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算計
“但講無妨?!鳖櫷顬⒚摰?。
葉提掃了眼左右,伸手將顧廷燁引至人少僻靜處,才問道,“我知哥哥于我大姐姐聘宴上與我那三弟弟比試投壺,我絕無問責之意,只想知道,哥哥那時那番舉動是出自本意,還是另有隱情?”
顧廷燁沉默。
這事盛長柏也曾責問于他,當時他鄭重道歉,才將事情囫圇掩蓋過去。
如今瞧著,遇見個明白人,想要再蓋過去,怕是有難度。
他微微皺眉,似是苦惱,幾番思索,嘖了一聲,又像做了某個決定,道,“擾你大姐姐的聘宴是我不對,我也不瞞你,此事確有隱情,至于是何隱情,恕我難以相告,交代這些,已是失信于人?!?p> 話落,他拱手,深深作揖。
葉提輕輕點頭,受這一拜,待他起身,卻當即試探道,“是袁家大郎袁文純吧?”
顧廷燁到底也還是少年郎。
心里正糾結、抱歉,猝不及防地被人戳破心底秘密,臉上是藏不住的。
“你怎……”
再加上這沒忍住的二字,葉提一臉果然如此。
顧廷燁見他這番表情,無奈苦笑,“市井間都說你是知恩純孝之輩,不想謀略也如此精通?!?p> 葉提知他所指,忙拱手道,“哥哥勿惱,弟弟數(shù)日前鬼門關走了一遭,幸得閻王爺嫌棄,沒收了我性命,可大病初醒,竟被人污蔑攛掇弟弟與人比試投壺,攪了大姐姐的聘宴,我蒙舅舅、舅母天大恩情,實不想稀里糊涂背上這罪名,是以急切問出內情,哥哥萬請見諒?!?p> 言辭誠懇,一臉真摯,不像撒謊,更不提眼前這人知道自己與柏哥兒認識,如若扯謊,他找柏哥兒一對便知。
顧廷燁心里那點羞惱,頃刻化作滿滿的愧疚。
他太理解那種被人冤枉栽贓的感受!
他自己就是從一個黑水坑跌進另一個黑水坑,爬都爬不出來!
“我……”想到傷心處,他眼眶泛紅,話未出口又咽回去。
葉提一怔。
怎地還這般脆弱?
顧廷燁察覺到他的奇怪,強壓住內心翻涌的情緒,有些不好意思道,“見笑了?!?p> “無妨,想來哥哥是真性情。”葉提寬慰道。
顧廷燁望著那張好容顏,許久,他吐出實情,“確如你所言,我有請求于人,不得不應下這事,你此番被栽贓,實是我未想到,亦是我最不愿的,若你需要,我可隨時為你作證?!?p> 這一番真誠,倒輪到葉提不好意思。
他正了正衣袍,拱手歉然道,“不敢瞞哥哥,弟弟冤情已明,只是囫圇揭過,想著問出實情,一是有個防備,若日后有人借此發(fā)作,我也有話可說;二是我那大姐姐待我極好,我不愿與她生了嫌隙,如今知曉實情,卻心中擔憂,袁家這般做派,如何會善待我大姐姐?”
顧廷燁笑了笑,“此非你一小輩煩惱的,容我說句不好聽的,你舅舅與忠勤伯爵府結親,難道真是看中袁文紹那人?你如此聰慧,難不成想不通?”
他原就住在汴京,汴京里的高門顯貴,他再清楚不過,只是不愿背后說人是非,這才側面點撥葉提。
葉提默然,好一會,嘆了一聲,“哥哥所言甚是?!?p> ……
正晌午,林棲閣
“這么說,他與那顧二郎聊了許久?”林小娘一邊用著午食,一邊問道。
“奴婢瞧著有好一會。”她跟前一粗使婆子回道。
林小娘輕輕點頭,隨意揮了揮手,“行了,領賞吧,記著,嘴巴閉牢了。”
“明白,明白,謝謝小娘,謝謝小娘?!蹦谴质蛊抛酉残︻侀_。
一旁的雪娘將她領出去,又一番警告嚇唬,才將賞錢給了。
回了屋里,周雪娘張了張嘴,面帶猶豫,似是有話想說。
那林小娘是何等人?
慣會察言觀色!
“說吧,何必藏著掖著?”她慵懶道。
“小娘,恕奴婢大膽,既然主君已給那兩件案子定了說法,左右表少爺不會忤逆主君,加之楓哥兒不想與表少爺交惡,早早就有給表少爺去道歉的想法,我們何不賠個笑臉,處處給表少爺面子,多多拉攏?”周雪娘一股腦倒出。
林小娘先是嗤笑了聲,隨之將手中的筷子一甩,砸個叮當響,嚇得周雪娘當即跪下。
“你是哪邊的?”林小娘細聲問道。
周雪娘渾身發(fā)顫,“小娘饒命,是奴婢妄言,奴婢自然是小娘的人。”
她這邊連連求饒,林小娘不為所動。
好一會,周雪娘嚇得內心既煎熬又后悔,林小娘才開口,“行了,起來吧。”
“謝小娘,謝小娘。”周雪娘磕了好些個才顫著起身。
見她一臉惶恐,林小娘心里自得。
且不論自己這貼身女使說得對不對,首要的是保證她屁股必須坐在自己這兒。
“冤家宜解不宜結,確實如此,可惜啊,人家不是過去的傻子嘍?!绷中∧镙p笑了聲,繼續(xù)道,“你沒聽人家說嘛,‘舅舅清楚,舅母也清楚’,別看他年少,人家這心啊,明鏡似的。”
要是葉提在此處,必然驚訝,林小娘是怎么知道這話的?
“是是是,小娘說得是?!敝苎┠稂c頭附和。
林小娘瞥了他一眼,拿起羹勺,輕輕攪動碗里的湯,“楓哥兒少不經(jīng)事,城府比不上主君那外甥半分,他懂什么?他與我要那繡雯時,卻是會說,這會兒倒反水,也不想想,光是無緣無故替他背鍋,這嫌隙就小不了!”
“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既然生了這般嫌隙,與其蓋住這嫌隙,自欺欺人,不如主動籌劃,葉提那般城府之人,若一朝得勢,豈會繞了你我?”
當然不會饒!
同時間,側院
丹橘和金媽媽在小院里忙活,葉提與富桂在側院后門密聊。
聽完富桂的話,他暗暗思忖。
這林小娘倒似個王八,咬住不放啊。
之前還想著先放一放她,現(xiàn)在看來,得想個法子,好好地打疼這王八,叫她長長地蔫一陣。
“這樣,你多找?guī)讉€信得過的,繼續(xù)盯著林棲閣的一舉一動,銀錢不必擔憂。”葉提吩咐道。
富桂點點頭,笑呵呵道,“明白,哥兒放心,下人里多的是瞧不上她的,銀錢少些也無妨,哥兒如今在下人們心里分量是極高的?!?p> 葉提詫異,眉一挑,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富桂一副你還瞞我的表情,小聲道,“哥兒莫誆我,內院的媽媽都說了,管事的大娘子極是看重哥兒,不僅給哥兒做上好的袍子,還特意吩咐廚房,給哥兒的吃食與柏哥兒一樣?!?p> 葉提愕然。
竟是扯了大娘子的虎皮!
他道這富桂怎地那么聽他的安排,連監(jiān)視林小娘的要求都爽快答應。
原來還有這一番說法。
怕是那些內院媽媽吹噓夸張了些,這些旁院前院側院的人卻當了真。
他也不戳破,神秘一笑,故意道,“現(xiàn)在管事可是林小娘啊。”
富桂呵地一聲,“哥兒,還誆我?我們都聽說了,主君到了汴京就要處置林棲閣那起子人,不過秋后螞蚱罷了;再者,她如今不過是代持,那些老媽子誰個理她?”
葉提心里無語,臉上無反應,只問道,“又是葳蕤軒傳出來的?”
富桂豎起大拇指,“哥兒神算?!?p> 葉提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瞥了這幸災樂禍的憨貨一眼,道,“低調些,別把事掛臉上。”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富桂連連點頭。
卻不知這糊涂蛋明白了什么。
葉提嘆一聲,想了想,道,“林小娘怎么說也算半個主子,非議主子,只今日這一次,下不為例?!?p> 富桂連連點頭,“是是是,小人糊涂妄言,必記著哥兒教誨?!?p> “行,去吧?!?p> 葉提揮了揮手,轉身進院。
望著少年郎挺拔的背影,富桂松了口氣。
他那些忘本僭越的妄言是實話,也是試探。
他不是丹橘那種身上有標簽、有背景的女使,更不是金媽媽這種年事已高的粗使婆子。
葉提這些天表現(xiàn)的品質,要他說,未來未必沒有大富貴。
若不能于其藉藉無名時,得葉提的信任親近;之后再錦上添花,豈不是做一輩子小廝?
由那兩句叮囑來看,這位新主子算是初步接納了他。
攥攥拳頭,富桂暗暗深吸了口氣,眼里露出堅決,快步離開。
院里的葉提卻不知,哪怕這樣的小廝,也有自己的算計!
驟風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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