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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凡人傳

第10章 即使高三還會挨打的他

上海凡人傳 和曉 2160 2021-11-13 06:18:12

  “大哥老實,二哥狡猾,他倆斷然不可能背著我們打電話進醫(yī)院告訴爸爸。在上海的就我們?nèi)⒚?!?nèi)鬼就出在我們?nèi)⒚弥虚g!阿妹家里小囡發(fā)燒生病,為了防止交叉感染,她已經(jīng)三天沒有去看過爸爸了。你說!你我之間,誰是內(nèi)鬼?”

  大姨媽一定激動得跳了起來。朱盛庸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逗得活泛起來。

  朱媽媽被逼急了,爭辯起來。但她無論語速上,還是氣勢上,均不是大姨媽的對手。

  “小庸!你站在門口干什么?怎么不進去?忘記帶鑰匙了?”對面的阿嫂大嗓門喊道。

  朱盛庸措手不及,下意識就推了門。

  門本就虛掩著,吱扭,打開了。

  臉色血紅的朱盛庸出現(xiàn)在兩姊妹的面前。

  大姨媽猛吸一口氣,一臉恍然大悟,手指朱盛庸:“是你!”

  朱盛庸胸口起伏,想解釋,又無從下口。

  “不是他!”朱媽媽拉了一把大姨媽,“他還是個孩子。”

  “他忙著出國。他裹什么亂?沒有可能的!”門后傳來朱爸爸的聲音。原來房子里并不是只有兩姊妹。

  大姨媽狐疑地盯著朱盛庸,看樣子不準(zhǔn)備輕易放過他:“阿庸頭你自己說,是不是你告訴的外公他得了直腸癌?”

  盡管朱媽媽在拼命揮手,朱盛庸還是點頭承認了。

  剛才火冒三丈的大姨媽,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她喋喋不休地念叨:“看吧,看吧,你還說沒有可能是他。結(jié)果呢?結(jié)果正是他。真壞!要出國了還不忘橫插一腿,攪亂一鍋粥!”

  “大姨媽,我不出國了?!?p>  剛才喧鬧不已的室內(nèi),此刻像是被按了靜音。三個大人不約而同歪了歪腦袋,將目光聚焦在朱盛庸身上。

  “你說什么?”門口的爸爸追問。聲音里盛滿憤怒。

  朱盛庸渾身的汗毛已經(jīng)豎起,他肌膚緊繃,做好了挨打準(zhǔn)備:“外公只剩下最后半年可活了,這種情況下,我怎么能安心離開?我會一輩子……”

  “啪?!蹦X袋上挨了一巴掌。

  “我沒有辦法……”

  “咚?!蓖壬媳货咭荒_。朱盛庸踉蹌,撞上了衣柜,倔強地試圖分辯。

  “如果人生只剩下算計和功利……”

  “pia?!币蛔彀妥铀υ诹酥焓⒂沟哪橆a上。

  朱媽媽別過臉不忍看下去。

  從沒有見過這等暴力局面的大姨媽“啊”地慘叫起來,她叫個不停,一聲比一聲高,一邊叫一邊哆嗦著手收拾自己的包、手套、圍巾、帽子,丟三落四,驚慌失措地往門外跑。

  她叫得歇斯底里,反倒嚇到了朱爸爸。

  朱爸爸茫然地用目光追隨大姨媽的身影,一臉不明白。這倒使他短暫分神,暫停下他的暴力行為。

  等大姨媽消失不見,朱爸爸又回過神。才將雞毛撣子握手上,大嗓門的阿嫂就探頭進這10平方米的家里。

  阿嫂的丈夫跟隨部隊從山東來到上海,是位小軍官,孔武有力。阿嫂則是個大嗓門的熱心腸女子。夫妻兩個樂于助人,在鄰居們中間頗有聲望。

  阿嫂這么一探頭,朱爸爸揚起的雞毛撣子就沒好意思往朱盛庸身上落。他別扭地轉(zhuǎn)了一個彎,憤恨地掃在衣柜門上。

  “剛才你們大姐叫得那么慘,我還以為殺人了呢。她怎么啦?”

  “她,她……看到了一只老鼠?!?p>  “嘖,不愧是上海的大小姐!一只老鼠有什么了不得,大驚小怪成那樣……對了,小庸,妹妹有道應(yīng)用題不會做,你可以來我家?guī)臀夷莻€榆木腦袋講講題嗎?”

  朱盛庸低著頭,試探性地往門口走。

  爸爸沒有攔下他。他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走進了對面鄰居家里。

  熱心腸的女主人默不作聲地關(guān)了門,滿臉憐惜,拿出紫藥水,用棉花球蘸著,給朱盛庸沁血的嘴角涂紫藥水。

  玲玲妹妹一臉憤慨:“你爸又打你啦?”

  朱盛庸低著頭,士氣萎靡。

  “你都讀高三了。你都長得比你爸都高了。你都要出國了……”

  “小點聲!”阿嫂提醒女兒。

  南向的這戶人家雖然住房面積約有12個平方米,可房子里住了6口人,實則比朱盛庸家還擁擠。

  自打一搬進這幢筒子樓,對門的這戶人家就是朱盛庸的羨慕對象。他們家看上去并不整潔,但人與人之間卻親密和睦。爸爸寬容、大度,經(jīng)常摟著大的,抱著小的;媽媽溫柔,會罵孩子們但從不罵得尖酸刻薄,會打孩子但僅限于輕輕拍一下。

  坐在南向家庭的凳子上,朱盛庸暗暗發(fā)誓,有朝一日他要是結(jié)婚,絕對不仗著性別優(yōu)勢欺負伴侶,更不仗著年齡優(yōu)勢欺負孩子。他將寧肯單身到老,也絕不要三天兩頭爆發(fā)爭吵打鬧的婚姻!

  即使是假借給玲玲補課逃避,也不能逃避得太久。

  幸而那個周末,是朱盛中從第二工業(yè)大學(xué)回家的周末。

  全家唯一一個敢跟暴虐父親頂嘴的人就是朱盛中了。

  聽到哥哥跟鄰居們打招呼的聲音后,朱盛庸辭別對門嬸嬸和玲玲妹妹,回到自己家。

  朱爸爸悻悻然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朱媽媽平平靜靜地剝橘子,剝好了一瓣瓣掰開,丟進水杯里。水杯上方蒸發(fā)著氤氳熱氣。很多時候,媽媽的平靜對朱盛庸來說都是謎。

  “你小子決定不去美國啦?”哥哥問,尾音昂揚。

  朱盛庸點點頭。

  “是不是因為他們老在你面前說沒錢、沒錢?”哥哥掃向父母的目光,明顯是鄙夷的。

  三年前哥哥高中考大學(xué)的時候,想考上海美院——他打小有繪畫的天賦,對顏色特別敏感,然而爸爸拒絕了他,因為舍不得花錢讓他上培訓(xùn)班。

  哥哥倔強地堅持,一直按自己的方式畫畫。一進素描考場,他才知道業(yè)余和專業(yè)的區(qū)別大如鴻溝。幸而最終被業(yè)余大學(xué)的工業(yè)美術(shù)??其浫?。幸幸而業(yè)余大學(xué)趕在他畢業(yè)之前更名為“第二工業(yè)大學(xué)”。

  父母是在他面前全方位多角度闡述過家里沒有錢,但那不是朱盛庸放棄去美國的真正原因。

  “告訴過你他不去美國是為了陪外公,你還不信!”朱爸爸嘟囔道。跟在老二面前氣場全開不一樣,朱爸爸已經(jīng)下意識在老大面前收斂行為了。

  “真的?”朱盛中盯著弟弟問。

  朱盛庸點點頭。

  “你會后悔的!”朱盛中飛快下結(jié)論,“現(xiàn)在告訴美國學(xué)校,你改主意了,還來得及嗎?電話費我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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