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嫣將要入住的,是朱家在南市區(qū)蓬萊路上的10平方米小房。
這間房子,朱媽媽曾經(jīng)說過送給長子朱盛中做婚房。朱盛中和他的妻子蘭婷確實在里面住過兩年。
不過,那已經(jīng)是過去式啦。
工作后收入豐厚的朱盛中和蘭婷,已經(jīng)買了屬于他們的商品房。
1994年,《國務(wù)院關(guān)于深化城鎮(zhèn)住房制度改革的決定》發(fā)布實施,住房公積金制度開始全面建立。隨著“房改房”概念的誕生,私房可以上市買賣,公房作為計劃經(jīng)濟的產(chǎn)物退居幕后。
朱盛中和蘭婷趁著改革的風(fēng)頭,買了一套90平方米的商品房。小兩口為“到底是選30層”,還是選“贈送庭院的一樓”苦惱不已。一陣甜蜜的苦惱過后,他們決定選贈送庭院的一樓。
一樓不僅贈送庭院,物業(yè)管理費也比較便宜,而且不用擔(dān)心電梯停電,利于火災(zāi)逃生。
朱盛中和蘭婷從1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遷出來,住進了精裝修的90平方米新房。房子花了他們20萬。小夫妻倆付了十萬,蘭婷父母贊助十萬。相當(dāng)于全款買下這套商品房。
朱媽媽跟朱爸爸商議,是否也意思意思給幾千塊喬遷費,被朱爸爸一口拒絕。他認為他們已經(jīng)給過長子婚房,仁至義盡。
從10平方米猛然住進90平方米,遷居后的朱盛中和蘭婷,心中充滿住豪宅的興奮和幸福。
朱媽媽和朱爸爸受邀去參觀新居。朱爸爸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冊那!這么暗!跟黑屋似的。”完美破壞蘭婷的興奮和幸福感。
當(dāng)天蘭婷下廚款待公婆——這于她是極難得的事情,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重要人物才能得到這一特殊待遇。沒想到她真心實意,卻招不來公婆的感激。
朱媽媽悶聲不響吃飯也就算了,朱爸爸幾乎每道菜都惡評。
蘭婷忍無可忍,覺得無需再忍。
她“啪”地將筷子拍桌子上,雙目圓睜,懊悔不迭道:“我真是傻到家了!我竟然以為我可以改變別人!我真是活該!”
說完,憤然離席。
朱爸爸這才醒悟過來,他直接摔了飯碗。沒吃完的米粒濺得到處都是:“反了天了!她竟然沖我拍桌子!”
朱盛中視若無睹,繼續(xù)安安靜靜吃飯。
朱媽媽平平靜靜地收拾那些米粒,收拾得很安詳。
沒有一個人勸朱爸爸熄熄火。這讓朱爸爸感覺沒臺階下,只好繼續(xù)沒完沒了罵罵咧咧。
朱媽媽花了差不多半小時,才將米粒收拾干凈。收拾完米粒,收拾餐桌。
朱盛中吃完飯后,坐在沙發(fā)上撫肚皮。
朱媽媽問長子:“你不去勸勸婷婷?”
朱盛中打了個飽嗝:“你不去勸勸爸爸?”
朱媽媽聞聲立刻轉(zhuǎn)身進廚房。等她洗完碗筷,又半小時過去。朱爸爸在過去的一個小時候,翻來覆去像念經(jīng)一樣嘟囔著罵罵咧咧。坐在客廳的朱盛中直接拿他的嘟囔當(dāng)背景音。
朱媽媽洗完碗后,收拾背包,換鞋走人。朱爸爸大吃一驚:“等等!你不叫上我嗎?”
朱媽媽沒有說話,也沒有等,就那么徑直走了。朱爸爸慌里慌張,跟了出去。
90平的房間陷入別樣的安靜。
蘭婷從臥室里走出來,一雙期期艾艾的眼睛望著朱盛中:“你都沒有過來哄我?!?p> “我累了?!敝焓⒅谢卮?。
“什么意思?”
“拜托你長大吧。收斂一下你的大小姐脾氣吧?!?p> 蘭婷想發(fā)火,一看朱盛中的狀態(tài)確實不同往常,于是努力克制了一把。她柔柔順順走過去,貼著朱盛中坐下來,手搭在他的胸口。她靜默不語,體會朱盛中的“累”。
蘭婷為了修復(fù)朱盛中的“累”,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既然朱盛中爸爸那么愛財,那么就由她提議把10平方米的小屋再送回給朱爸爸好了!
蘭婷沒有跟朱盛中商量,在一次陪朱盛中回徐匯的家時,自作主張說了出來。她想得很簡單,正如她跟她的父母一條心一樣,她想,朱盛中必然跟他的父母一條心。她送大禮給朱盛中的父母,朱盛中豈有不滿意的道理?
事實上,朱盛中比他父母還吃驚。
他錯愕地看著自說自話的蘭婷,幾乎跌掉下巴。拜托!他拼死拼活地刻板,畫圖,肩周炎發(fā)作也不敢停歇,膏藥換了一種又一種,圖的什么?不就是積累個人財富嗎?
他辛苦掙錢,難道是為了讓老婆當(dāng)散財童子的?
朱盛中驚詫地瞪蘭婷。
蘭婷毫無察覺。
倒是被朱媽媽看在眼里。
朱媽媽說:“放心,這房子是我和你們爸爸送給中中的結(jié)婚房子,我們是不會再要回來的?!敝焓⒅幸活w心放進肚子,正要開口,忽聽媽媽又說,“既然你們現(xiàn)在用不到,借給阿庸頭的女朋友用用也蠻好?!?p> “阿庸頭的女朋友?”蘭婷和朱盛中異口同聲發(fā)問。
“阿庸頭談了一個女朋友,”朱爸爸忽然生動起來,“長得蠻漂亮!人又溫和,又講理!家境也老好的!也是個獨生子女!我很中意!你們媽媽也老歡喜伊!”朱爸爸用他有限的詞匯,將馮嫣夸了又夸。
蘭婷正伸向長生果的手,慢慢縮了回來。
朱盛中袒護蘭婷的心,成功被他爸爸激起:“在我眼里,最好的女孩就是我的婷婷!”
蘭婷好感動,眼中泛起淚花。
朱盛中和蘭婷離開的時候,把南市區(qū)蓬萊路上的小房子鑰匙留在了小圓餐桌上。
朱爸爸對著蘭婷吹噓馮嫣有多好的時候,他其實只匆匆見過馮嫣一回。那是朱盛庸從學(xué)校搬東西回來,順便第一次將馮嫣帶回家。
家里沒有第三間空房??磱寢尣簧鯚崆榈哪?,朱盛庸也不想問媽媽是否愿意跟馮嫣住一間。他決定當(dāng)天來回。放下他的行李后,他帶馮嫣去了小阿姨家見外公。匆匆消磨半小時后,直接從小阿姨家回了金山學(xué)校。
兩天后,正式畢業(yè),朱盛庸帶馮嫣住進蓬萊路的10平方米小房。
朱盛庸幫馮嫣鋪好床鋪,布置物品。布置好后,環(huán)顧一圈,發(fā)現(xiàn)小屋很溫馨。
哥哥住的時候,添置了空調(diào)、小冰箱。哥哥離開的時候,沒有帶走空調(diào),因為冰箱太小,也留在房內(nèi)。
馮嫣看著不亞于酒店的新住宿地,心里滿意極了。
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問題。
“你……你……”她有點問不出口。
“我……”朱盛庸腎上腺素飆升,心臟狂跳,“還是再等等吧。等你父母同意?!?p> 馮嫣低著頭,紅著臉,點了點頭。她心里既失落又欣慰。但失落這種情緒,打死不能說出口,不然太刮三了!
打啞謎一樣的對話,翻譯出來就是:
——喂,你要跟我一起同居嗎?
——先不吧,我怕你爸媽揍我!