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人間少衛(wèi)
白離一聲呵斥，還有不留情面的刀鞘猛擊，令對方從瘋狂中掙脫了出來。
血色空間驟然破碎，滿是瘋狂的人影倒地，血色褪去后，露出了一張年輕的面孔。
他坐在地上，摸著疼痛的額頭，怔怔的望向白離。
“閻大人？”
一瞬間的恍惚，讓他認錯了人，下一刻他就看清了對方樣貌，立刻回過神。
“不對，你不是……你是誰？”
白離摸了摸腰間，腰牌留在了外面，鏡面世界里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刀也是如此。
他平靜道：“我是斬妖司鎮(zhèn)撫使?！?p> “……可我，沒見過你。”年輕的人間衛(wèi)錯愕的說。
“嗯，我也沒見過前任斬妖司的任何一人，你是第一個?！卑纂x說：“自梨花山之戰(zhàn)后，已經(jīng)過去四個月了?！?p> 人間衛(wèi)聞言驟然起身：“四個月？怎么過去了這么久！你……不對，為什么會是你？閻大人呢？輕侯呢？還有點燈和尚他們……”
“冷靜?！卑纂x抬起手：“你說的這些，我一個都不認識?！?p> 他頓了頓，對年輕人說：“梨花山一戰(zhàn)，斬妖司……全員覆滅?！?p> 年輕的人間衛(wèi)站在原地，一句話令他仿佛丟了魂魄，眼中逐漸沒了高光，恍恍惚惚。
這句話引起了他的某些回憶，時間回到數(shù)月前，他忽然想起了某些事。
那場大雨，那次雷鳴，天動地搖……
天上飛著漆黑鱗甲的龍，地面上是四面楚歌的敵人，那不是大戰(zhàn)，而是圍剿。
他們被沖散了。
幾度嘗試突圍，幾度嘗試奮進，在一路上從一整隊被逐漸打散。
之后就是不斷的死人，死人，死人……
“啊，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老胡，邱哥，他們都，都……死了?！?p> 他捂著臉，手指死死的扣住面部，幾乎要撕破皮膚，流出血來。
“還有我，我也已經(jīng)……”
他沒說完，忽的咳出一大口血，他低下頭，胸口不知何時已經(jīng)開了一道缺口，血流如注，臉色也變成的慘白一片，氣息虛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白離見狀不妙，立刻扶住，一觸碰他才意識到，這根本已經(jīng)不是完整的生魂了，而是一道執(zhí)念。
“我已經(jīng)死了，留在這里的，是殘魂，是執(zhí)念，我該知道的……大家都死了，我怎么可能獨活。”他慘淡的笑著：“不過我也還是挺厲害的，最后……砍了那王八蛋一刀，就那一刀！可惜，沒能為大伙報仇?！?p> 白離嘆息，這一縷執(zhí)念支撐了四個月，已經(jīng)沒多少時間了。
“抱歉。”
“你不用道歉，能在最后看到斬妖司后繼有人，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蹦贻p人伸出手：“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白離握?。骸澳阏f?！?p> 年輕人咳出血色，他說：“幫我們報仇……！”
他神色凄厲，咬牙切齒，滿口都是血色，眼神是無可排解的仇恨：“我是斬妖司收養(yǎng)長大的，這里的每個人都是我的家人，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他們死去的樣子……那群畜牲，甚至連孩子都不放過，董大嬸只是個廚娘，她有什么罪，她的孫女才七歲，七歲啊！所以，求你……幫我們報仇?！?p> “為天下死，死不足惜，可這又算什么？”
“龍族、妖國、陰府、還有司天監(jiān)……天下這么大，卻容不下個斬妖司么？”
白離有些走神。
斬妖司覆滅的事，居然牽扯到這么多方勢力？
“答應我?！蹦贻p人的臉色滿是悲苦，嘴唇顫抖著，殘魂越發(fā)虛弱模糊。
“……好?！卑纂x沒有停頓太久，他說：“我繼任了斬妖司，這些總歸是避不開的……你放心，他們不找上我，我遲早也會清算這筆賬。”
年輕人臉上的悲苦終于緩解了幾分，他放松下來，擠出笑容：“其實你不答應，也沒什么……我知道，這太難了，我只是在試試你，是不是真的值得信任?！?p> “……”白離無言了一會兒。
“輕侯說過……握著手的時候，想說謊也是很容易看出來的，我沒他那么聰明，但……我知道你沒有說謊?！彼J真的看著白離：“報仇肯定要報仇，但靠你一個人肯定做不到……黑龍、陰帥、還有司天監(jiān)請來的神將、都不是現(xiàn)在的斬妖司能應付的，所以，你一定要忍！”
“斬妖司的敵人很多，具體是誰，我知道的不多，相信你也知道了，更多的我不能告訴你……但只要留在鬼斧山脈，就是暫時安全的?！?p> 他艱難的說著：“我們被打亂了，死的死，幾乎沒有人活，我可能是最后一個……但我相信，夢先生、輕侯、閻大人，點燈和尚……他們應該都能活下來，不會那么輕易死的，即便是死了，也會留下些什么?！?p> 他用力的說：“我都做得到，他們沒理由不行?！?p> “找到他們……至少把他們帶回家……”
白離道：“我會先把你帶回去。”
他又說：“夢姑娘現(xiàn)今安然無事?！?p> 年輕人眼睛亮了亮，他笑著說：“太好了……沒事就好。”
僅僅只剩下半口的人間衛(wèi)支撐著最后半口氣，他仿佛回光返照，說話力氣也大了許多。
“我雖是死了，但也不是什么都沒做。”
“我那一刀該是重創(chuàng)了那老王八的命脈，它便是不死，也動彈不了。”
“四個月了，差不多血也放的差不多了……誰讓它這么貪，非的想要將我連皮帶骨吞下去，就當給后來人留下一份大禮……這份禮，你收下吧?！?p> “我的尸體，還有我的刀，就在這個地方?！?p> 他并攏食指拇指，點在白離的掌心位置，輸送了最后一縷殘魂的記憶。
白離眼中浮現(xiàn)了某處場景，地點已經(jīng)登錄在系統(tǒng)中，叮的一聲。
【任務‘遺愿’已觸發(fā)】
【獎勵：副本生成券】
年輕人做完這一切，安安穩(wěn)穩(wěn)的閉上眼睛，像是慵懶的躺在樹下翻了個身，生了個懶腰。
……好想再聽輕侯吹一曲……好想再跟閻大人聊聊天……再跟喝一碗和尚做的藥湯……
……好懷念大嬸的飯菜……好想他們所有人……路上慢點走，等等我啊……
他閉上眼，身軀破碎成一片片塵埃，支撐的執(zhí)念沒了依戀，頓時變得支離破碎，消散而去。
白離看著掌中一片晶瑩，低頭默哀。
“孫少衛(wèi)，一路走好?！?p> 斬妖部案牘庫檔案記載，孫小棠，斬妖司少衛(wèi)，刀法出眾，年輕一輩出類拔萃，修為七品上，斬妖除魔七十三余匹，幼虎獠牙漸鋒……已逝，年十九歲。
……
白離靜坐良久。
【你在想什么？】
“這留魂鏡，應該是斬妖司自己帶出去的，被留在了孫小棠身上，這道執(zhí)念也是運氣使然被保存下來?！卑纂x低聲說：“該說是命中注定么？偏偏讓我遇上了?！?p> 【這是好事……但你不太高興】
“我應該高興嗎？”白離揉了揉眉心，垂下手，低沉道：“該出去了?！?p> 白離走向鏡面之外……迎面而去，指尖輕輕一碰，鏡面驟然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裂痕，繼而破碎。
早在直面縱橫術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確信，作為旁觀者，任何精神靈魂的打擊，對他都是無效的，電影里的狂轟濫炸，怎么可能影響到觀眾？不過只是沉浸其中故事情節(jié)，多了幾分感嘆和移情，想要醒來，隨時都可以！
【第四面墻已發(fā)動】
……
姑蘇城外一處郊地。
寒玉姑娘站在冷冽的風里，望眼欲穿的看向前方。
薄霧里走出一名臉色慘白的男子，他看著美麗的清倌人，當即接連哀嘆：“你為什么要來！”
“張郎，我來帶你走的?！焙褡呱先ィ兆∷氖?，心頭思念讓她甚至暫時忘卻了負罪感：“我已經(jīng)完成了所有事，我們可以走了，遠走高飛！”
書生感動不已：“寒玉……”可下一刻他又慘笑起來：“哪來的遠走高飛？你趕緊走吧，莫要回頭來！”
“張郎！”寒玉不答應，追了上去，正要觸碰到書生，卻捉了個空。
“你，你……”她神情慘白。
“我都說了你不要來！”書生臉色逐漸變得冰冷，語氣也沒了情感，重重嘆息：“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
寒玉搖著頭難以相信，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兩步，她望著一旁的黛娘，咬牙切齒的憤怒道：“你說過……只要我聽話，就讓他和我離開的！你竟不守信！”
“不，我說的是，讓你們可以雙宿雙棲?！睍谋澈髠鱽硪粋€沉悶聲音。
寒玉眼前一花，只聽到咔嚓一聲，一旁站著的精壯漢子沒了腦袋，有什么巨大的陰影撲在他的身上。
巨虎埋下頭，咀嚼著食物，吃了個人后，它抬起頭，布滿倒刺的舌頭舔舐著血肉，聲線沉悶且戲謔。
“待我吃了你，把你的魂魄留在身邊，變成倀鬼……你們不就雙宿雙棲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