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穩(wěn)婆

　　長長的飛檐遮住一半走廊，陰影中的盛明蘭望著那個沐浴在晨輝中疾行的少年郎，衣袂微翻飛，白得耀眼，恍惚間，那少年郎似乎成了光。

　　不過，葉提走得快，沒一會她便瞧不到。

　　沒直往衛(wèi)小娘的院子去，葉提從側(cè)門進正院，到了內(nèi)院前。

　　“哥兒，今兒怎么有空來？”

　　值班依舊是上次的粗使婆子，遠遠瞧見葉提就迎上來，笑呵呵的。

　　此時不同往時，內(nèi)院除了一妾室林小娘，其余內(nèi)眷主子都不在，葉提想進，是要詢問一番的。

　　葉提微微拱手，道，“不便進去，請媽媽幫著叫來舅母院里的丘媽媽、許媽媽和尤媽媽?！?p>　　粗使婆子臉色一變。

　　早前便提過，家里的消息，可能主人未知曉之時，這些下人早早就知道。

　　葳蕤軒的丘媽媽、許媽媽和尤媽媽是大娘子王若弗陪嫁來的三個穩(wěn)婆好手。

　　此刻葉提要叫這三位，目的何在，再明顯不過。

　　粗使婆子想了想，道，“哥兒，老奴是能叫來，她們卻不一定聽哥兒的。”

　　不曉她好意壞意，似乎想葉提不要插手這事，要他知難而退。

　　葉提不知她后面站著誰，目光一凝，淡淡一笑，撣了撣袖子，道，“媽媽自去幫著叫來便是?！?p>　　粗使婆子一瞧他這身白袍，眼神陡地一變，想起什么，連連賠笑道，“老奴胡說，哥兒莫當真，老奴這就去，哥兒請稍一會兒。”

　　葉提微微松了口氣，心里卻不好放松。

　　扯大旗叫來那三人容易，可要葳蕤軒那三人幫忙，還得費一番勁。

　　果不然，沒一會，那粗使婆子領(lǐng)著三個衣裳相對好一些的老婆子過來，遠遠瞧著那三人的表情似是還不情不愿，可走到跟前，三人又堆起笑容。

　　值班的粗使婆子朝葉提行了禮，“哥兒，這三位便是丘媽媽、許媽媽和尤媽媽。”

　　隨即，她識趣離開。

　　這些奴仆，且精著呢。

　　有便宜能占便占，有風險絕對不沾。

　　葉提點點頭，目光掃過面前的三人，后退半步，深深作揖。

　　這三人，家里幾十年的老仆，什么不懂？哪敢受這禮？

　　葉提再不濟，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主子，不是林小娘那樣的妾。

　　三人連連避開。

　　“哥兒，怎地如此折煞老奴？”

　　“哥兒這是做什么？”

　　“哥兒有事盡管吩咐。”

　　說得挺好聽，卻不知心里到底如何想。

　　時間緊迫，葉提沒空慢慢拉扯。

　　“三位媽媽，我也不啰嗦，衛(wèi)小娘如今分娩，六姑娘求到我這兒，她屋里需要穩(wěn)婆，三位是各中好手，請與我走一趟吧。”他直接道。

　　果然如此。

　　三位老婆子你看我，我看你，一番眼神交流。

　　最后，似是主心骨的丘婆子上前半步，拜了個禮后，道，“哥兒，您既這么說，老奴也不敢瞞，這事與您無礙，您不若回了院里溫習(xí)讀書，何必蹚這渾水？”

　　葉提眼猛地一睜，盯著三個老婆子。

　　這話的意思…

　　不過頃刻，他便想通其中關(guān)隘。

　　再看三人的臉色眼神。

　　他眉頭一皺，又無語又氣惱，瞧了左右，低聲呵斥道，“糊涂！”

　　三個老媽子不解，你瞧我，我瞧你。

　　沒等那丘媽媽開口問，卻聽葉提說道，“祖母、舅舅、舅母離開的這幾天，家里奴仆什么情況，你們不清楚？吃酒的吃酒，賭錢的賭錢，各自的事情可有好好做？林小娘如今代持家里事務(wù)，卻聽之任之，真當她是管不來？衛(wèi)小娘分娩若出半點岔子，待舅舅回來，第一個就拿這些起子偷奸?；幕熨~開刀！”

　　“再說你們，如今家里幾個穩(wěn)婆，你們沒數(shù)？那林小娘卻連喚都不喚你們，真覺得她是怕喚不動你們?nèi)齻€老資格？我看等舅舅回來，必少不了你們一頓板子！”

　　只略加點撥，三個老媽子瞬間反應(yīng)過來，皆是眼里露出慌張。

　　想不到這其中竟有這么多算計！

　　若衛(wèi)小娘真出了什么岔子，待主君回來，那林小娘將一干罪責盡數(shù)推到那些不聽話的奴仆身上，自己最多落個管不了家的錯。

　　可她本就是代持啊。

　　“這…”

　　許婆子和尤婆子已沉不住氣。

　　丘婆子強壓著慌張，按下兩人，看向葉提，一張老臉滿是委屈，問道，“哥兒，可……”

　　也不知她是真委屈，還是假的。

　　葉提揮揮手，“你們只管盡全力，舅母那兒自有我去分說?！?p>　　他不是沒聽出丘婆子剛才的話頭。

　　未曾想，這里面還有便宜舅母的手筆，竟是要拿娘家陪嫁來的三個穩(wěn)婆給林小娘挖陷阱。

　　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得了這么個承諾，三人心里憂慮去了大半。

　　“如此，便謝謝哥兒?！?p>　　“謝謝哥兒?！?p>　　三人連連拜謝。

　　“勿再言其他，快快去衛(wèi)小娘院里幫忙?！?p>　　葉提急沖沖的，腳步并不與三人同向。

　　丘媽媽是個機靈的，想到什么，便問，“哥兒這是去哪？”

　　葉提略停下，無奈苦笑，道，“實不瞞三位媽媽，衛(wèi)小娘生產(chǎn)，六姑娘竟去我院里借熱水，這可是舅舅的子嗣啊，我倒要去廚房看看，這幫子混賬是覺得自己活夠了嗎？”

　　他愈往后說，殺氣縈溢。

　　才十二歲的少年郎，竟如此威嚴，三個老婆子心里一顫，又驚又駭。

　　竟做得如此之絕！

　　丘婆子心里思忖一番，道，“哥兒還是別去大廚房，只怕去了也是無用?！?p>　　說著話，她轉(zhuǎn)向一旁的尤婆子，“你去找?guī)讉€人，先把小廚房備的熱水送去，再繼續(xù)燒，繼續(xù)送?！?p>　　“哥兒，接生有我與許婆子便夠，您是主子，得與我們一同去，不然沒由頭，那位怕是不會讓我等進衛(wèi)小娘的屋。”

　　葉提見她這般細致周到，沒有猶豫，點頭道，“好，便按你說得來?！?p>　　“走！”

　　……

　　此時，衛(wèi)小娘院里

　　“這是我請來的人，這桶里裝的是熱水，你們憑什么不讓她送水進去？”

　　盛明蘭眼眶通紅，扯著嗓子喊。

　　本來金媽媽是先她們走的，可等她們到時，金媽媽非但沒進去，熱水也沒送進去。

　　這冷風寒天，熱水沒一會要變溫水，溫水沒一會就變冷水。

　　“六姑娘，你小娘分娩，萬事俱得小心，這熱水啊，最是重要，我今兒既在這盯著，必要為你小娘負責，這不知哪來的水，我可不敢放進去，六姑娘，還是等大廚房的熱水吧?！?p>　　林小娘一番歪理，睜著眼睛說瞎話。

　　盛明蘭氣得小小的身軀直打顫，“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