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事情過去一個半月，我自己想不開，也不能從周圍人諸如“那個人是渣男或有問題”“開始過嗎？”“他就是拒絕你進(jìn)入到他現(xiàn)實世界里”等論斷、反問或直言里獲得我想要的安慰。不得已，我只能去找我的朋友——雷辛理：一位野生的，混合了心理咨詢+人生哲學(xué)+宗教信仰的…“毒舌婦”。
我和理兒預(yù)先約好了時間，當(dāng)我拉開外圍籬笆的竹門時，她正坐在臨于深綠湖水之上的紅褐色實木地板上，身子往水面傾，手里捻著飼料正在喂魚。聽見聲響，她扭頭撇了我一眼，又繼續(xù)看向水里搶食的錦鯉們。說來人生的確艱難，不然你看，世人還要通過轉(zhuǎn)發(fā)自身生存也不容易的錦鯉們的照片來祈禱好運。我熱情地湊上前去看了一眼，真誠地贊到：“哇，理兒仙女，你家的錦鯉就是不一樣，比別人家的要肥碩健壯…總之漂亮，冒仙氣，不愧是你養(yǎng)的，正所謂物似主人形嘛！”理兒日常在家打扮都是一襲棉麻素袍，一支胡桃木發(fā)簪，仗著天生皮膚好又長得顯嫩，終日素顏。她五官秀氣，那雙眼睛尤為出彩，時而嫵媚輕佻，時而懵懂無辜，時而又犀利得仿若能殺人。言少意深，行為舉止慵懶、隨意，氣質(zhì)滿格，妥妥的一枚溫和有禮的古風(fēng)美女，就是會雙手交疊于腰側(cè)，柔柔地來上一句“小女子這廂有禮了?！钡哪欠N…不熟的人面前的確是的?，F(xiàn)在這位美人在我面前翻了個很不雅的大白眼，拍去殘留于雙手的飼料末，再把手放入湖水中二次凈化，她不屑地對我說道：“那是紅鯉，可以吃的，白癡！錦鯉，我養(yǎng)那玩意干嘛？費料占湖?！比缓笏酒鹕?，把占手上的水甩我臉上。我伸手一抹，忍了，誰讓我有求于她姑奶奶呢？于是我默默在心里媽買批，恨不能朝她吐以唾沫回敬，但臉上笑嘻嘻地說道：“說得對，那玩意俗，還沒你的紅鯉一半好看，又吉祥又能吃，論機智還得是你。”…其實我的內(nèi)心小人在搖頭嘀咕“嗤嗤，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乖順地跟著她，進(jìn)了她家后自覺盤坐于蒲團(tuán)上，將我那與這里里外外都是實木打造的屋子格格不入的，有著熒光綠塑料外殼的保溫盒擱在了面前矮矮的四方桌上。我看著她簡單粗暴地泡茶：從白色翁罐中隨便抓一把茶葉，投入白瓷小茶壺，沖入白開水，倒掉洗茶水，再次加入白開水泡著；然后，用白開水沖洗兩只配套的純白色小杯子；最后，拎起茶壺往杯子里倒茶，至近滿時，擱下茶壺。
她用右手拇指、中指和無名指捏起其中一杯茶送至唇前，支起左腳，右腳伸直，左手手肘撐在左腳膝蓋上，手掌撐著頭，呼一口氣吹了下滾燙冒熱氣的茶水，掀起眼簾看了一眼坐在正對面、自行動手拿起另一杯茶也呼呼吹得起勁的我：“說吧。”我正試著喝一口茶看下溫度適合沒，畢竟是真的有點渴了，聞言一下吸入太多被燙到，忙放下茶杯，心虛地吐出舌頭以手扇涼它，裝傻：“嗯？說什么？”她已扭頭透過右手邊的落地窗看向湖面，那有一片開得正盛的白荷。她一邊賞荷，一邊淡淡地說道：“你這患有懶癌的死宅，坐兩個小時公交再爬到半山腰來…只是因為突然太想我了，專門過來看看？”我再次端起茶杯，吮了一小口，回道：“順便來看看你這漂亮的木樓，看看這‘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額，白的夏季美景嘛。就不許我這凡人偶爾也會虔誠地想來你這，吸收點靈氣以期長點腦子？對了，沒來得及吃早餐呢吧？這個點你肯定才剛起沒多久?？纯次?guī)Я耸裁磳氊悂恚俊蔽曳畔虏璞?，拿起自己帶來的那土里土氣的塑料包不銹鋼的小三層飯盒，旋開蓋子，邊往外掏邊獻(xiàn)寶似地對側(cè)頭看向我的理兒說：“錚錚錚~您的朋友為您帶來了：日月星辰，海洋與山丘~”她放下茶杯，一手手指敲桌，一手撐頭，好整以暇地看著我，笑容漸漸擴大。我不要臉地繼續(xù)表演，依次把楊桃（橫切，五角星狀，寓意星）、胡蘿卜（橫切，圓塊，寓意月）玉米（橫切，圓塊，寓意太陽）雞湯（咸的，寓意海）和白饅頭（隆起，寓意山）端出，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擺成一排。她噗嗤一聲笑了，邊拍掌邊贊我：“不錯，不錯，年紀(jì)沒白長，這胡扯的本事是越來越好了?！蔽已鹧b害羞扭臉瞟她，小手一擺：“嗨，見笑了，雕蟲小計，不值一提。餓了吧？有請我們尊貴的仙女上手開吃~”她雙手撐下巴狐疑地看著我：“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下毒了？”我：“沒有，你這么說就傷我心了啊，我就不能對你好？”她：“我上次生日你完全忘了？”我：“我自己的有時候也忘啊….”覷她一眼，聲音漸小，我趕緊狗腿媚笑，上前給她錘肩：“所以我現(xiàn)在不補救來了嘛，給個面子~”“嗯…”她閉眼享受，我湊近她耳邊問她：“舒服不？”，她睜眼瞥了我一下，下巴抬起示意方向：“還不去給朕把湯勺、筷子拿來！”“喳！”我屁顛屁顛地跑去找餐具，回來時見她已拿起饅頭正用手撕著吃了。我雙手伸直把勺子、筷子呈給她：“皇上，您的餐具?！彼舆^，問：“你不吃？”“回皇上，小百子吃過了?！彼艘豢跍认?，問我：“雞湯？”“嗯。”“肉呢？”“我昨晚吃完了?！薄斑@特么還是你昨晚吃剩的？！”我打哈哈：“哎呀，我吃之前另外舀出來的啦，不曾玷污過，也沒變質(zhì)~能吃就行，我一大早就出門，哪來的時間煲湯？況且，你不是早上胃口不好不愛吃肉嗎？與其被你扔掉浪費，還不如我直接吃了的好?！彼龥_我豎起拇指：“你可真是誠心誠意又誠實，能吃能睡又能吹，可氣可恨又可愛！”我抱拳回敬：“陛下謬贊！您才真是才華蓋世，奴才對您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啊！”空氣靜了一會，她把饅頭吃完后，端起湯一氣干了。放下盛湯的不銹鋼隔層，伸手去拿楊桃時她說：“你上一次專門來看我，還是你哥嫂跟你說，他們出首付買房，用你的公積金供，以省點利息，完了房子轉(zhuǎn)回你爸名下的時候?！闭f完她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才咬了一口楊桃，慢條斯理地開始吃。我本是一手放桌上，一手撐下巴看著她吃的，聞言起身到她左手邊的麻本色單人布藝沙發(fā)上躺下，雙手墊頭枕在一側(cè)的扶手上，腳從另一側(cè)的扶手上垂下，雙目閉合，嗯，這棉麻觸感挺舒服的，也沒有皮的那股子味道。然后我說：“沒意思，還是被你看穿了?！?p> 她把楊桃吃完，喝了口茶，抽紙擦了嘴，又去廚房洗了把手后出來，用腳踢了下沙發(fā)背，說了句：“書房?！比缓筠D(zhuǎn)身，自己開門先進(jìn)去了。我起身跟上。一進(jìn)書房門就能透過一整片的玻璃看見外面湖上的紫色睡蓮，放下一半的竹簾擋去了炙熱的陽光，室內(nèi)光線明媚而柔和，微風(fēng)竄入，帶來絲絲的涼爽和幽香。理兒臨墻而坐，面前是一個書桌，左邊是那片風(fēng)景，右邊不遠(yuǎn)處是一排排的書架。筆記本電腦、三兩本書、水杯、抽紙、小文具等被她推到了桌子的右邊，只余了一疊稿紙和一只刨好的長鉛筆在面前。我走過去拉開桌前的那把椅子，坐了上去。她在指尖轉(zhuǎn)著鉛筆，看我坐下后：“開始吧?！?p> 我望入她的雙眼，淚水開始積攢：“對不起，把你的生日給忘了，前段時間我過得有點渾渾噩噩，不知時日?！?p> 她：“嗯，道歉我收了。所以，你為了什么要死不活？”
我：“感情。”
她：“你個快三十年份的牡丹，終于開花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你早已打定主意要孤獨終老呢。那就是…失戀？”
我眨了眨眼，把淚水吸了回去，擤了下鼻涕（過敏性鼻炎患者真的激動不得）：“那我不是怕日后發(fā)達(dá)了，自己一個人住豪宅太過空曠與寂寥了嗎？…嗚嗚，我都不能告訴別人我失戀了…”
她翻白眼：“那就是怎樣？”
我兩食指對點，不好意思地低頭：“就是，還沒正式開始就散了…”
她：“嗯，出息。下面有請你說出你這大齡剩女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失敗曖昧經(jīng)歷?！?p> 我把能想到的事情經(jīng)過都告訴了她，還有我的感受，期間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時而激憤委屈，時而哀傷遺憾。理兒大多時間都是在認(rèn)真聽我講，偶爾跟我確認(rèn)下，時不時在紙上寫幾個字。等我說完，紙巾還黏在紅紅的眼眶、鼻頭上，肚子卻在不爭氣地發(fā)出了咕嚕嚕的聲響…阿西，太丟人了！太煞這哀傷唯美的氛圍了??！理兒笑了，邊整理好邊起身:“還是你的五臟廟比較實誠可愛。走吧，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早就過了飯點了，吃飽睡足下午再戰(zhàn)好了。你那故事聽得我是又困又餓…”我趕緊地：“我來做飯吧，有什么材料？想吃什么？”她：“算你還有點良心，飯是來不及了，都快餓死了。煮兩碗面吧。冰箱里有鹽焗雞，你再隨便洗點青菜就好了。”我立正敬禮：“遵命！”我洗了兩個蘋果，與理兒一人一個，然后我邊吃邊煮面。煮好后我端上桌，我倆饑腸轆轆話不多說，暴風(fēng)吸入面條后再抱起碗把面湯都喝了個干凈。理兒回房睡覺，我收拾加洗碗筷，順便把早上拎來那飯盒也洗了。伸個懶腰嘆口氣，我也去客房補覺了。
一覺醒來，睜開眼，看見夕陽西斜的余暉下，窗邊纏繞著的我的心（薔薇品種，大花，漸變粉色）都被映紅了，隨風(fēng)搖擺仿佛在跟我打招呼：“你醒啦！”此刻分外寧靜的，除了環(huán)境，還有…我的心。就這樣對著窗外的景色發(fā)了會呆，摸過手機一看，已是四點半了…額，感覺又可以開始準(zhǔn)備晚飯了？實在是這段日子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不是不想，是腦子有它自己的想法。醒著睡著，它不停地想，我卻沒有遙控器可以關(guān)停它。人別說管誰，很多時候連自己都管不好。難得睡了個飽覺，心情很好的我哼著歌去洗了把臉，出來看見理兒正戴著眼睛窩在沙發(fā)上看書，聽見聲響，抬頭望我一眼：“醒了？來點下午茶？這是下午剛煮的奶茶，還溫。蛋糕在冰箱，里面還有其他飲料，喜歡自己拿。馬克杯在廚房消毒柜?！蔽颐亲樱拇_餓了，人類啊，凈是吃飽睡睡飽吃。去冰箱拿了塊提拉米蘇，再取了個杯子出來，倒上奶茶，喝一口，看著荷葉隨風(fēng)翻涌，深綠與白綠不停切換著流動，我跟理兒說：“啊，真幸福，我可以跟你過嗎？”理兒眼都不抬：“丑拒?！蔽遥骸班?！聽見沒有？我心碎的聲音，那么大聲，都碎成粉末了，你這個無情的女人！”她：“哧，受得了我的苛刻，你就來唄?！蔽疑l(fā)抖：“算了，神仙不是我等凡人愛得起的，遠(yuǎn)觀好了，褻瀆有罪，請主原諒，阿門?！蔽矣檬贮c了頭和肩。她翻過一頁書，扶了下眼鏡：“別說屁話，快點吃，還聊不聊了？睡到這個點。你只豬，晚飯想午夜吃嗎？”
一個小時后，我們又坐在了書房里。竹簾已全部被拉起，落日像燒紅的鐵餅，把半邊天都烤紅了。傍晚的風(fēng)，也該死的舒服。都怪黃昏太美太耀眼，睡蓮們都不能直視，干脆全閉目造夢去了。鉛筆又在理兒的手間飛舞旋轉(zhuǎn)，我想，幸虧它不是人，不然就算是舞娘，也得吐。
她：“故事上午我聽完了，就是你在網(wǎng)上認(rèn)識了一人，你很主動，你們聊了月余，但內(nèi)容不多，然后因為他不肯告訴你真名，你炸了，接著他不吭一聲就把你給刪了。你問他原因，他也不說。所以，你做了當(dāng)時你能做的、最好的一切，為什么仍不能釋懷？”
我：“我很想知道他為什么刪我，又是否真的喜歡過我?！?p> 她：“如果他說他后悔了，希望你們重修舊好，再續(xù)前緣，你愿意嗎？”
我：“那我首先得要知道原因吧?！?p> 她：“因為你把揣測當(dāng)事實，誤解他了，還跟別人聊天，他是又傷心又嫉妒，一時情緒激動?！?p> 我：“我并非毫無根據(jù)地揣測，有時候他能回很快，可能是內(nèi)容感興趣。另外，我有見過他換了微信背景墻，卻沒回我信息。退一步說，就算我錯了，那也可以跟我講吧？不溝通就直接判死刑是什么道理？”
她：“他說了是一時情緒不好，加之他在備考，也怕影響學(xué)習(xí)進(jìn)度。他還不是為了萬一你們能有的將來，他好好學(xué)習(xí)，然后再把筆記寄給你，共同進(jìn)步咧?！?p> 我：“一個多月過去了，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撩了其他妹仔，發(fā)現(xiàn)還是我好又回來哄我？以我們的關(guān)系，說將來有點扯啊。況且讓我傷心這么久，什么筆記不筆記的，說實話，我根本不稀罕，問他問題也純粹是想找話題聊天罷了?！?p> 她：“你不相信他？”
我：“沒多深入了解過，我要怎么相信？”
她：“嗯，也就是說，你不能接受這個小言似美好的回歸理由咯？”
我：“接受個錘子。”
她：“那如果他告訴你，他們家舉全家之力供他留學(xué)，讓他可以在最無憂的環(huán)境下念書，是不會同意你們門不當(dāng)戶不對地在一起的，原本他以為你家境很好，誰知道原來你并沒有。你感覺怎樣？”
我：“散得挺好，早散是福。”
她：“如果他說其實他們家欠債很多，不過爛船還有三斤釘，家里緊著他的學(xué)習(xí)，所以他才可以去留學(xué)，而且他其實并不聰明，只是夠拼。他很苦悶，想找個人在虛擬世界里聊聊天放松放松，突然發(fā)現(xiàn)你原來這么認(rèn)真，覺得不能拖累你，所以決絕離開你，不留給你任何幻想的余地。那么，你還打算要跟他戀愛、結(jié)婚，然后一起共患難背債嗎？”
我：“……不愿意，我們又不是情深似海。就算我愿意，以我現(xiàn)在這小胳膊小腿，全奉獻(xiàn)了也不夠塞牙縫?！?p> 她：“那他說他之前受過情傷，你根本不懂那種痛，那種錯付的失落與悲傷，所以他害怕付出，無法太快踏入一段新的感情。他防備心重，自我保護(hù)意識強，情愿錯判死刑，也不想再上演一遍那樣的悲劇?！?p> 我：“托他的福，我現(xiàn)在倒是懂了。不過我不喜歡懦夫，好走不送。”
她：“他覺得他又沒讓你付出，你自己樂意的，說穿了也沒什么，他都不太想要，但你居然怨氣沖天，不可理喻。”
我：“不想要不會說？”
她：“他本想遷就，卻發(fā)現(xiàn)忍無可忍，因為你不會察言觀色，反而得寸進(jìn)尺。只好離開?！?p> 我：“…是我犯賤，辛苦他了?！?p> 她：“他說他還小，只是想隨便看看、聊聊、玩玩，尋思著能否找到點樂趣，其實身邊不缺女人，也并不著急定下來。他早都告訴過你他不相信婚姻了，家庭？壓力好大呀。感覺你這人初識還挺活潑可愛，說說笑笑也不錯，卻不曾想這么較真，還想綁住他，他不忍傷害你的天真，也不想耽誤你，才選擇馬上斷開的?！?p> 我：“我謝謝他！”
她：“他說他媽很強勢，就是那種看似言語平靜講道理，尊重人，但實則給人無形壓迫感的人，總是安排他的生活，告訴他應(yīng)該如何，不照做就不高興。他感覺到你有點像他媽，所以他撤了。因為他媽他反抗不了，但他可不想再給自己找一個媽了，真是不要太可怕！”
我：“…去他媽的。那他不會說句我們不合適再走？誰要攔他嗎？”
她：“他用行動告訴你了。他說不合適，你要問理由，他說理由，你會更受傷，所以他不廢話，直接粗暴無禮行動，覺得這樣對大家都好。少些留戀，也省點時間、精力。”
我：“我的確會有點傷，但不會比現(xiàn)在更傷，感覺我，還有我們之間的相遇，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不屑一顧?！?p> 她：“他不是你，無法以你的思維考慮事情。你知道原因，要干嘛？”
我：“知道明確的理由才能更好地放下，有始有終。想知道他究竟為什么這樣對我？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有沒有過歡愉，過去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沉浸，全是我一廂情愿嗎？我錯信了，被愚弄了，心思、精力、時間也都錯付了？起碼真心喜歡過，會感覺那些付出值得些?！?p> 她扶額：“我之前給了假設(shè)了那么多種理由…好吧，我再給你假設(shè)一個最戲劇、最深情、最沉重、最纏綿、最狗血的：他得了重病，要死了…”
我：“不可能，我前兩天還看見他改微信簽名了，說在閉關(guān)，應(yīng)該是在忙著學(xué)習(xí)…”
“啪！”…我額頭突然被什么東西給撞擊了！她不知打哪摸出一個水煮雞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躬身越過桌面直接拍我腦門上了?。?p> 我摸摸額頭，接過墜落的雞蛋：“你干嘛！很…痛…耶…”覷著她的臉色，聲音漸消。也許我該慶幸，它是熟的。
她沒有坐回去，就這樣站著不說話，抱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感覺她氣場不止兩米，兩百米差不多，雖然她實際上也就是個一米六不到的小矮子…我還哪敢生氣？呼吸盡量輕就是了。
她雙手撐住桌面看著我盡量平靜地說道：“就算你們已經(jīng)相愛幾十年，而他明天就要死，只要他今天腦子還清醒，你確定他看見了消息，他出于自身的自由意志選擇了沉默，選擇了推開你，你TM的也應(yīng)該立即放手！”
我：“那也太無情了…他或許只是怕我難過，怕拖累我，并不是真心…”
她：“再怎么愛，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這是不可否認(rèn)的事實。也就是說，他始終是他，你終究是你。作為一個正常成人，他有權(quán)利也有能力去表達(dá)自己的意思。就算意思表達(dá)違心，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什么后果，什么滋味，他也是該！你要做的、能做的，只有相應(yīng)地表達(dá)你自己的真實意思，以及尊重他。越過發(fā)生在眼前的事實，反而把你的揣測當(dāng)做事實來考慮，不可笑嗎？勞煩你的腦回路正常點，不要給自己加戲！要是每句話、每個行為、每件事都要懷疑下是不是真實意思的表達(dá)，去探究、思慮個沒完，還活不活了，你個蠢蛋！！呼，氣死我了…”
她坐下繼續(xù)訓(xùn)我：“還有，你們頂多算曖昧，相愛幾十年個球，他還活得好好的，重病個球。而且，那位仁兄還是個海歸博士，不是智障也不是腦殘，他能不知道被人莫名其妙刪掉會不好受？能不知道問也不答是種赤裸裸的無視？再結(jié)合他回復(fù)你消息的那個鳥樣，一點誠意，一點尊重都沒有，還喜歡咧?。屩詣e人隨手撒入魚塘的飼料粒，美味嗎？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的很忙，你也算體貼他了，偶爾抱怨一下，發(fā)一下脾氣怎么了？直接刪掉是什么修養(yǎng)？還高學(xué)歷，小孩子都比他有禮貌，會考慮他人的感受。你不信任他，沒有安全感是你的問題嗎？這種情況下還能信任對方，還能有安全感才是毛病吧？你做了什么不正常？你們聊了一個多月，你也不過才要問個真名實姓，想著加深點對他的了解，把關(guān)系落到實處，而不是讓它一直虛無地飄在空中。以這種龜速，想要推動關(guān)系向前發(fā)展，算著急？是錯了？魯莽了？人之常情好吧？反觀他面對這種情況做了什么？忙著搞學(xué)習(xí)，被動，一言不合就連好好說話都不會了，直接什么都不說了，毫不猶豫就切斷了溝通的橋梁。這種態(tài)度，這種行為，有什么擔(dān)當(dāng)可言？你還膽敢不釋懷，放不下？你腦子TM被驢踢了？平時跟我嗆的時候倒是好使，該靈光的時候卻死機了。還發(fā)他笑話哄他開心，MD，我對你掏心掏肺，怎么不見你對我這么好？！”
我坐得端正，乖巧微笑問她：“呵呵，渴不？”
她：“有點?！?p> 我趕緊：“蠢蛋去給您端杯茶來~”
她：“嗯，也給你自己倒一杯，把那個雞蛋吃了，好長點記性。也怕你本就沒啥智商可言的戀愛腦，餓起來血糖一低，更跟不上我的節(jié)奏了。”
我拿眼斜她：“愛我就直說嘛，真是的~”
她：“滾！”
各自上個廁所撒了泡尿，再洗個手，我吃個雞蛋，中場休息就結(jié)束了，談話，不，是訓(xùn)話繼續(xù)。
她：“你喜歡他什么？”
我：“他是個有深度的學(xué)霸，然后身高一米八，長得還可以，有藝術(shù)愛好，會粵語，打算定居的城市是我大學(xué)母校所在地，有點歷史、文化的沉淀，比我家鄉(xiāng)發(fā)達(dá)，我正打算轉(zhuǎn)行，以后去那發(fā)展會更好。我對那也比較熟悉，離我們家也就兩三個小時的車程。他本科還是在國內(nèi)念的，同一個省份，文化差異應(yīng)該不大？相處起來應(yīng)該能少點摩擦。他目標(biāo)明確，肯努力，喜歡掙錢，與混得不太好的我能互補。額…其實我之前還認(rèn)為他有責(zé)任感的，被您痛批…呸，是被您啟迪后，我覺得我又不太確定了…我認(rèn)為能自覺承擔(dān)起公共責(zé)任的人，內(nèi)里都是善良的。能留學(xué)，家底肯定還不錯嘛，加上他自己又優(yōu)秀，嘿嘿。貧賤夫妻百事哀，能富點誰不想呀？”
她：“聽著很務(wù)實，還目光長遠(yuǎn)。也就是說你喜歡他思想有深度、善良、有責(zé)任感、長得可以、有藝術(shù)愛好、學(xué)習(xí)能力強、有事業(yè)心、有毅力，你認(rèn)為你與他未來的方向趨同，包括事業(yè)及定居地，認(rèn)為你們同屬于一個地域文化，擁有這些相似點能減少你們的矛盾。你還認(rèn)為他家境富裕，而且以后他憑自己的本事也能掙到錢，比未來的你所能掙到的要多，對吧？”
我：“嗯。”
她：“何以見得他有深度？”
我：“他說‘不是正因為無聊才要專注’？微信簽名是‘順其自然’？”
她：“這很厲害？要我說，傻子呀，直接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了，為什么要強迫自己？說好的‘順其自然’呢？而且，《甄嬛傳》看過吧？里面那位皇后最信佛了，珠串不離手，殺人不沾血。”
我：“因為他微信朋友圈的背景墻用英文寫著：‘風(fēng)箏因為線的牽引才飛得高遠(yuǎn)，失掉線的束縛，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跌落塵埃？’，我查了下，是引用一篇英文散文的?！?p> 她：“不還是說的那苦哈哈的自律嗎？嗤，人是風(fēng)箏嗎？不能是飛機嗎？飛機要線嗎？就算人是風(fēng)箏好了，誰規(guī)定不能追求跌倒在地跟花兒、螞蟻say hi，聽蟋蟀唱歌的快樂？在空中飄蕩，風(fēng)刮太陽曬的，還孤獨！你嘴里分分鐘可以蹦出比這些有深度得多的詞句，你就為這崇拜他？一種自虐傾向？你那么喜歡深度怎么不回學(xué)校重新念書，去勾搭哲學(xué)系的才子們？要是你不喜歡他們，我敢保證你的反駁和嘲諷絕對比我的要辣一百倍不止?！?p> 我：“那人家喜歡被啟發(fā)，被引導(dǎo)著成長嘛！”
她：“那你抱著書本過就行了，還談什么戀愛？”
我：“他是個學(xué)霸呀，我就欣賞知識淵博的人！”
她：“你在上一家單位工作時，在我面前大罵不止的那位院長，是211與985高校之一的博導(dǎo)，留學(xué)過日本，對吧？你怎么不見喜歡他？”
我：“呸，那個虛偽至極的糟老頭，別說了，最近我又在朋友圈看見他拿了什么省級榮譽，惡心，氣得我想把幫他拉票和轉(zhuǎn)發(fā)這則消息的前同事們都刪了?！?p> 她：“我感覺他年輕時候應(yīng)該長得還挺帥的，你看他到現(xiàn)在也沒禿頭，關(guān)鍵是，他有你最愛的聰明腦袋呀~邏輯和反應(yīng)力一絕~”
我：“嘔，人品差，這些優(yōu)點的加持只會讓人覺得他更丑惡。好比莽漢操刀，危害社會更甚了?！?p> 她：“他場面話是不是說得很漂亮？”
我：“當(dāng)然，他從沒進(jìn)過實驗室做研究，結(jié)果報紙登他穿著白大褂拿試管，專注觀察實驗結(jié)果的樣子！”
她：“你的那位前網(wǎng)友，他說歧視‘需要大家努力’，你就以此判定他有責(zé)任感，再進(jìn)而推斷他善良是吧？”
我：“判斷他善良，還因為當(dāng)時覺得他長得看起來憨？還有他學(xué)習(xí)很用功啊，學(xué)生努力學(xué)習(xí)是盡本份，苦也迎著上了，是負(fù)責(zé)任不是嗎？”
她：“唉…你還真是執(zhí)迷不悟，頑固不化得可怕！你沒發(fā)現(xiàn)自己嚴(yán)重雙標(biāo)嗎？你看你前領(lǐng)導(dǎo)，就該明白一個人做什么遠(yuǎn)比說什么重要多了，因為那更能體現(xiàn)他真正的想法。你那位親愛的前網(wǎng)友，他對你做了什么？那是善良的人會有的舉動嗎？本份的人是可愛，可是他為什么玩命學(xué)習(xí)？不就是為了日后能賺更多的錢過上更好的日子嗎？”
我：“這有什么不對嗎？”
她：“沒有不對，只不過那本分是完全的利己行為，和善良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比方說他學(xué)成之后幫著違法富人欺負(fù)守法窮人，賺很多錢，善良嗎？至于說從長相判斷他善良那就更扯了，先撇開‘人不可貌相’不說，你一開始并不吸他的顏，不是嗎？你是在看到他是學(xué)霸之后才越看他越覺得順眼的不是嗎？”
我：“你是說…光環(huán)效應(yīng)？”
她：“嗯。雖然沒差，但我覺得你稱之為‘暈輪效應(yīng)’更恰當(dāng)些，因為你的確太想戀愛暈了頭。鑒于你是又純又真——真蠢，我還得以那位院長為例再點醒你一次，你最開始覺得他比那位兇惡沒品的女副院長，就是那位推卸責(zé)任，不承認(rèn)自己說過的話，報銷找不到發(fā)票會向財務(wù)人員發(fā)脾氣那位，認(rèn)為他比她好的原因是什么，你還記得嗎？”
我：“嗯…因為他不會像她一樣讓下屬幫她收拾盛有殘羹剩飯的餐盤，耍官威？”
她：“比較深入了解后，你覺得他們兩人之中誰更可怕？”
我：“那當(dāng)然是偽君子啦，讓人沒有防備?！?p> 她：“壞得愚蠢又明顯的人，就好比泰劇里面常見的反角，是段位太低的，雖然氣人，但危害性不算大。殺傷力最大的，就是那種細(xì)枝末節(jié)都偽裝得很好，輕易不叫人為難，言行看起來總是和氣體貼的人，只有在關(guān)鍵時刻，面臨著觸及重大利益的抉擇，才會舍得揭下那張偽善的人皮面具，給予對方出其不意的致命一擊。能力出眾、能吃苦，和好的人品掛不上勾，不要著急用細(xì)節(jié)，比如一些輕飄飄的話語和不費力的動作，來判定一個人的人品，你到底要吃幾次虧才會記??？”
我：“唉，你說那些人為什么要搞那么復(fù)雜？不累嗎？就坦率地表達(dá)真實的自我不好嗎？偽裝來偽裝去，有那腦子和心力還不如多干點實事，直接朝自己的所求奔去，反正假的最后也成不了真，事必歸正，不是嗎？”
她：“別人的事你管不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自己種的因結(jié)什么果，最后也是自己嘗，生活會教他做人，用不著你指點江山。你覺得他不明智，他倒覺得你蠢透，有捷徑不走，不知變通的大傻瓜。道不同不相為謀。言歸正傳，你還喜歡他什么來著？有藝術(shù)愛好？”
我：“…被你這么一說，我都不喜歡他了，我根本不了解他，而了解他的通道是他主動切斷的。藝術(shù)愛好什么的，他微信頭像那顆頭應(yīng)該算是個人自畫像？很簡單很一般的樣子，雖然我不用3D設(shè)計軟件，但組成要素看著沒幾樣，也沒有繁復(fù)的裝飾物。其他作品沒看過，設(shè)計、攝影、hip-hop，都沒有。其實剛加微信時我是能看見他朋友圈的，有看見好像hip-hop還在練習(xí)基礎(chǔ)舞步的階段吧。再者，我本人并不太喜歡hip-hop什么的，尤其欣賞不來那些酷炫浮夸的戒指和項鏈…”
她：“那你當(dāng)初又為什么能接受？”
我：“有藝術(shù)愛好不代表要造詣很高吧？又不是專業(yè)吃那碗飯的。至于裝飾物什么的，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求同存異，那又不是什么大事。我覺得能跳舞的人都挺厲害的，韻律感好，肢體協(xié)調(diào)，眼疾手快，身體素質(zhì)好。運動有益于健康，跳舞還是件有美感的運動！遠(yuǎn)離中年發(fā)福不是夢??！攝影、設(shè)計這些都對審美有較高要求…啊，我想起來了，他在平臺上放出來的那三張他自己的照片還可以。我認(rèn)為肯花時間精力，不求回報追求美的人，都是比較純粹的人，都…額，不太可能是壞人。好吧，是我的邏輯無理了，古往今來很多貪官佞臣是書法大家。要說追求美就純粹，那全人類，不，估計是整個自然界都純粹。”
她：“噗，你之前在同鄉(xiāng)會發(fā)帖招親認(rèn)識的那人，你是怎么對他一瞬間熱情全失的？你說聊天時他發(fā)了你一段短視頻，只是記錄旁邊貨車經(jīng)過的畫面，鏡頭都沒端平，只看見水泥路面和車輪，還有點糊，他說是隨便拍拍記錄生活，你卻認(rèn)為那毫無美感和意義…怎么不見得你像自己剛說的那樣諒解他，嗯？你說你要是發(fā)現(xiàn)他舞跳得很爛，設(shè)計的海報也不出彩，還會對他這么上心嗎？你大學(xué)在社團(tuán)里認(rèn)識的那位師兄，移民澳洲那位，拍照好多了，怎么不見你追他？”
我：“那位師兄當(dāng)時有女朋友啊，我還見過，數(shù)學(xué)系的，長得漂亮，人家兩人走路都牽著手的好嗎？…雖然不知幾年前分了，現(xiàn)在師兄都有新女友了。我從前眼高于頂，不動凡心，現(xiàn)在反省了，學(xué)著乖一點，不那么挑剔，畢竟人無完人，不是說愛是包容嗎？多好，大家都總叫我要求不要那么高?！?p> 她：“切，你少來，你就是貪圖人家是個長得還可以的學(xué)霸，所有你列的他的閃光點里，就只有這點是比較確定的。人無完人，愛是包容，都沒錯，你打算因為他吸引你的優(yōu)點而包容他的不足，也沒錯。問題是，你根本就不是去包容，而是去美化它們！因為太想談戀愛，你直接自行臆造了一個完美的人設(shè)套在別人身上！！你可真行?。?！”
我：“‘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她：“是啊，再正常不過了，幻象破滅也是。要做夢就不要清醒，打算騙自己就騙到底，中途睜開眼要退縮，算什么好漢？發(fā)現(xiàn)自己吻了半天的是癩蛤蟆而不是王子，也是活該！什么未來的方向趨同，同一個地域，預(yù)計能少點矛盾，還有回家也方便？菜盤上裝飾的花朵都算不上！也值得拿出來說？！你跟你哥血濃于水，吃同一鍋飯長大，矛盾少了？你和你村子里的人價值觀很合得來？本地找個法學(xué)畢業(yè)生或是律師，豈不更香？陪著看個電影，爬個山什么的也更方便，你又為什么要跑去擾異地的人？毛都撈不著一根！就算確定關(guān)系，別說噓寒問暖送個藥了，可能病死了都不知道。”
我：“我倒是想本地找一個，可是資源好少啊，觀念也更傳統(tǒng)。偶有一兩個也沒能互相看上眼，更別說進(jìn)一步發(fā)展了。窩邊草吃不著就只好走遠(yuǎn)點看看咯，要不然我一懶癌患者，舍近求遠(yuǎn)是閑得蛋疼嗎？”
她：“你沒有蛋，所以永遠(yuǎn)不會蛋疼…咳，我是說，你不是因為他是怎樣的人才喜歡他的，你是先打定主意要喜歡他，然后再不斷尋找證據(jù)，用以印證對方就是自己所立的理想人設(shè)。沒有證據(jù)你也要靠想象強行捏造出來，再用看似合理的邏輯過一遍，就像真的一樣了。你抓住點細(xì)枝末節(jié)就開始想象加推理，從一片葉子上升到一片森林，再到森林的四季景色，甚至到了里面有些什么動物，它們是如何生活的……舉個例子來說，你認(rèn)為他家境富裕，未來還可憑自己的本事掙到比你多得多的錢，對吧？你是看見他家真實的資產(chǎn)負(fù)債表和利潤表了嗎？先不說報表還有造假的可能，萬一就如我之前假設(shè)的那樣，是家里重視教育，舉債留的學(xué)呢？學(xué)歷越高就掙得越多？你自己不就是個例外嗎？而且，你一遇到你們的差異之處就刻意輕描淡寫，比如東西方文化偏好、教育經(jīng)歷、年齡、網(wǎng)聊、異地、家庭條件等，僅用一句可以包容、克服什么的就帶過去了。好了，言盡于此?，F(xiàn)在，我的朋友，你是什么感覺，還留戀、遺憾、難過，期待他回頭再開始嗎？”
我：“悵然若失？不過是我自導(dǎo)自演了一場戲，最終發(fā)現(xiàn)從頭到尾也只有我自己沉浸其中，全情投入、賣力演出，別人突然不愿意配合了，我不甘心…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沒有那樣的權(quán)利，去強求別人。所以，要留戀、遺憾、難過些什么？美好都只是我的幻想。我一直都知道他不可能會回頭，一個以那樣決絕冷漠的姿態(tài)離開的人。不可否認(rèn)曾心口不一，想象著他會回頭，然后自己讓他滾，會多痛快！其實心底希望再續(xù)前緣，改寫結(jié)局。我若從不曾知道過他真實的模樣，又憑什么說喜歡？盼他回來，是多給他一次機會，再把我狠狠摔地上踐踏？我之所以情緒爆發(fā)，是因為我壓抑了自己太久。我一直讓自己要懂事，讓自己去體貼他的忙碌與疲憊，為他做我能為他做的一切：主動找話題但不要多說話，發(fā)他我覺得好笑的段子、好看的圖片、好聽的歌，盡量不去抱怨他回復(fù)信息慢。我很想小心呵護(hù)這段關(guān)系讓它走遠(yuǎn)，可是每次等待都是那樣的漫長和煎熬，最后收到的又大多只是隨口兩句的敷衍，草草終結(jié)了話題。感覺他從思考到發(fā)送，所費時間都不配用分鐘做單位。我的不快樂，它越長越大，越來越明顯，我再沒辦法摁住它、掩藏它，沒辦法再自欺欺人。所以你看，就是因為我醒了，故事才難以為繼的。當(dāng)一個人醒了，就算堅持著不肯掀開眼皮，也無法假裝沒聽到過，意識清醒時已敲響過的鐘聲。”
她：“醒了就好。至于那點悵然，時間會帶走它的。就像夏日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卷過，地面上殘留的積水一樣?！?p> “嗡嗡嗡~”，她處于振動模式的手機響了，她拿起接聽并起身，“放門口就好，我馬上出去拿，謝謝！”掛了電話后她向我躍來，用手勾我的脖子，燦爛笑著，口吻歡快：“走，炸雞、啤酒到了，為慶祝你情劫得過，姐妹夠義氣吧！”最后給我來了個電力十足的Wink~
木屋的二樓，她房間的落地窗外，有個大露臺。吃飽喝足的我們，翹起腿雙雙躺在了那張方形矮腳木臺上。臺面邊長約2m，腳高約30-40cm。就是韓劇里常出現(xiàn)的，放在天臺或院子里，由長木板條拼接而成的那種。房里吊頂日光燈的光線透出，到這衰減得剛剛好，不是微弱到一片混沌，分不清物件輪廓與位置的地步，但也不會亮到刺眼，有著纖毫畢現(xiàn)的清晰與緊張。矮方木臺中間放著尚未被染指的炸雞塊和啤酒，與散落其旁被捏扁的空啤酒罐相映成趣，是生與死共存的景象?！吧皇菚簳r的幸存罷了，每一天都是從死神手上艱難偷來的。我們避過了戰(zhàn)爭、疫病、自然災(zāi)害、人為謀害、車禍、塌方等各種意外，才保住的這條小命，不開心就浪費了，虧大了…血虧你知道吧？嗝~嗯？知道吧？”她一手撐住頭側(cè)臥，那雙眼亮晶晶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又來了，我在心里嘆氣但嘴上乖乖接話：“嗯，從宇宙宏觀上看，于歷史長河之中，我的這點事屁都算不上，我的不開心都是自找的，我就是太閑了…”隔著吃食躺在另一邊的我，此時正用小臂擋住眼睛假寐，眼球被眼皮蓋住了也忍不住要上翻，內(nèi)心默默反駁道：可我就是我自己的整個世界，我生命中每一件事掀起的風(fēng)浪，或大或小，我都切實地感受到了，哪怕在神看來，湖面如鏡，無波無瀾。理兒只要喝醉，這段對話是必定要上演的，她執(zhí)著于讓她珍視的朋友學(xué)會感恩，以及活在當(dāng)下。她捻起一塊炸雞，對我說：“你看這個倒霉的雞，它就沒你幸運?！蔽曳畔率郑瑐?cè)頭看向她，看著她一口把雞塊塞進(jìn)嘴里，再吮兩下手指，然后咀嚼時腮幫鼓動，像只胖乎乎的貪吃倉鼠...我笑了，盤腿坐起，拉開一罐啤酒遞給她，再開一罐給自己：“對，它沒能逃過你的血盆大口?！眱?nèi)心默默補一句：我也沒能，但我何其有幸。她坐起接過啤酒喝了一口，用腳踢了下我的小腿：“你的才是血盆大口，膽敢污蔑本仙的櫻桃小嘴?！薄芭荆 逼【乒尴嗯龅穆曇?，是我主動的，氣勢不能輸：“嗯，跟河馬比的話，是的。”然后趕在她進(jìn)一步發(fā)作之前，我抬頭仰望天空，一邊喝酒一邊感嘆：“快看，今晚的星星好多好漂亮啊~”
她：“你那近視且沒戴眼鏡的雙眼，真的能看見很多嗎？”
我：“我有一只眼睛沒近視好吧，只是散光。離了眼鏡，月牙在我眼里，有一端會幻化出幾個頭，類似一根香蕉被稍微剝開了幾瓣皮…哈哈哈”
她：“哈哈哈~有點瞎的話，以后找男人記得要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再說，別再那么饑渴地一頭撲過去了…以為是王子，強吻了才發(fā)現(xiàn)是只蟾蜍，你要是又干了這等蠢事，就別到我面前哭，否則，我就把你從這里推下去！”
我：“哈哈，不值當(dāng)，臟了你的地方。我會直接自我了斷的?！?p> 她：“你這次還干了什么蠢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花了半天收集A市人才政策，整理成文檔，作為六一禮物發(fā)他？”
她：“他怎么說？”
我：“謝謝？”
她翻白眼：“我就知道…嗷，沒有很帥，言語無聊，也沒見多有才華，就因為那個海歸博士的名頭，你光憑想象，便把自己踩入泥里，把他給抬上天。你真是腦子被驢踢了，想戀愛想瘋了！他博士關(guān)你什么事？學(xué)霸關(guān)你什么事？又有多了不起？你爹媽養(yǎng)你那么大，供你上學(xué)，你自己也這么努力地學(xué)習(xí)、工作、生活、鍛煉，就是為了讓你自卑，甘愿匍匐在誰的腳下的？對著這么個，要么人品有缺，要么內(nèi)心有缺的人？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啊，你到底為什么老看不起自己，把自己擺得那么低，把對方抬得那么高？你還要懷疑對方是不是真的喜歡過你？這TM要問嗎？局外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回答你：感興趣過，要多喜歡沒有。不感興趣，沒點好感，誰能跟你聊，哪怕是敷衍，一個多月？是有錢拿，還是能增壽？真喜歡能直接一言不發(fā)把你刪了？你別一頭扎進(jìn)去，偶爾抽離出來看看，用正常人的邏輯想想，早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傾身過去擁住她，拍她的背：“別氣了，傷肝，易老。我知道你心疼我，我這不是沒經(jīng)驗嘛，你家狗子下次不會了…你看到那片睡蓮沒？晚上它就想不開，天亮了，它自然就想開了…”
她：“睡蓮在屋后，這兒根本看不見…”
我：“…啤酒的度數(shù)就是太低了?！?p> 她吸一口氣，也擁住我：“你要記，你是為了更快樂才跑去追求愛情的，當(dāng)你同誰相處感覺還不如自己呆著快樂了，就讓對方滾，他不滾你滾，哪怕對方是天仙。你沒有錯，不合適罷了。如有下次，離場可以早點，別為誰一直磨損你的心。”
我：“嗯，我記住了?！?p> 她放開我，起身：“本仙先去沐浴了，爾等凡人負(fù)責(zé)把剩下的炸雞解決?！?p> 我起身立正敬禮：“凡人領(lǐng)命！”，然后雙手恭送：“仙子慢走！”
她甩起滿頭的秀發(fā)，撩起散落的一絲別在耳后，傲嬌臉挺胸闊步走，跨下臺的時候差點崴到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屁啊”
空氣再度恢復(fù)安靜，能聽見晾衣繩上衣服隨風(fēng)翻飛的聲音。
雙手交疊于后腦勺，雙腿伸直交叉于腳脖，閉眼深吸一口氣，嗯，空氣真新鮮。睜眼望進(jìn)一片星海里，嗯，人類真渺小。想起他問我那張全黑的照片是什么，答曰夜晚的云…嗯，想起了，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