兒也許就不想入那皇宮大院了吧？”馮墨自言自語，越想越心疼。
如若二皇子但是好色倒也好說，試問天下幾個(gè)男人不好色呢？可偏偏這二皇子喜于玩弄女子，甚至以羞辱，把玩、虐待女子為最大愛好。早年相傳一名宮女被二皇子用發(fā)紅的烙鐵，烙的全身無一好處，最后被活生生燙死。
皇帝老兒越老越昏暈無道，任由自己的寶貝皇子胡來，哪怕是二皇子側(cè)妃九位，婢女侍女?dāng)?shù)不勝數(shù)。
馮墨說道當(dāng)時(shí)此事：這世道萬般善意，卻對女子無半點(diǎn)。就因這句話，還被馮玉強(qiáng)訓(xùn)斥一番。
馮墨知道，嫣兒要跳的是個(gè)大火坑。嫣兒自己不知嘛？喊完那句定要送我，便淚雨俱下。窮怕了，苦怕了，沒錢沒勢讓為難怕了。多少年自己心血為此。嫁給高官，官有被罷之時(shí)。嫁給商人，貨有廉價(jià)之日。唯獨(dú)進(jìn)了皇家，才能給她無憂無慮，衣食無憂的權(quán)財(cái)。
人盡皆知的是二皇子代皇帝老兒巡游，無幾人知曉的是四公主快騎暗訪。一路惆悵，馮墨踏雪回宅。
“嫣兒要行她的大事了，若是成了，她就是皇子妃了。”馮墨坐在嬉月亭中，萬種香茗，他卻只喜歡這菊花。
“她倒是沒想明白，現(xiàn)如今皇子妃沒有我家公子的正室值錢?！北跳S蔑笑，打骨子里就是看不起嫣兒這般人。
“大娘子，我從來沒想過娶她，只是覺得羊入虎口，可惜心疼罷了?！瘪T墨嘆氣，月色無光，只因碧鳶側(cè)臉望著亭外。
“我的公子，你可曾想過。若是撩人不成，落個(gè)驚擾皇子的罪名，她擔(dān)得起？”碧鳶微微蹙眉，心事重重。
“我?guī)退龘?dān)保便是。長寧王寬厚，為人和善，我若開口求他，必會幫我。更何況還有老匹夫在，倒無大礙?！瘪T墨輕笑一聲，心里舒坦許多，也許這是他最后一次覺得，能幫上嫣兒。
“我家公子尊口幾乎從不開口求人辦事，連自己父親都不例外，這萬朗城人盡皆知。但如若我家公子開口，無論是長寧王還是老爺，必竭盡全力。那嫣兒能不知嘛？”碧鳶轉(zhuǎn)頭，平靜的看著自己家的傻公子哥。
“因?yàn)橛泄油械祝鸥倚写耸?。試想她識不得公子，又怎敢行此險(xiǎn)？”碧鳶一字一句，稍顯怒意后，隨即收斂。
“也算是摯友，就當(dāng)是幫她一幫。”馮墨起身，他最曉得碧鳶看不起嫣兒，也不再多話。
“憑公子決斷，是碧鳶多話了?！北跳S知曉這一番句話惹的馮墨有些惱怒，屈膝做禮，只看馮墨不再說話，自顧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