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交易

　　天愈發(fā)冷，葉提已穿上五重衣，穿時有些麻煩，樣式、細節(jié)、顏色卻很符合他這個擁有現(xiàn)代靈魂的審美，清新、樸實、自然、雅致。

　　淡然樸素，修飾輪廓，本就偏瘦，加之氣度不凡，與同齡人少幾分稚氣，添幾分沉穩(wěn)，使他宛若一古風漫畫里出走的男主，只年紀小了些。

　　“表哥哥~”

　　衛(wèi)小娘院口候著的盛明蘭遠遠瞧見葉提，咋呼地一聲，邁著兩小短腿便迎上去。

　　瞧她一臉雀躍，顛巴顛巴地跑來，怕她再像上次，一咕嚕跪下，葉提停了停步子。

　　也是神奇，小丫頭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Ｔ谒砬耙徊降奈恢茫心Ｓ袠拥匦辛藗€萬福禮，“表哥哥好?！?p>　　葉提欠了欠身，微笑道，“六妹妹好。”

　　兩人年紀相差不大，也不過四歲；個子卻有差距，盛明蘭只堪堪到葉提肚子的位置。

　　“小娘可好？”葉提放著腳步，跟著小丫頭往里走，問道。

　　昨晚聽說衛(wèi)小娘醒了，葉提便安排人來告知衛(wèi)小娘院里的女使，他今日過來看望。

　　沒辦法，他不是家里少爺，到底只是個外男，不能頭熱一拍腦門，想去哪就去哪，像衛(wèi)小娘這樣的妾室，必是先通告，好叫兩院、內(nèi)宅都有個記錄。

　　“好呢，好呢，就是郎中說還不能下床，得再靜養(yǎng)一段時日?！笔⒚魈m很開心，小圓臉笑成朵花兒，兩小發(fā)鬏都在晃動著表達主人的喜悅。

　　“那便好。”葉提點點頭。

　　他是不便直面衛(wèi)小娘的，至少在衛(wèi)小娘臥床的時候，只能隔著一張屏風，在幾個女使的監(jiān)視下，與衛(wèi)小娘說話。

　　“哥哥，小娘知道哥哥今兒來，特地叫備好點心茶水，哥哥一定吃開心了再走?！笔⒚魈m眼里閃著光，似有期待。

　　葉提明白她眼里的含義，笑了笑，“好好?！?p>　　進了衛(wèi)小娘的屋子，果不其然，一張雕刻樸素的木質(zhì)屏風早早地隔在衛(wèi)小娘床前，縱在晨輝照映下，也透不出屏風后的人。

　　“小娘，表哥哥來了?！?p>　　盛明蘭一進屋便趕到自己阿娘跟前。

　　衛(wèi)小娘輕蹙眉，瞪了她一眼，強撐著挺起上身，側(cè)身做行禮狀，“不能下榻見禮，表少爺萬請見諒?！?p>　　這位對自己定位就比較準確，她還是正式禮聘迎進來的妾呢。

　　那林小娘不過是揣個大肚子尋死覓活求進盛家的落魄戶，仗著寵愛，倒當自己真是主子。

　　葉提躬身，微作揖道，“小娘客氣?！?p>　　衛(wèi)小娘從自己女兒那兒聽了不少有關(guān)葉提的傳聞，也聽了數(shù)遍那日葉提如何搭救她。

　　“哥兒請坐，坐著說話。”

　　她的態(tài)度比起對待家中其他哥兒，親近很多。

　　這邊招呼完，衛(wèi)小娘立馬又給盛明蘭使了眼神，“快去給哥兒倒茶?！?p>　　屁股還沒沾椅子的葉提趕忙起身，道，“小娘真不必如此客氣?！?p>　　衛(wèi)小娘愣了下，道，“活命之恩，難以為報，些許招待不算什么?！?p>　　她對葉提實在感激，不光是因為葉提救她，更因為那新添的七哥兒。

　　盛明蘭雖舍不得自己阿娘，多年教養(yǎng)也是讓她懂得知恩感恩，扶著衛(wèi)小娘好好躺下，她從屏風后出來，一邊沏茶，一邊沖葉提道，“哥哥快請坐?！?p>　　母女倆屬實太過客氣，葉提真有些不好意思。

　　他坐下后，解釋道，“小娘勿要覺得感激，我那一番奔走，實則也是還恩，若無六妹妹當日在大姐姐聘宴上大秀神技，怕是這家都無我立身之地?！?p>　　“哥兒切勿這么說，不過是微末本事，登不上臺面的玩意，怎比上哥兒的大恩大德？”

　　衛(wèi)小娘實在謙虛，也聽得出的謹慎，葉提無意在這話題上辯駁，便繞開去聊別的話題，比如七哥兒的近況。

　　“他吃得好，睡得好，比我們這兒都好，哥哥不必記掛。”

　　不待衛(wèi)小娘開口，小丫頭搶先答了。

　　小丫頭似乎有些委屈。

　　屏風后衛(wèi)小娘真是聽得傷口都疼。

　　這話怎能胡說？

　　“哥兒，勿要聽她胡言?！彼讨郏s忙道。

　　葉提真真服了這小娘。

　　也怪不得先前給人欺負得不像樣，性子竟如此溫吞、忍讓。

　　盛明蘭聽著阿娘的聲不對，趕忙放下茶壺又跑到屏風后。

　　衛(wèi)小娘一伸手就揪了她一下，狠狠瞪了一眼。

　　盛明蘭委屈得不行，小嘴一扁，白嫩的小臉上，豆大的淚珠就要滑下。

　　確是如此嘛。

　　自那日阿娘醒了次，老太太指派的人手就被撤回，屋里的待遇也削減不少。

　　若真如早前那般細心照料，阿娘怕是能更早蘇醒。

　　可不委屈嗎？

　　葉提掃了圈周遭的布置，起身瞧了瞧暖爐，暗暗搖頭。

　　正要說些什么緩解下氣氛，屋外一串腳步響起，女使領(lǐng)頭來通報，“小娘，主君來了?！?p>　　只一句話的功夫，厚簾子又給掀開，一陣寒流先躥進來，跟著的是盛纮。

　　“舅舅安好。”

　　葉提上前，恭敬行禮。

　　盛纮自是知曉葉提在的，點了點頭，直往屏風后去。

　　舅舅來了，外甥自不好再隨意坐下。

　　站著聽盛纮一番關(guān)心慰問，在盛纮的眼神示意下，跟著一同出去。

　　舅甥才走了幾步，隱約聽到屋里傳來小丫頭的哭聲。

　　盛纮詫異了下，心下存疑，卻不多在意，引著葉提往花園去。

　　可他并不開口，只領(lǐng)著葉提走了好些。

　　葉提不好胡亂揣測，又走了會兒，陪著游覽這冬日滿園的寂寥，便道，“舅舅若有話，不妨直言；若有事，外甥自是盡力而為。”

　　盛纮頓了下腳步，也不回頭看他，道，“你祖母昨晚說我不如你，你覺得呢？”

　　葉提頭皮發(fā)麻。

　　還試探嗎？

　　嫡母對他的話，能隨意說與外甥？

　　葉提想了想，道，“祖母此言，恕外甥不能茍同，舅舅如今也是從六品的京官，同年的朋友里，怕是無幾人趕得上舅舅，外甥不過是個還未中舉的孺子，怎比得過舅舅？”

　　他刻意換了個角度。

　　盛纮依舊不回頭看他，道，“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葉提停下腳步，拱手道，“舅舅明鑒，外甥屬實不知，舅舅不妨明示?！?p>　　盛纮緩緩停下步子，轉(zhuǎn)身看向他。

　　他低頭拱著手，盛纮靜靜看著。

　　好一會，盛纮輕笑了聲，“隨你，我只一句，林小娘的事到此為止，誰也不可再提起，此去汴京，往后你自專心讀書，縱中不了舉，進不了士，盛家也會保你生活無憂?！?p>　　經(jīng)一晚思索，盛纮又想了許多。

　　這是決不可外傳之事，輕則家門名聲有損，重則他官途腰斬。

　　外甥之前展現(xiàn)出來為他的著想，他打個小問號，但不管如何，外甥這次確實幫到他，該有的表態(tài)還是得有。

　　只是這話，葉提聽得倒不像表態(tài)，倒像交易；另外，也有點他的意思，叫他莫再多管內(nèi)宅之事。

　　也是，盛纮為官做宰，心思必是不少，事后有所猜疑，正常。

　　葉提早有決計，也不在意，坦坦道，“舅舅所言，外甥謹記?！?p>　　“好?！?p>　　盛纮滿意地點點頭，正要邁開腳步回去時，卻聽葉提道，“舅舅，外甥另有一事相求，有一句相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