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家宴
李裕滿腦子的漿糊，迷迷糊糊走在李悅的旁邊，想不通對方為什么這么熱情，干脆詢問另一個讓他不明白的事了。
“大人，學(xué)生有一事不明，為什么那兩個孩子可以快速計算，并且準(zhǔn)確無誤呢？”
李悅嘿嘿一笑，大大咧咧地回道：“其實不過是記住了乘法口訣，熟練之后自然可以脫口而出?！?p> 想到這里，李悅不禁暗暗佩服，僅僅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李雨珊快要把自己的小學(xué)知識掏空了，如今給她找些事做，也省得整天纏著自己了。
有些東西真的是天生的，李雨珊不僅自己掌握的熟練，更是教會了弟弟、妹妹，除了李雄以外，幾個孩子百位之內(nèi)的加減乘除計算，可以說是能夠脫口而出。
對于結(jié)交李裕，李悅也有著自己的私心，從幾次接觸來看，對方的身份與眾不同。
如果能留在這里更好，扶余縣中識字的人都不多，可以幫助自己和楊禮分擔(dān)一些公務(wù)。
如果對方打算離開，也可以和李裕長久交往，一來可以時時了解唐國的現(xiàn)狀，二來也能夠借助對方購買一些必要的物資。
例如現(xiàn)在，扶余縣中根本沒有幾本書，讓自己制定教材更是不可能。
如果憑借著唐國海量的書籍，依靠著眾人的智慧，李悅倒是有些信心，編纂一部適合扶余縣的教材。
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準(zhǔn)備，不過得益于現(xiàn)在的物產(chǎn)豐富，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后，廚房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各種食材。
水里游的鯉魚自不必說，鱖魚（東北叫鰲花），島子、也叫大白魚，七星子、七粒浮子（東北特有的一種鱘魚）。
陸地跑的梅花鹿、傻狍子、黃羊，兵士們甚至還看到了黑熊，可惜逮那玩意太費時間，不然也被拖進廚房了。
俗話說，天上龍肉地上驢肉，這里的龍肉是指東北飛龍（沙半雞）。
天鵝、野鴨、野雞自不必說，這些東西現(xiàn)在簡直就是處于泛濫的狀態(tài)，到了秋收的時候，讓百姓們恨得咬牙切齒。
面對這么多的食材，李悅是又愛又恨。
有些東西自己只是聽說，別說是做、就連吃都沒吃過，沒辦法了，只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紅燒、清蒸、煲湯……
聽了侍衛(wèi)的稟報，以及李悅的邀請，何皇后欣喜中帶著疑惑。
這些年在宮里的日子如履薄冰，最近的一次逃亡經(jīng)歷，更是讓她活在恐懼之中，已經(jīng)記不清楚，上一次參加宴會、如此輕松的時間。
看著眼前靈秀十足的女孩，何皇后忍住伸手撫摸的舉動，臉上泛起慈祥的笑容：“懂事的孩子，多謝大人的邀請，回去告訴你哥哥，我會準(zhǔn)時赴約的?！?p> 李雨珊有些害羞，同時又有些疑惑，雖然是第一次見面，可是面對著和藹的長輩，莫名地生出一種親近感。
吩咐侍女送走李雨珊，何皇后陷入煩惱之中，面對這種沒頭沒腦的邀請，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身份和態(tài)度出席，甚至影響到該選擇什么樣打扮。
……
一下午的時間，李?？吹揭粋€不同的李悅。
對方完全沒有君子遠(yuǎn)庖廚的概念，反倒是沉浸在烹飪之中，根本就是享受的樣子。
忍受著視覺和嗅覺的沖擊，眼看著各種菜肴完成，二人之間的了解也更多，關(guān)系也更近了許多。
“老弟啊，你嘗嘗這個，口味還行的話，咱們馬上裝盤，估計你娘也快來了，咱們等下馬上開飯?！?p> 沒有任何的客套，李悅像是對待熟人一樣，隨意指揮著李裕幫忙，這讓從小被人嬌寵、侍奉的李裕，感覺十分的新鮮。
紅燒狍子、糖醋鯉魚、清蒸鱖魚、清燉飛龍、魚子醬……
無論是從色澤還是口感，李裕都有著前所未有的體驗。
宮里的御廚，制作的飯菜雖然精美，可是有些東西吃起來卻是味同嚼蠟，和這些一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李裕興奮的跑了出去。
“娘，你可算是來了，等下讓你嘗嘗孩兒和李大哥親手做的菜?！?p> 兒子雙手滿是油漬，袍子的下擺被塞進了腰間，袖子更是挽到了手肘，好好的一身袍服穿的不倫不類的。
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何皇后擦了一下兒子頭上的汗珠，嗔怪著說道：“你這孩子，恐怕是盡給大人添亂了?！?p> 何皇后心中微微一暖，看得出來，李悅對這次會面很是重視，不然也不會親自下廚。
這一點，無論是對于普通百姓，還是達(dá)官貴人來說，都是一種崇高的禮儀。
今天的何皇后，相比在宮里的裝扮已經(jīng)是樸素了許多，僅僅在臉上抹上了一層淡妝，挑選了一件低調(diào)的圓領(lǐng)長裙，外面披搭了一襲擋風(fēng)的斗篷。
聞聽母子二人說話，李悅連忙從廚房里跑了出來，一邊擦手一邊招呼道。
“哎呀，姐姐，終于把你給盼來了。早就想著當(dāng)面向你道謝，今天終于是有機會了?！?p> 眼前的婦人高貴端莊，渾身散發(fā)出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至少李悅是不曾接觸，只在一些影視作品中看到過幾次。
婦人今天的打扮更是讓李悅眼前一亮，如果說非要比較的話，恐怕只有紅樓夢中薛寶釵可以比擬。
面對著一雙毫無邪念、充滿欣賞的眼神，何皇后不禁暗暗羞澀，同時又有些許的驕傲，尤其是對面站著的還是一名少年兼縣令，著實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了。
局促間，一個聲音響起，終于為自己解了圍。
“這就是李公子的母親、李夫人吧。我這個侄子就知道胡鬧，有怠慢夫人的地方，還請多多擔(dān)待。”
說話間，李悅的二嬸迎了上來。
雖說自己是個縣令，可對方畢竟是個婦人，為了避免難堪，李悅索性叫來二叔、二嬸作陪，如今在這院子里的，也都是他的至親至近之人。
“到底是城里住的貴人，像您這種料子，我們縣城連見都見不到的?！?p> “姐姐說笑了，城里有城里的煩惱，縣城有縣城的清凈，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想在這住一輩子呢?！?p> 二嬸雖然不懂太多的禮儀，可是勝在熱情，沒一會的工夫兩人便熟絡(luò)了起來，兩個人小聲說著。
兩名侍衛(wèi)一左一右，站在了房門的兩側(cè)，儼然是護衛(wèi)房間的意思，任憑李悅怎么勸說，二人都是微笑拒絕，一動不動的。
至于兩名侍女，始終跟在婦人的身后，一副隨時侍候的模樣。
這一切讓楊禮全都看在眼里，心念轉(zhuǎn)動之間，對著婦人迎了上來。
“夫人有禮了。老夫楊禮，算是這混小子的長輩。這小子不懂禮數(shù)，老夫在這里向您賠罪了?！?p> 何皇后同樣還禮，口中回道：“老先生多慮了。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像李賢侄這等青年才俊，做事當(dāng)然不能和凡夫俗子相提并論，裕兒如果能學(xué)到他的半成，小婦人都要給祖宗燒香了?！?p> 李悅站在一旁，咧嘴傻笑著，想不到在婦人的眼里，自己的地位如此之高。
雖說二人的年紀(jì)相差不少，可是內(nèi)心是中年大叔的李悅，聽到美人的夸贊，怎么會不樂開花呢。
楊禮繼續(xù)說道：“夫人的這種觀點，老夫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知夫人的夫家姓甚名誰，老夫或許早就仰慕已久了呢。”
何皇后微微一凜，心里早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
“小婦人何昱，娘家世代居住蜀中，當(dāng)年機緣巧合嫁到了京城。去年外出，誰想竟然遇到仇家追殺，一路上東躲西藏，最后沒有辦法，只能是混進流民之中，最后來到了遼東?！?p> 聽著對方的訴說，在場之人唏噓不已，不禁嘆息造化弄人。
與此同時，楊禮心中也猜測到一些，對方雖然說的隱晦，可是卻也透露出，其夫家必定是非富即貴。
“開飯、開飯了?！?p> 隨著一道道菜肴被端了上來，李悅像前世一樣招呼著，轉(zhuǎn)瞬間屋子里散發(fā)著各種的香氣。
在何昱的印象里，宴請賓客無一不是獨立的方桌，更何況這里并非普通百姓之家，對方的身份是一縣之長啊。
位于房間的正中央，一張碩大的圓桌，桌子上的盤子堪比臉盆，盛放著一道道菜肴色澤晶瑩、盡顯豪邁。
“坐、坐，大家都坐下，兩位妹妹也別客氣?！?p> 李悅熱情招呼著，連帶著兩名侍女也算在內(nèi)，讓二人不禁面面相覷，渾然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就你小子廢話多。等你以后老夫好好教教你規(guī)矩，免得日后出去丟人現(xiàn)眼的。”
李悅不屑地一笑：“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未必什么時候都要按照規(guī)矩活著。我就不信了，萬一以后逃難的時候，連一雙筷子都沒有，難不成用手抓都不行，非得按照規(guī)矩餓死不成。”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李悅和何昱坐在了一起，并且還說起了逃難的事情。
“哎呀，姐姐，我錯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到這些，打個比方，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啊?！?p> 看到何昱臉色有些難看，李悅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姐，我真的不是說你，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愛胡說八道。這樣，既然咱們上了酒桌，就按酒桌的規(guī)矩來，我罰酒三杯，當(dāng)是給你賠罪了?！?p> 李悅說完，連著喝下拳頭大小的杯子三杯，足足半斤酒就下肚了。
何昱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心中五味雜陳，不僅聯(lián)想到這一路上的艱辛和危險，更是想到那些因自己死去的人。
除去這些，心里還有些莫名的感動，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重視自己，和權(quán)勢的因素沒有半點關(guān)系。
“李公子你多慮了，我只是想到一些不開心的事。小婦人我不勝酒力，只能以茶代酒，當(dāng)做還禮了。”
見到母親有些憂郁，李裕開口說道：“娘，其實你是上當(dāng)了，李大哥只不過是饞酒了，剛剛在廚房的時候，他時不時還要自罰呢。”
“不信你看，他還在那偷偷笑呢?！?p> 一句玩笑話，讓飯桌上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既然今天李公子宴客，就按公子的規(guī)矩來，你們幾個也過來坐下吧?！?p> 何昱的話一出口，李裕不禁一愣，兩名侍女同時嚇得哆嗦了一下，門外侍衛(wèi)的刀好像也掉在了地上。
看著皇后微笑的面容，侍女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多、多謝夫人?！?p> “還不謝謝李公子?！?p> “多謝公子。”
眼看著所有人落座，李悅喜笑顏開，大咧咧的說道：“這樣才好嘛，人多才熱鬧?！?p> “姐，給你嘗嘗這道鱖魚，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p> 想到何昱是蜀中人，李悅用公筷夾了一塊鱖魚，這道菜清蒸制成，沒有那么油膩，加之里面夾雜了一些辣味，或許正適合她的口味。
何昱微微有些尷尬，在宮中，除了侍奉的宮女、太監(jiān)，沒有任何男人這樣對待自己，雖然明知李悅是個沒規(guī)矩的小輩，可是一口一個姐叫著，不禁讓她生出小女人的羞澀。
掩飾著內(nèi)心的靦腆，鮮嫩的魚肉入口，何昱眼中泛起光芒，微微的香辣味道，竟然勾起了家鄉(xiāng)的記憶。
“姐，給你嘗嘗狍子肉，別看這玩意傻了吧唧的，可是肉是真香啊。”
連骨頭帶肉，比自己的拳頭都要大，何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下口。
“姐，你看我，這個東西就應(yīng)該拿著吃才香，用筷子的話，能累死個人?！?p> 看著李悅滿嘴的油花，何昱又好笑又羨慕，再看其他人，兒子也同樣上手了，每個人的吃相都洋溢著美味。
除了古板的楊禮，以及四個下人，何昱已經(jīng)被這樣的氣氛感染，終于小心翼翼的雙手捧了起來。
“小弟弟，看你哥哥，男子漢大丈夫，吃飯就應(yīng)該有個吃飯的樣。來，這塊骨頭拿著啃去。”
年紀(jì)最小的李祚，轉(zhuǎn)眼間就被李悅帶壞了，兩只小手捧著一塊排骨，咬了一口之后，弄得滿臉滿手都是油的，一張小花臉上卻滿是高興的笑容。
“姐，我給你盛一碗湯。這個湯不僅鮮，而且還解油膩?！?p> 面對著李悅的熱情，何昱有些不知所措，同時又充滿了愉悅，這樣的經(jīng)歷前所未有。
至于其他男賓，一個個的情緒馬上也調(diào)動了起來，李悅對著方平、牛慶，以及兩名侍衛(wèi)稱兄道弟的勸酒，一會的工夫飯桌上完全沒有了規(guī)矩。
何昱偷偷看著眾人，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有馳騁沙場的武將，還有懵懵懂懂的孩童，所有人都集中在一張桌上。
完全沒有規(guī)矩，甚至沒有禮儀，只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
兒子不時和身邊的李雄、李雨珊說些什么，或許是炫耀哪道菜是自己參與的。
總之，眼前的一切讓她感覺像是在夢里，已經(jīng)好久沒有過這樣輕松愜意的時刻。
盡管人數(shù)很多、桌子很大，可是每個人都能輕易吃到自己喜歡的菜。
也不知他的腦袋里到底裝著什么，不在乎規(guī)矩禮儀不說，更是有著無窮的奇思妙想。
圓桌上竟然布置了一個小圓桌，而且還能隨意進行轉(zhuǎn)動。
如果自己還未出嫁、還不曾成為母親，或許會趴到桌上，向里面的縫隙看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這些，何昱酡紅的臉上，竟然不經(jīng)意的泛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