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干吏
說心里話,李悅倒是不在乎那點稅錢,關鍵是不想暴露出目前扶余縣的實力,恐怕被別人知道后,自己的勞動成果勢必會被人采摘、瓜分了。
不過裝神弄鬼是不行了,縣城里這么多的人,根本沒法操作,看來還得想別的辦法才行。
接連兩天的時間,顫抖哥像是上了發(fā)條一樣,游走在扶余縣的境內(nèi),調(diào)查著土地和人口的真實情況。
其他同僚勸了幾次,對方還是一意孤行,索性讓他自己折騰去吧,本來就吃糠咽菜的,哪還有那個力氣,就算不待在縣衙里乘涼,干脆回去如實稟報不好嘛。
這兩天下來,可是讓李悅上火了,不禁耽誤了建設,還得陪著受罪,大熱天走一會都要冒汗,何況還是從早走到晚的。
現(xiàn)在不想吃野菜都不行了,李悅感覺已經(jīng)上火了,各種清熱解毒的茶根本不斷,每天都能造個完完全全的水飽。
“大人,從這兩天的調(diào)查來看,咱們縣的耕地明顯和人口不符啊,您看我上報10萬畝行不行?。俊?p> 抖臉哥曬得黑炭一樣,一本正經(jīng)地對李悅詢問道。
行不行都讓你說了,老子有選擇的余地嘛,要不是有人特意挑選地點,恐怕整個扶余縣都被他調(diào)查個底掉了。
“行,有什么不行的。上官下來探訪,我一個小小的縣令自然全力配合。”
對方看了一眼李悅,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對其冷冷地說道。
“也請大人體諒,稅收本就是利國利民的一件好事,在下也是奉刺史大人的命令,更是遵守朝廷的法紀?!?p> 李悅默不作聲,心里早就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了。
“大人,明天咱們?nèi)ニ⒄膊橐槐?,在下的公務也就算是結(jié)束了?!?p> 聽到對方的話,李悅一下子坐了起來,兩眼瞪得滾圓,對其勸道。
“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塔虎寨有些日子沒傳來消息了,西邊的契丹人神出鬼沒的,萬一碰到可就慘了。”
抖臉哥根本不為所動,像是沒聽到一樣,對李悅回道。
“大人,既然我來到這里,就一定要調(diào)查清楚,否則不是白跑了一趟嘛?!?p> 李悅徹底服了,這位根本就是個死心眼啊,不僅不懂得變通,甚至就像一臺機器一樣,非得完成指令才行。
第二天一早,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李悅才露面出來,臉上滿是睡眼惺忪的樣子,像是昨晚根本沒休息好。
確實如此,半夜餓了,弄了些夜宵,又和杜光庭喝了那么多的酒,到現(xiàn)在都沒醒酒呢,好歹是沖了個澡,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冷冷看了對方一眼,抖臉哥卻是沒有半點的不耐,跟在李悅和牛慶的身后,三人騎馬向西而去。
當初為了預防契丹人,特意吩咐了百姓,扶余縣向西,一律不許開墾荒地,就是擔心萬一塔虎城和長山守不住了,在這一區(qū)域不給對方留下半點糧食。
騎馬走了一個時辰,除了李悅偶爾和牛慶說上幾句,根本無視抖臉哥的存在。
猛然間,牛慶的臉色一變,拉住了李悅的馬匹,同時側(cè)耳傾聽著。
“老爺,遠處好像有馬隊正在過來?!?p> 李悅頓時露出緊張的神色,連忙撥轉(zhuǎn)馬頭想要回去,可惜越是慌亂越是出錯,平時溫順的戰(zhàn)馬嘶鳴著,就是不轉(zhuǎn)過身。
眼看著遠處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只馬隊,人數(shù)不多、大概二三十人的樣子,一個個發(fā)出鬼哭狼嚎一樣的喊聲,向著這邊沖了過來。
抖臉哥此時也嚇得臉都變了,用力一拉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鞭就跑,根本顧不上李悅二人了。
馬匹終于提起了速度,抖臉哥壯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李悅二人被落下很遠,而且選擇了一條和自己不一樣的路線,一頭扎進草叢、向著荒野狂奔去了。
契丹人的馬術高超,馬匹更是精良,沒一會的工夫就到他們剛剛分手的地方,隨即分成兩隊,一隊追趕李悅、一隊向自己沖殺過來。
到底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抖臉哥心里發(fā)慌,一邊逃跑一邊向后看著,猛然間身體失去了重心,被馬從背上給顛了下來。
幸好沿途滿是青草、旁邊就是小河溝,人掉在草地上沒有受什么傷,不過受驚的馬卻是頭都不回的跑遠了。
身后的吼叫聲和馬蹄聲愈發(fā)清晰,抖臉哥嚇得連忙跳進了小河,向著對岸趟去。
小河不深,僅僅沒過腰部,可惜河溝里滿是淤泥,抖臉哥費勁力氣也才走了一半。
眼看著契丹人越來越近,猛吸了一口氣、用力鉆入河里,期望對方根本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影。
可惜事與愿違,契丹人到了附近速度慢慢降了下來,口中發(fā)出完全聽不懂的話語,并且在附近徘徊著。
也不知等了多久,抖臉哥感覺自己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從水里躥了出來,同時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四周靜悄悄一片,契丹人顯然已經(jīng)走遠了,一股重獲新生的感覺,從心底里生了出來。
小心翼翼的從水里爬到岸上,抖臉哥擦了擦臉上的泥水,刮掉身上的淤泥,辨認了一下方向,向著扶余縣城走去。
距離縣城外不遠的地方,一群人圍著李悅坐在樹林中,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剛才情景。
“大人,您是沒看見呢。那小子像是嚇破了膽一樣,從馬上掉到地上,嘰里咕嚕就扎進河里了?!?p> “這家伙根本就是顧頭不顧腚的,我們在岸上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是擔心他被淹死了,大家伙還想看一會熱鬧呢?!?p> 李悅臉上現(xiàn)出壞笑,要不是這家伙太執(zhí)著了,也不會想出這樣的損招,希望他能知難而退,別再糾纏下去了。
“他的馬呢?你們追上了沒有?”
“大人,這點小事還用您擔心嘛,早就被兄弟們給抓回來了。”
仔細琢磨了一陣,李悅還是想不明白,自己雖然沒和刺史見過面,可是憑借著楊禮和對方的交情,以及之前獻上的“珍寶”,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為難自己啊。
相信有了今天這次經(jīng)歷,抖臉哥應該不會再執(zhí)著公務,只怕是留都留不住了。
在樹林中和塔虎城的兵士一起,舉行了一場原始風味的烤肉盛宴,過了幾個時辰之后,李悅才和牛慶返回了縣城。
進了縣衙,直奔抖臉哥的院子,只見晾衣桿上掛著一身長袍,陽光下曬著一雙布鞋,正是對方上午穿的那一套。
進入房間,對方穿著一身便裝,像是沒事一樣翻看著賬簿。
不過從其同伴忍著笑意的臉上,還是不難想象出當時的狼狽模樣。
“大人,您平安回來在下就放心了?!?p> 對方除了有些后怕,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異樣,似乎是因公殉職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唉,咱們兄弟也是倒霉了,想不到契丹人今天又來了??礃幼邮菦]來縣城,也難怪了,城里窮的不像樣子,來咱們這里一趟,都撈不回馬的草料錢。”
其他二人頓時一笑,既是因為李悅的風趣,又有對扶余縣的嘲笑。
抖臉哥也擠出一絲硬笑,對李悅說道。
“大人,既然契丹人已經(jīng)來過一次,想必明天不會再來了吧。咱們明天再去一次,如何?”
從對方的態(tài)度來看,完全不是征求李悅的意見,反倒是在通知他一樣。
李悅的臉色變得難看,面前這個家伙就像是廁所里的石頭,真的是又臭又硬。
就連兩個同僚也看不下去了,明明知道這里窮的要死,還非得耗在這里不走,腦袋不是有毛病嘛。
再者說了,官場上那點貓膩誰不知道,尤其是現(xiàn)在這種國中無主的非常時期,人家藏著掖著弄點家底,非得給人家抖了出來?
幸好這位大人做官時間短,加上年紀也不大,如果是位官場上的老油條,恐怕今天借著契丹人就殺人滅口了。
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呢,何況是最近順風順水的李悅。
“你TM是不是不知道眉眼高低啊?老子這幾天陪你走了多少里路不說,扶余縣的都快被你翻個遍了,差一個塔虎寨就不行嗎?”
同僚的做法,實在不是為官之道,這樣下去稅吏這份差事根本沒法干了,于是紛紛向李悅勸慰著。
“大人,您別跟他一般見識。要說這么多縣令,大人您是最通情達理的一個,到了別的地方,我們連個好臉色都看不到?!?p> “說的是呢,扶余縣的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個別說刺史大人知道,我們也是知道的。等下我們兄弟勸勸他,明天就回去向刺史大人交差?!?p> 有人勸說,李悅的火氣小了一些,只要能把對方打發(fā)走,也沒必要弄得太僵了。
想不多抖臉哥根本不了情,依舊是一副死人的表情,對著幾個人冷冷地說道。
“扶余縣的土地、人口,在下一定要徹查清楚。二位大哥只管回去就是,留我一人在此便可?!?p> 這一下子李悅的火又被勾了起來,向著對方破口大罵。
“你個王八犢子,想查老子直說就是,明天你自己去塔虎寨,別說老子不提醒你,萬一被契丹人殺了,可是你自找的?!?p> 對方也是硬氣,根本不在乎那些,嘴里回答道。
“大人貪生怕死,在下可以理解。如果遇到契丹人,權當是在下命短罷了,絕對不會賴到大人的頭上?!?p> 這些話一說出口,兩個同僚頓時臉色陰沉,看樣子這家伙是打算徹底撕破臉了。
果不其然,李悅再也控制不住,上前掄圓了甩了一記耳光,把對方打了一個踉蹌。
屋子里頓時靜了下來,幾個像是定在了原地,抖臉哥臉上幾個清晰的指印,嘴角還掛著一行鮮血。
從小到大,李悅從來沒有這么失控過,看對方一臉委屈的模樣,不禁心里暗暗有些后悔。
想要上前向?qū)Ψ降狼?,又擔心對方借機要繼續(xù)調(diào)查,到時也不能再翻臉一次啊。
正猶豫著,抖臉哥擠出一絲笑意,抱拳對李悅說道。
“大人,這幾天多有打擾,在下馬上啟程回稟刺史大人。如此一來,小人對大人和刺史大人都有一個交代了?!?p> 李悅懵了,根本就沒遇到、甚至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
難道說對方一直在激怒自己,用這種方法讓自己發(fā)泄,同時又能讓自己交差?
這家伙不茍言笑,完全就是個狠人啊,正應了那句話,不叫的狗才咬人呢,恐怕到了刺史那里,不狠狠咬自己一口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